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蔡洪衞
下雪了。我推開窗户,滿眼的驚奇:北方的冬季多雪,可這樣的雪卻是極難得的——温潤的雪!沒有一絲風,大片的雪花靜靜地紛紛揚揚地飄下,靜到能聽見雪花落地的聲音。我陶醉了,極想與雪共舞,可又怕打破這滿世界的寧靜,怕自己的腳印弄髒了這潔淨世界,怕自己猥瑣的身型妨礙了這和諧。我佇立在窗前,靜靜地望,痴痴地想。慢慢地,我的身體越來越輕,竟至飄了起來,我飄出了窗外,融入了這漫天的雪中,成為了一片雪花。
我呼吸着清涼的空氣,任性地飄啊飄,飄到了田野。田野沒有了平日的紛雜,只是一片無邊的皚皚的白。我貼近地面聽聽,能聽到雪下麥苗拔節的卡卡聲,小草的竊竊私語,我知道,新的生命在悄悄地孕育。一隻野兔笨拙地一跳一跳地跑過來,友好地看我幾眼,又一跳一跳地鑽入了一片白白的灌木叢;還有一隻五彩斑斕的野雞衝我點點頭,又靈巧地奔向遠處。他們在平整的雪面上留下兩行好看的足跡。我猜想,或是他們因了這雪,詩性大發,出來給這純潔的世界寫兩句讚美詩,只是我看不明白,讀不懂他們的文字。
我繼續飄啊飄,看到前面有一個身影似在空中舞蹈,我趕緊飄過去細看,竟是林黛玉!昨天晚上我窩在牀上看《紅樓夢》,剛看到黛玉葬花,是在黛玉“隨花飛到天盡頭,天盡頭,何處有香丘?”那哀婉悽楚的歌聲中入睡的,不想今日竟遇上了。我問黛玉:“你的花鋤、花囊呢?你是來葬花的嗎?”黛玉並不理會我,只是舞蹈,舞得熱烈奔放,青春活潑,熱情洋溢。想不到,弱不禁風滿面哀苦的黛玉,能有如此的青春活力。我被感染了,和黛玉一起舞了起來。黛玉邊舞邊吟唱道:“似絮實非絮,名花亦非花,何須覓香丘,天地處處家;自潔更潔世,慕煞閬苑葩。”我興奮地對黛玉説:“如此良辰美景,我去多召集些人來共舞好嗎?”黛玉卻停止了舞蹈,臉上又恢復了哀苦,幽怨地看了我一眼,瞬間不見了。我喊黛玉,卻自己也聽不到一絲聲音。
我只好自己向着市區飄去。我看見一羣孩子,穿着火紅的衣服在打雪仗,堆雪人。孩子是天真的,乾淨的精靈,即便把雪弄得不是原來的樣子,雪也不會生氣的。我沒有打擾他們,繼續飄。
一股黑煙迎面飄來,嗆得我咳嗽起來。是一個碩大的煙囱在吐着骯髒的煙,把周圍舞蹈的雪花都染黑。我大叫,別吐啦,別吐啦!煙囱不理會我,吐得更起勁了。無奈,我只好悻悻地飄離。飄過一條小河,我又看到一個粗粗的大管子在汩汩地往外排黑水,把周圍的香雪也變成黑水的一部分。那雪花似乎想要用自己的身軀去覆蓋住骯髒的黑水,似殉道者,前赴後繼。可是,那是徒勞。我又大喊,別排啦,別排啦!也是徒勞。我為那獻身的雪難過,又無奈地飄離。
我飄到一個窗户前,想喊裏面的人出來和我一起舞蹈。看見是兩口子為中午是吃炒菜還是吃燉菜在吵架。我趴在窗户上喊:“別吵啦,出來享受這難得的空靈吧!”他們不理我,繼續吵。那個婦人拿起一個碗向男人扔去,男人躲開了,那碗就直奔窗外的我飛來,我趕緊飛走。尖鋭的玻璃破碎的聲音打破了雪日的寧靜。
我又飄到一個窗户前,裏面好多人在打麻將,烏煙瘴氣。我喊:“出來吧,出來呼吸新鮮空氣,感受空靈吧!”依然沒人理我。我剛想再喊,一股慾望的濁氣從窗口溢了出來,我趕緊躲開。我看見雪花紛紛地在窗台上飄落,堆積,似乎想把這個污濁的窗口堵上。我又難過地飄開,不知雪能否成功。
我想,去找我的好朋友吧,他極喜歡雪,是個詩人,寫過好多讚美雪的詩。他開一個書店,我向書店飛去。
他正站在書店門口,似乎在賞雪尋找詩的靈感。我飄在他頭頂上,先不打擾他。他嘟囔着:“這鬼天氣,今天會沒有客人的。”我愕然,然後對他説:“多好的天氣啊,你該詩性大發呀。”他不理我,回屋拿出一把掃帚來,開始掃雪。他喜歡乾淨,平常總是把門口打掃得乾乾淨淨,還常抱怨説這世界太髒,表面打掃乾淨了,可磚縫等細微處還是髒,只是看不出來罷了。我對他喊:“別掃雪啊,多麼潔淨的雪啊,他們給我們帶來個多麼乾淨的世界啊,他們潔着來,髒着去,會把你門前的污垢清理得乾乾淨淨的。”他還是不理我,也許是裝着聽不見,繼續掃。我快急哭了,他也不理我。讓我吃驚的是,他掃完雪,竟回屋提出一桶爐灰往雪上撒!我飛過去奪他的爐灰,對着他的耳朵喊:“不要啊!你不是喜歡雪嗎?你不是喜歡乾淨嗎?幹嘛要把雪弄髒啊,不就是這雪耽誤你一兩天賺錢嘛,你正好可以利用這點時間享受一下你嚮往的潔淨的世界,讓心休息一下,也洗禮一下嘛!”他似乎感覺不到我的存在,也聽不見我的吶喊,還在繼續撒。我哭了,大聲喊:不要啊,不要啊-----
我猛然睜開了眼,原來是做了一個夢。我摸摸眼角,還有未乾的淚水。我看到窗户格外地亮,想,莫不是真下雪了?我奔到窗口看,哦,真的下雪了。温潤的雪--------
【作者簡介】
蔡洪衞,下崗職工,喜歡文學,偶有文字變成鉛字。
壹點號煙台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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