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羅布泊深處,有一座孤零零的墓碑

如果有人跟我説,某某重裝無後援自力穿越了羅布泊無人區,我想我是不會相信的,考慮到羅布泊的氣候、地形、軍管因素、線路長度,一般旅行者絕無重裝自力穿越的可能;但是如果説這個穿越者是趙子允的話,我不僅會相信,還覺得對於他來説重裝穿越羅布泊,難度有點小了。畢竟有着“沙漠王”、“羅布泊活地圖”之稱的趙子允是被江湖傳言-不帶裝備、不帶食物和水,隨意放在羅布泊無人區內某個點,都可以快速找到食物與飲用水,然後快速安全返程的大神級人物。

在羅布泊深處,有一座孤零零的墓碑
第一次與趙子允“相遇”是幾年前去樓蘭古城的樓上,一般進樓蘭古城的路都會經過在羅布泊徒步時遇難的餘純順墓地,久而久之餘純順墓地與他的上海老鄉彭加木失蹤紀念地,慢慢成為了羅布泊內的標誌性景點。那天因為趕上老路附近可能有軍事活動,文保站的工作人員帶我們走了一條靠南幾公里的相對新路,在老湖心碑的位置,旁邊木然立着兩個墓碑(紀念碑),其中一個是著名的羅布泊學者陳宗器(以後會有單獨介紹陳老事蹟的文章),另外一個就是趙子允。坐車的隊員們不知道今天換了線路,看到兩個墓碑就想當然的以為到了羅布泊無人區的標誌性景點-餘純順墓地,呼朋引伴叫大家下車過來拍照。

在羅布泊深處,有一座孤零零的墓碑
羅布泊 夜
眾人圍攏起來一看,這個墓碑上寫名字的是趙子允,而不是大家所希望看到的大名鼎鼎的勇士餘純順墓地,頓時興趣索然,紛紛回到車內躲避羅布泊的風沙。工作人員嘴角飄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你們知道嗎?你們想看的餘純順就是因他而死。”我覺得這裏面有故事,趕緊追問,這裏面有什麼因果關係,無奈工作人員卻堅定的擺了擺手,“不提了、不提了,都過去了。”言畢,我們車隊一行二十多人繼續向着沙漠深處的樓蘭古城遺址進發。

在羅布泊深處,有一座孤零零的墓碑
從樓蘭回來之後,我一直想弄清楚幾個問題:趙子允到底是誰,他的墓碑為什麼要矗立在羅布泊的深處,他是在那遇難的嗎?他生前都做了什麼,他生前和羅布泊發生了什麼樣的故事?當地的工作人員為什麼會説餘純順是因他而死,他那絲笑容背後到底隱藏了什麼樣的故事?藉助於相對較發達的網絡資訊,以及跟周邊幾個常年跑羅布泊、和趙子允有過交集的幾個老司機四方打聽,終於勾畫出了一個相對清晰的趙子允人物生平畫像。

在羅布泊深處,有一座孤零零的墓碑
趙子允,工作照
趙子允譭譽參半的AB麪人生:
趙子允生於1937年,山東曹縣人,1958年畢業於西安地質學校(中專學歷),畢業後進入新疆地礦局工作,直至退休,主要從事地質勘探、野外測繪等工作,1993年在參加完中英聯合橫穿塔克拉瑪干沙漠的活動後,開始從事特種旅行的嚮導、領隊服務,直接2004年九月因車禍逝世,逝世後,其骨灰埋葬於生前長年工作的羅布泊無人區老湖心碑處。

在羅布泊深處,有一座孤零零的墓碑
趙子允的A麪人生。
生前曾經參與過的大型探險、特種旅行、救援活動:中美木孜塔克峯聯合科考登山隊(科考)、中英塔克拉瑪干沙漠聯合探險隊(科考兼嚮導)、中日羌塘無人區探險隊(科考兼嚮導)、中法可可西里聯合科考探險隊(科考兼嚮導)、聯合國羅布泊野駱駝考察隊(科考兼嚮導)、中日羅布泊樓蘭王國探險考察隊(科考兼嚮導)、中、英、美野駱駝聯合攝影隊(科考兼嚮導)、海峽兩岸三地(中國、台灣、香港)98年博峯山遇難港澳同胞尋找隊(總指揮)、中美老爺車隊拉力賽探險隊(顧問)、中日絲綢之路汽車摩托車隊拉力賽(顧問)、2000西部長征即"聚焦西部"新聞採訪萬里行(嚮導)、參與《尋找彭加木》電視攝製組等重大活動。這些履歷足夠驚豔,隨便拿出一個都足可以立足於中國户外探險圈生態鏈的頂端。

在羅布泊深處,有一座孤零零的墓碑
1993年9月新聞聯播截圖
此外,趙子允曾在八十年代中期在世界頂級學術期刊美國《科學》雜誌上發表專門文章,系統闡述青藏高原的形成機制、未來發展趨勢,糾正了歐美學術界長年以來對於青藏高原的錯誤認知,這對於第一學歷只是中專文憑的趙子允來説,實屬不易;參與並推動建設羅布泊野駱駝國家級自然保護區、世界核心面積最大的阿爾金野生動物保護區、可可西里野駱駝自然保護區;完成大量無人區、地圖空白區的測繪工作,並且順道發現了大量儲量豐富的礦藏資源;在羅布泊、塔克拉瑪干沙漠深處發現多處古城遺址及歷史遺蹟,為西部考古做出卓越貢獻;多次帶領專業探險隊、中外聯合探險隊化險為夷、絕處逢生,以至於外國某些專業機構組隊來華探險科考都要附上一條:本活動必須由趙子允擔任領隊。

在羅布泊深處,有一座孤零零的墓碑
趙子允生前的最高職務是新疆地礦局的高級工程師,因此他最喜歡別人叫他趙工,趙工的大名也隨着他參加各種活動的增多而開始聲名遠播。
趙子允的B麪人生。
憑藉着嫺熟的業務能力,美國頂級期刊《科學》雜誌發表的論文,參與推動多個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的建立,發現大量礦藏資源、歷史文化遺蹟等傑出貢獻,趙工本應不僅僅是一個趙工,他應該有更好的仕途和政治前途,但是直到1994年退休,趙工也僅僅是一個工程師而已,對此趙子允本人總結:自己性子太直、容易得罪人、不受領導待見,才遲遲不能晉升體制。特立獨行的性格也為趙子允的B麪人生打下了堅實的註腳。

在羅布泊深處,有一座孤零零的墓碑
關於趙子允的負面評價主要來自他退休後從事的特種旅行嚮導工作以及在地礦局工作期間隨意獵殺野生動物的行為。有些人説,趙子允是餘純順徒步羅布泊遇難的直接導火索,1996年,趙子允作為餘純順的嚮導,共同徒步穿越羅布泊,由於餘純順堅持單人徒步,趙子允提前為餘純順規劃了線路軌跡,在一個重要的丁字路口,由於趙沒有設置相對明顯的路標,造成了餘純順在羅布泊無人區內的迷路,繼而遇難;為了節約出行成本,趙子允在其擔任領隊的探險活動中,多次使用性能較差、車齡老舊的國產車輛,國產車輛當年出問題概率大,常常成為整個隊伍的短板所在,造成了好幾起科考探險活動的功敗垂成,甚至在帶央視拍攝專題紀錄片時,趙子允依舊使用只有兩驅的老舊卡車深入羅布泊無人區的沙漠核心區域,因為車輛趴窩,造成拍攝中斷;有人説,聘請趙子允當線路領隊,收費價格太高,活動保障又跟不上,他賺了特種旅行的“黑心錢”;關於獵殺野生動物的指責,趙工曾在央視的專訪中特意説明:自己不喜歡任何動物,什麼動物他都可以拿來吃!這讓大家很難將他與推動國家級野生動物保護區建設的環保衞士產生聯繫。趙工獵殺的野生動物有比大熊貓還珍貴、稀少的野駱駝、野犛牛、鵝喉羚等,為此他還受到過撤職的處罰,單位因此也被林業主管部門在八十年代初期罰款四萬元。

在羅布泊深處,有一座孤零零的墓碑
央視截圖

在羅布泊深處,有一座孤零零的墓碑
對於這些負面評價,當事人趙子允以及一些旁觀者給出了自認為合理的解釋:餘純順是自己強烈要求單人徒步,離開向導與團隊的,而且在丁字路口,趙子允也提前擺好了礦泉水當作路標,但是至於餘純順有沒有看到這個路標,這個路標起了什麼作用,由於兩個當事人均已作古,也就成了一樁無頭公案;使用性能較差的國產車,主要是為了給隊伍節省活動經費,雖然車輛經常出問題,但是趙工憑藉着自己豐富的野外生存經驗,每次都把大部隊安全帶出;憑藉趙工四十年多的中國西部無人區工作經驗,多少錢的帶隊費都是他應得的,確實如果從現在回頭看,當年趙工帶隊收費完全在合理範圍之內,覺得貴的,是不知道無人區有多兇險;至於獵殺野生動物也是無奈之舉,要麼是六十年代的三年困難時期,因為配給食物攝入不足的不得已而為之,要麼是在科考期間遇到野生動物襲擊的自保行為,這兩個情況都是為了最基本的生存。

在羅布泊深處,有一座孤零零的墓碑
如果趙工沒有發生那場車禍,應該能趕上前幾年的中國科學探險熱潮,就多了更多正名的機會,久而久之,或許那些負面評級自然也就煙消雲散了,趙工成為一個像他的偶像、前輩:斯文赫定、喬治夏勒博士一樣的無人區專家學者也未嘗沒有可能;但也或許趙工直腸子的性格,已經不適合這個時代與潮流,屬於他的那個火紅年代早已經一去不返。只可惜天不假年,上天沒有再給趙工展現自己才華與能力的時間和空間,功過只能留給後來人評説。

在羅布泊深處,有一座孤零零的墓碑
趙工的墓碑矗立在羅布泊沙漠深處已有十餘年,墓碑上的圖片與文字慢慢開始變得斑駁不清、難以辨認。隨着軍管的加強、老路的廢棄、老湖心碑的遷移,以後只會有越來越少的人來到趙子允墓前,不知道墓碑上簡單的文字介紹,能否讓後來人將其與幾公里不遠處的餘純順墓地產生什麼聯繫。只是攻略君個人認為,相對於孤膽英雄、聲名顯赫的徒步勇士餘純順,充滿家國精神、為建設祖國做出傑出貢獻的趙子允更值得得到後來人的緬懷與紀念。

在羅布泊深處,有一座孤零零的墓碑
羅布泊內的彭加木失蹤紀念地
後來因為工作原因,我又幾次帶隊從羅布泊前往樓蘭古城,很可惜後來選擇的線路都沒有再經過趙子允墓碑,隊員們在餘純順墓碑前鞠躬、擺水瓶、獻酒、拍照,氣氛熱烈而肅然,而我則習慣性向南望去,只可惜大多數時候羅布泊內的風沙很大,可見範圍並沒有多遠。

在羅布泊深處,有一座孤零零的墓碑
餘純順墓地
瑪吉阿米藏地旅行,您身邊的西部旅行專家,更多藏區小眾旅行線路、無人區穿越、西部旅行資訊,歡迎關注公眾號:川藏線 (就這三個字,加黃V認證的那一個),我們一起發現不一樣的遠方。

版權聲明:本文源自 網絡, 於,由 楠木軒 整理發佈,共 3491 字。

轉載請註明: 在羅布泊深處,有一座孤零零的墓碑 - 楠木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