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紅樓夢》中為何沒有盛大的婚禮描寫賈寶玉也有偏執

原創《紅樓夢》中為何沒有盛大的婚禮描寫賈寶玉也有偏執
《紅樓夢》裏出現過很多個“春”字,無論是詩詞、讖語、還是人名,這些“春”字裏面都含有作者深深的隱喻,並且這個隱喻帶有“傷逝”的總體意象,這個“傷逝”,傷的就是春天的逝去,即脂批所説“傷春”之意。而春天又象徵着很多,既代表大觀園中的女兒曾經鮮活到後來悲慘結局的生命歷程,也代表主人公賈寶玉那轉瞬即逝但卻美好的青春年華和短暫的美好回憶,甚至代表了生命中所有純真但卻曇花一現的美好事物。春天的逝去,春花的凋零殘敗隱喻着女兒的凋零和殘敗,或許曾經給年少時的作者留下無限的悵惘與哀傷的回憶,所以才在整部小説裏瀰漫着對前塵往事傷逝的無限悲嘆。而整部《紅樓夢》描寫的就是一整個春天中的花朵從生髮,盛放到凋零殘敗的過程。這從賈府四春的名字上就能看出端倪。賈府四位小姐的名字裏的隱喻,一般人都知道是用“元、迎、探、惜”來隱喻“原應嘆息”,這個諧音隱喻是脂批明告訴讀者的,所以一般人很容易認可和接受這樣的説法,而且作者也的確是用這樣的諧音來隱喻賈府四春那讓人嘆息的悲劇命運的。但是很少有人注意到她們名字最後的那個“春”字,這個春字也不是隨便起的,也不像冷子興給賈雨村介紹的那樣,僅僅是因為大小姐生在大年初一,所以叫了元春,因而後面的幾位小姐的名字才跟着隨了春字。實際上四位小姐的名字都跟春逝有關:
原創《紅樓夢》中為何沒有盛大的婚禮描寫賈寶玉也有偏執
元春代表新春的開始;迎春代表春天來了,正該張開雙臂去迎接;探春代表春日正盛,應該去探訪踏春賞春;惜春則代表春暮將近,好好珍惜最後的春光之意,四春的名字連在一起,構成了一整個春天從開始到結束的歷程,而這個歷程是悲傷的,結局是悲涼的,是由興盛到衰敗,由熱鬧到凋零殘落,由繁華到淒涼的轉變,故而這個轉變又是原應嘆息的。因而後來秦可卿的讖語“三春去後諸芳盡”,元春的判詞:“三春爭及初春景”在我看來都是用春逝的意象來暗示賈府的衰落帶來的包括四春在內的眾女兒命運的衰亡和凋零。
而作者筆下的主人公賈寶玉的天性裏則帶有對這種自然的生命歷程興衰變化的天然抗拒和無法接受,尤其是他眼中最珍貴的“女孩子”的衰老凋零,哪怕是在家族未敗,富貴還在的時候,賈寶玉就已經無法接受女兒的老去和出嫁了。而這種恐懼則時常被作者明白的描寫出來:
例如,賈寶玉在襲人家見到襲人的表妹,在得知其即將出嫁的時候,便唉聲嘆氣的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再比如,賈寶玉大病一場,病癒後聽説邢岫煙已經定親了,便以花及人,傷感不已,且看原文:
能病了幾天,竟把杏花辜負了!不覺倒‘綠葉成蔭子滿枝’了!”因此仰望杏子不捨。又想起邢岫煙已擇了夫婿一事,雖説是男女大事,不可不行,但未免又少了一個好女兒。不過兩年,便也要“綠葉成蔭子滿枝”了。再過幾日,這杏樹子落枝空,再幾年,岫煙未免烏髮如銀,紅顏似槁了,因此不免傷心,只管對杏流淚嘆息。
甚至,賈寶玉那著名的魚眼睛之論,也與女兒的出嫁有關,賈寶玉説:
‘女孩兒未出嫁,是顆無價之寶珠;出了嫁,不知怎麼就變出許多的不好的毛病來,雖是顆珠子,卻沒有光彩寶色,是顆死珠了;再老了,更變的不是珠子,竟是魚眼睛了。分明一個人,怎麼變出三樣來?
這話固然顯示了女兒出嫁後由於生活的磨礪和碾壓,少了少女時的純真之氣,變得庸俗市儈起來,也同樣表明了,賈寶玉難以接受女兒出嫁的事實,青春美好的逝去是他無法接受的。正如作者描寫寶玉的心態時説:
那寶玉的情性只願常聚,生怕一時散了添悲;那花只願常開,生怕一時謝了沒趣;只到筵散花謝,雖有萬種悲傷,也就無可如何了。
原創《紅樓夢》中為何沒有盛大的婚禮描寫賈寶玉也有偏執
人願常聚,花願常開,追求世間純真美好與青春的永葆常在到了極致的地步,卻又無法接受世間一切事物自然衰敗消亡無法更改的事實,就是寶玉少年維特式的煩惱。而這個煩惱是無可擺脱,無可抗拒的,到了最後也只能無可如何的接受現實。在我看來,賈寶玉的這種近乎偏執的心態——即無法接受女兒出嫁的現實,就是作者少年時的心態,因為這種心態的過度偏執,甚至導致了作者無法在小説中正面描寫婚禮,雖然在最後,小説應該是描寫了寶玉那愁雲慘霧般的婚禮,但是至少在前八十回提到婚嫁的時候,都是側面描寫,由人物口中幾筆帶出來的,有人説《紅樓夢》中有死無生,的確,除了小説最開始嬌杏為賈雨村添了個白胖小子外,幾乎再沒有新生命的誕生,只有鮮活的生命在不斷的逝去,而仔細觀察一下,就會發現《紅樓夢》開篇的時候,作者就大量篇幅正面描寫了秦可卿奢華的葬禮,我也曾經説過,小説第一次全景式大篇幅描寫賈府,就不祥的以葬禮開場,暗示的正是未來賈府衰敗滅亡的悲慘結局,同時也是為了給小説結尾時的賈寶玉的婚禮做一個強烈的對比。但前八十回裏所有涉及女兒出嫁的情節,都沒有正面描寫過她們的婚禮。
例如幾個納妾的,賈雨村只是向封肅討要嬌杏,封肅也只是用一頂小轎將嬌杏悄悄抬了過去,再比如香菱的出嫁,雖然是做妾,也只是通過王熙鳳之口側面告訴我們:薛姨媽也曾擺酒請客的費事,明堂正道的與薛蟠作了妾。雖然有過婚禮的熱鬧,可也不曾正面描寫。
再比如,尤二姐的出嫁,也只是一乘素轎,將二姐抬來。簡單幾句話將婚禮交代而過,如果説這還只是納妾,算不得正式的婚嫁迎娶的話,那麼迎娶正妻的婚禮也是一樣,例如,薛蟠娶夏金桂,迎春的出嫁也沒有正面婚禮描寫,只是通過病中的寶玉的描寫而側面告訴讀者:
又聽得薛蟠擺酒唱戲,熱鬧非常,已娶親入門,聞得這夏家小姐十分俊俏,也略通文翰,寶玉恨不得就過去一見才好。再過些時,又聞得迎春出了閣。寶玉思及當時姊妹們一處,耳鬢廝磨,從今一別,縱得相逢,也必不似先前那等親密了。
因為寶玉的病,他甚至都沒能參加迎春的婚禮,這似乎是作者刻意讓寶玉避免參加對他來説如此傷感的婚禮,因為這樣的婚禮是寶玉向來就難以接受的,而迎春出嫁前寶玉的心態就更為明顯:
寶玉卻從未會過這孫紹祖一面的,次日只得過去聊以塞責。只聽見説娶親的日子甚急,不過今年就要過門的,又見邢夫人等回了賈母將迎春接出大觀園去等事,越發掃去了興頭,每日痴痴呆呆的,不知作何消遣。又聽得説陪四個丫頭過去,更又跌足自嘆道:“從今後這世上又少了五個清潔人了。”
因為迎春的出嫁,陪了四個丫頭,寶玉就覺得“從今後這世上又少了五個清潔人了”,正是這種固執的想要挽留住女兒出嫁前的純潔與天真,寶玉甚至覺得出嫁了就不再清潔了,無法接受男女婚嫁這樣的事實。但另一方面,寶玉的傷春和害怕女兒出嫁又不無道理,這些婚禮的女主角,最後的命運幾乎都是悲慘至極的。甚至連夏金桂我也不認為她會有好的結局。而嬌杏也只是暫時僥倖,賈雨村最後也“鎖枷扛”了,嬌杏結局可想而知。
可是現實的殘酷,遠遠超出寶玉的想象,除了自然而然的生老病死,男婚女嫁,緊跟着而來的還有人生的殘酷和家族的敗亡,這比自然而然的女兒出嫁、老去還要可怕的殘酷現實,更令寶玉那原本就敏感多情的心靈飽受摧殘,以至於在最後,徹底喪失了原本對於生活的熱切追求,轉而走向虛無與空幻。
而書中正是以春天盛開的鮮花來代表女兒,以鮮花的凋零枯萎來代表女兒的悲劇命運,例如,之前提過怡紅院內的女兒棠,在晴雯死時便死的半邊,可以預見到,未來大觀園中女兒飄零掉落之時,女兒棠必死無疑。而“壽怡紅羣芳開夜宴”的時候,也是以花簽上的花名暗示眾女兒的命運,而當麝月抽出“開到荼蘼花事了”的時候,賈寶玉的反應是一貫的,他接受不了花敗凋零的殘酷現實,所以是:
注云:“在席各飲三杯送春。”麝月問怎麼講,寶玉愁眉忙將籤藏了説:“咱們且喝酒。
在席各飲三杯送春,正是春天逝去了,代表三春的賈府三小姐也相繼離去了,需要飲酒送別春天,賈寶玉愁眉藏籤,依然是他抗拒春殘花敗心態的表現。可這種無法抗拒的巨大陰影卻如影隨形,最後竟然是以他最最恐懼見到的形式血淋淋的展現在他眼前,從而將這種悲劇推向了最剜心刺骨,痛徹心扉的境地,達到悲劇的高潮。
這種春終將逝去,鮮花終將飄零的傷感意象在林黛玉的《葬花吟》中體現的最為明顯,《葬花吟》中有:
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飄泊難尋覓。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這些傷春,感嘆春逝花謝人隨花飄零的詩句,不僅僅是林黛玉的自傷,也同樣代表着整個大觀園中女兒如鮮花般美好的生命,也會隨着春逝,漸漸凋零殘敗,因為落花隨水流到外面去,有人家的地方髒的臭的混倒,會把花糟蹋了,所以林黛玉要建個花冢把花埋葬,隨土化了,豈不乾淨?
原創《紅樓夢》中為何沒有盛大的婚禮描寫賈寶玉也有偏執
這其實還是在暗示未來眾多女兒的命運,大多數還是逐水漂流在外,被外面的人髒的臭的給玷污糟蹋了,只有林黛玉等少數早亡的人,避免了風塵骯髒違心願的命運,也不過是提前凋零,早早芳魂隨土化,強於污淖陷渠溝而已。葬花葬的不止是落花,葬的更是包括林黛玉在內的眾多女兒。作者寧可她們乾乾淨淨隨土化了,也比流落在外面被醜陋骯髒的俗世玷污了強。
而賈寶玉的心靈就是在不斷的傷逝中,漸漸發覺人生的殘酷與可怕後,漸漸悟道的,正如警幻仙子所唱:“春夢隨雲散,飛花逐水流”,他早期的試圖挽留春天,人願常聚,花願常開,不願女兒出嫁,出嫁了就不再清潔了的這種抗拒心態,被作者比作是夢中痴迷和未覺之先的留戀紅塵的表現,而在最後,他是“跳出了迷人圈子”,從“痴兒尚未悟”的夢迷狀態,變成了“到頭來回頭試想真無趣”的解悟狀態,最後大徹大悟,懸崖撒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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