永嘉有條石河,有石有水,是一條真正意義上的花崗岩石河,其中甚至還可能保留有第四紀冰川的痕跡,你知道在哪嗎?
花崗岩石河
一探石河:滾石堆疊人驚豔
秋高氣爽,雲淡日麗。10月底,應媒體之邀,前往雲嶺鄉探遊。雲嶺,好有詩意的地名,不禁讓人想起1600年前“山中宰相”陶弘景留給温州的著名詩句:山中何所有,嶺上多白雲。隨着城鎮化的推進,永嘉還保留“鄉”名的地方早已寥寥無幾,雲嶺鄉,無疑是青山綠水和原生態的代名詞。幾經周折,我們終與“線人”陳林榮會合了。
老陳曾當過24年的小陳村村長,但小陳現已歸屬於雲棲村了,一個比雲嶺還有詩意的地名。老陳帶我們所去之處,以前叫獻溪村,現叫軒溪,村民都講台州話,因為這裏與黃岩最偏遠的富山鄉毗鄰。軒溪,不通車,似不屬於村村通公路的對象,位置比較隱秘,故人跡罕至。村頭,有一棵樹幹挺拔、枝繁葉茂的雄性南方紅豆杉,樹齡起碼有300年以上了。樹旁,有一座水口廟,應屬陳氏“家廟”,供奉着陳十四娘娘和陳五侯王,始建於清康熙四十年,可見當地陳氏村民從芙蓉古村遷徙至此,至少已有320年了。陳五侯王,名盈,北宋武將,永嘉鄉賢,在宋遼澶淵之戰中陣亡,楓林碧溪灣率先為之建廟,俗稱下社殿,每年陳盈誕辰日(農曆二月廿一),舉行為期三天的祭祀活動,後演變為楓林武術節。
花崗岩中的包體
村前的溪流,實為東皋溪的上游,南流到石桅巖。溪水透明的像玻璃一樣,無數的小魚兒歡快的遊弋着,有石斑、鰍鮀、馬口等,兩棲動物蠑螈,則靜靜的趴在水底的石頭上,一動不動。
走進溪谷,猛然發現,河牀裏的石頭幾乎全部都是花崗岩,而且都是稜角被磨圓了的滾石,顯然,這是長距離搬運、磨礪的結果。楠溪江支流和幹流中的石頭,多為火山岩,其貌不揚,沒什麼看點。而軒溪河谷中的花崗岩,卻是清清爽爽,乾乾淨淨,圓圓滾滾,大大小小,很有立體感,富有變化,非常耐看。放眼望去,就如一條石頭陣,石浪滾滾,在清澈如碧的河水和細沙、礫石的襯托下,形成一條名副其實的花崗岩石河,充滿了野性之美、隱秘之美和自然之美。
雲嶺的這條石河,寬度多為三五十米,長度則遠超十公里。深秋時節,河水清淺,我們溯源而行,在石頭上跳躍前進,頗有童趣。花崗岩是一種結晶岩,表面粗糙,與鞋底之間的摩擦力很大,不會打滑。越往上游,花崗岩的相對塊度就越大,有的可達2米以上,可見這條猶如小家碧玉般纖柔温順的溪流,也曾有過激流咆哮的時候。但再大的石頭,它們的稜角也都是渾圓狀的,可攀可爬,壯觀大氣,狀景擬物,情趣盎然。這裏的花崗岩滾石,均源自上游黃岩境內的富山花崗岩體。
“斧劈石”
踏石而行,頗多地質奇觀,如節理開裂形成的“試劍石”和“斧劈石”。巨大的花崗岩滾石上出現一條細而整齊的石縫,就像被“倚天劍”劃過一樣,規模和氣勢遠勝蘇州虎丘傳為秦始皇東巡所遺之“試劍石”。“斧劈石”的裂縫就粗多了,石縫中還充填有眾多滾圓的小礫石,而且頭部的裂縫特別寬,就像被斧頭先試劈了一下,比沉香救母留在華山的“斧劈石”有趣多了。各種各樣的花崗岩“包體”,則是另一種地質景色,既有同生包體,即酸性岩漿上侵過程中析離結晶或捕獲的深色基性巖塊,彼此色相大異;也有次生包體,由岩漿冷凝成巖後侵入的微晶花崗岩組成,結構細密,其交互狀節理也僅限於包體內部,甚至可見冷凝邊結構。
瀑布
無水不成河,雲嶺石河不但有水,還有瀑布。從山崖上娓娓傾瀉而下的銀瀑飛流,雖無特別之處,但瀑底的水潭,卻非常出彩。因水深的不同,透亮的溪水幻化出深碧、淺綠、湖藍、縹青諸色,波光粼粼,猶遇仙境,如見仙鏡。更令人咄咄稱奇的是,水下的砂子和礫石,“涇渭”分明,分佈有度,深色的礫石全部集中在水潭的當中,四周則繞之以淺色的“沙灘”,這應該與旋轉的跌水產生的離心力導致的砂石分選作用有關。雲嶺石河,蜿蜒曲折,時隱時現,並遵循地球自轉偏向力的作用,右岸(凹岸)侵蝕,左岸(凸岸)堆積,並不時在凸岸沉澱堆積出微型的沙灘。因這裏的沙子全是花崗岩風化所致,不含泥,不板結,故爽滑和流動性很高,在這裏玩沙,絕對遠勝於温州近海的沙灘、海灘。令人驚訝的是,離瀑布不遠的一個河曲之處,一段寬厚的沙灘卻“大逆不道”的出現於本不該出現的凹岸(侵蝕側),在寬闊靜謐的清流碧潭的映襯下,別有風光。究其原因,也許是因為左岸(凸岸)是突兀聳立的微晶花崗岩,無處堆積,河水只得將沙子都甩在了右岸。
凹岸沉積的微型沙灘
再探石河:平砥清流世間殊
月中,永嘉傳媒集團攝製組邀我再探石河,直接從軒溪村外下河,別有一番景色。
村外的公路邊上,出露的岩石,也都是花崗岩。我們順着公路邊坡,滑到溝底,走進軒溪河谷,放眼所及,上游河道彎曲之處,高高的堆摞了大小不一的花崗岩滾石,如果將這些滾石看作是車輛,河道視為道路,那麼,就像一個急剎車,導致後面的車輛紛紛追尾,道路就此阻滯,以致在河曲下游方向的河道上,空無一石,一馬平川,從而形成長達數百米、寬達三五十米的平板溪。一側亂石堆疊,一側空曠無物,實空兩重天,給人一種奇妙的空間變幻的感覺。平板溪的基岩河牀由花崗岩的水平節理造就,非常平整,幾乎沒有落差,或呈大片裸露的基岩,或蓄有一窪清淺的溪水,水波瀲灩,清澈縹碧。散佈於水底的螺螄,清晰可辨,且個體遠較別處的溪螺修長。在淺色的花崗岩中,還穿插着一條灰綠色的輝綠岩脈,從崖壁一直延續到水底,並被流水侵蝕成各種不規則狀的凹槽,很有點微型“龍井”的味道。
平板溪
藍天、白雲、黃葉、碧水,席地坐在平板溪的巖坦上,沐浴在陽光和微風之中,呼吸着清淨的空氣,遠離塵世的喧囂,放空一切,靜靜的發呆,不思不想,感覺好極了。“平砥清流世間殊”,據説是北宋書畫家米芾的詩句,用來形容這段雲嶺平板溪的地貌景觀,真是再貼切不過了。“石癲”米芾跟永嘉就是有緣,他為永嘉太守王羲之洗硯的墨池題的字,雖已無跡可尋,但他在《硯史》中對永嘉華嚴石的描寫,對北宋名臣石揚休重金購藏王羲之風字華嚴石硯的記述,則無疑是永嘉最有歷史厚重感的石文化瑰寶。
石河成因:崩塌堆積與冰川作用
雲嶺石河,是永嘉非常獨特的,乃至唯一的花崗岩巨石河牀地貌景觀。其成因,與富山花崗岩體抬升、剝蝕,並形成浙江省規模最大的崩塌地貌有關。因崩塌而散佈于山坡上的花崗岩塊,在重力作用和暴雨的沖刷下,簇擁堆疊於溪谷溝底,被河水裹挾着朝下游滾動,並不斷因滾動磨蝕而圓化,甚至崩解粉碎成礫石和沙粒,從而形成單一巖性的花崗岩巨石河(溝)牀,蜿蜒展布,遂成令人驚豔的石河景觀。富山花崗岩,地質上叫半山岩體,分佈範圍包括了南正尖花崗岩在內(詳見本報2020年5月22日《南正尖之謎》),形成於燕山晚期,距今約一億年,其抬升剝蝕厚度,至少已有2700米。
雲嶺石河最大的特點,或曰最大的亮點,就是充滿野性的原生態,這還要感謝老村長陳林榮,1998年,在村裏修路最缺錢的節骨眼上,老陳斷然拒絕了台州商人出價70萬元購買河谷中花崗岩滾石的要求。否則,雲嶺石河壯麗壯觀的景色和原汁原味的地貌就要大打折扣了。
疑似冰川擦痕
浙江有三條著名的石河,分別位於安吉天目山、上虞覆卮山和新昌與天台交界處的萬馬渡,且都認為與冰川作用有關。前二者有石無水,因石成“河”;而萬馬渡也是花崗岩石河,成名於明萬曆年間,但云嶺石河的形態和景色更富有變化,河水更清澈、更可人。黃岩富山的“冰川石瀑”,就被認為是冰川在花崗岩表面的刨蝕痕跡。在雲嶺石河中,筆者也發現有兩塊花崗岩巨石的表面,存在密集的擦痕構造,並不排除是山谷冰川運動的遺蹟。
山中何所有,雲嶺有冰川?數百萬年前,雲嶺是否真的存在低緯度山谷冰川?冰川在雲嶺石河的形成過程中,究竟起到了多大的作用?突兀堆疊於平板溪上游的滾石堆,是否與冰磧作用有關?......如此等等,有待三探、四探,並期待大家一起到雲嶺石河去探秘。
作者:胡雄健 文/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