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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優秀的人工智能作品的意義,不是讓之前無數的人類作品變得黯然失色,相反,它讓我們重新看清了在其背後那些世代經典的真正價值
“我在太空艙中醒來。一個聲音叫道:你在這裏幹什麼?我抬起頭,看見一個巨大的渾身透明的身影,正站在我的頭頂上方。我知道這只是幻覺。因為在這個空間裏,不可能有另外一個人。”
寫下這段文字的,是一個名為“AI科幻世界”的人工智能程序。輸入寫作風格、故事背景、角色列表等關鍵要素之後,這個程序便可以自動生成文本。10月27日,這款由科研院所和高校的學生共同開發的“AI科幻世界”,與陳楸帆等11位科幻作家一道發起《共生紀》實驗寫作項目,宣佈將以人機合作的形式創作科幻小説。
相較於5年前人工智能“微軟小冰”寫詩並且出版原創詩集,這一次“AI科幻世界”試水小説創作,意味着在自然語言生成、深度學習等方面面臨更大挑戰。詩歌語言向來模糊、多義,文體自由度和讀者的理解包容度都比較大,微軟小冰的詩集《陽光失了玻璃窗》能夠“以假亂真”被讀者接受,多多少少得益於這種自由度和包容度。而小説作為一種更通俗的文體,往往有語言清晰、邏輯順暢、敍述合理的內在要求,在文學之外還有常識、推理等方面的基本預設,除非更“世故”的人工智能,否則很難勝任。由人工智能獨自操刀小説寫作為時尚早,只能拭目以待。
曾經我們習慣於這樣一種説法:如果擔心將來有一天自己的工作被人工智能取代,那麼就選擇更有創造性或者獨創性的工作吧!現在看來,人工智能已經不甘於被關在“創造性”的門外了。從畫畫到編曲,從寫詩到寫小説,不斷進階的人工智能在藝術創作領域接連進行嘗試。有些嘗試極具象徵意義,如世界上第一幅由人工智能創作的肖像畫拍賣出40餘萬美元的天價,與同場拍賣的藝術大師作品的價格不相上下。但更多嘗試無意也無力和人類創作一爭高下,而是在輔助創作、人機交互協作層面持續發力,以豐富文藝創作的手段方法,提升文藝生產的能力效率,帶動文化產業的科技創新,滿足當下日益多元的文藝消費需求。
前不久,在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松陽高腔的發源地,微軟小冰給當地孩子們做起了助教,根據孩子們口中松陽高腔的旋律,幫助他們編寫成一首首完整的歌曲,讓懷揣音樂夢想的山區孩子們第一次感受到作曲的快樂和成就感。如果説人工智能可以幫助普通人進行專業作曲,那麼,專業音樂人藉助人工智能獲得的將是如同音樂生產線一般的高效生產能力,正如研發人員所説,在保證質量水準的前提下,通過人工智能技術能解決高度定製化內容的供需矛盾,開啓個人高度定製化的內容產業未來。
未來已來。在阿爾法圍棋人工智能戰勝世界冠軍之後,人工智能沒有被圍棋界視作洪水猛獸,相反,現在很多職業棋手都採用人工智能作為訓練工具,參考人工智能下法,新的定式、新的着法正在源源不斷產生,人工智能最終服務的還是人類“智能”。與之相似,人工智能在文藝創造上的不斷突破,反過來也促使我們更好地正視人類的創造力。
有流行音樂製作人感慨:現在找人寫歌,得到的回覆常常是“你有什麼模板嗎”,沒有模板就不知道該怎麼寫。這種對模板的依賴,對既有風格和潮流的依賴,恰恰是一種禁不住人工智能追趕的創作。也有文學評論者指出:人工智能出版詩集,只會讓那些本來就在自動化、程序化寫作的人害怕。如果詩人寫下的只是一段段分行的蒼白語詞,只是自動複製的語言和造作疊加的詩意,那麼被人工智能超過並不為奇。而真正有內在動力與激情的創造,真正以人的全部主體性去和主題碰撞才寫出來的詩句,是永遠不會被取代的。
一件優秀的人工智能作品的意義,不是讓之前無數的人類作品變得黯然失色,相反,它讓我們重新看清了其背後那些世代經典的真正價值。人類投注於創作中的愛與智慧、豐富的情感與充沛的精神、對生命的觀照與超越生命之上的追求,值得我們永遠珍視,值得一代又一代創作者們接力精進。越是有人工智能的同行相伴,越要如此。創造永無止境,人工智能只會讓人類對創造力的探求之路走得更深更遠。
《 人民日報 》( 2020年11月13日 20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