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長又密的馬面(14.5.22，統萬城)
“赫連龍升七年，於奢延水之北，黑水之南，遣將作大匠梁公叱幹阿利改築大城，名曰統萬城。”
——酈道元《水經注》(卷三·河水)
第一天
從縣城以南465公里外的西安出發，我們在黃土高原的梁峁間奔行了6個多小時，終於在下午4點前抵達靖邊縣。縣城張家畔鎮到白城則尚有50公里，因為還要買些東西，就在老汽車站對面的建業賓館住了一晚。
靖邊話把“子”讀作“則”(一聲)，於是派生出一長串地名：海則灘、白家口則、唐家峁則、趙樹窯則、四道海則、大海則……。我們要去的白城則其實就是白城子，那裏座落着1600年前由匈奴鐵弗部首領赫連勃勃建造的統萬城。
生活在靖邊(14.5.22，陝西靖邊)
歷史上幾經遷徙的縣城定居在張家畔只是70年前的事情，近年油氣資源產生的紅利以誇張的速度為這裏帶來許多高樓與豪車。但滿眼所見黝黑堅硬的面孔無不暗示我們：不足一代人之前這裏還是一座生活艱苦的邊城。出租車司機聽説我們來自北京，眼睛瞬間亮了起來，興奮地追問：“你們見過習-jin-ping吧?”
儘管城市不斷向西、南擴張，但由北大街、統萬路和北新街交匯而成的老汽車站廣場仍是靖邊的商貿中心。高原多風，廣場裏上了歲數的人都會戴上小白帽。北新街巷子裏有不少古玩店，鐵盒裏鏽跡斑駁的箭鏃、鳴鏑提醒着我們這裏歷史上曾是不同文明角力的所在。
第二天
午飯後，坐上一輛回白城則的麪包車。車主是雜貨店主燕老闆——一個五十多歲頭腦精明的商人。他剛從城裏進完貨，準備再拉上個把人將油錢賺出來。隨着防風固沙林逐漸形成體系，行駛在風沙灘中的柏油馬路上只是覺得有些空曠，卻並不荒涼。車子在紅墩界停了一下，午後的日頭很毒，許多狗睡在車下。
二層板房是燕老闆的家(14.5.22，西梁)
白城則是個行政村，包括六個生產隊，下面有十幾個自然村。西梁村路口一棟二層的活動板房是燕老闆的家。一樓開着雜貨店，二樓自家住，上下樓僅靠室外的金屬樓梯。兩個兒子都在靖邊定居，閒下的房間拿來當旅館。燕老闆的婆姨照顧小賣店的生意，見到來人很是高興，告訴我：“總有人住到這兒，我還給他們做飯吃哩!”
同行的攝影師胡成去了村中幾年前認識的李大娘家，我一個人住進有三張鐵牀的房間。屋裏除了一台電視，只在牆上掛着一幅壓塑的雄鷹展翅圖。牀架漆成藍色，牀墊上鋪着白色的牀單，這裏人來得少，氣候又幹燥，屋子倒是很乾淨。
西南角墩(14.5.24，統萬城)
兩公里外的統萬城號稱匈奴最後的都城，因通體灰白，當地俗稱“白城子”。
公元407年，匈奴鐵弗部首領赫連勃勃反叛後秦建立大夏，史稱赫連夏或胡夏。鐵弗部是匈奴南遷與鮮卑混血產生的雜胡，世居晉北，因與拓跋鮮卑交戰失利向西渡過黃河。新政權的建立使得那一年的中國出現了十國並立的混亂局面。
十一年後，經過多年征戰的赫連勃勃在長安正式稱帝。同年，施工長達五年的國都統萬城竣工，與其父劉衞辰踞守過的白城台不足50公里。為防止北魏的覬覦，赫連勃勃只留下了太子赫連璝駐守長安，自己仍坐鎮統萬城。赫連勃勃對這座都城頗下功夫，他任命親信叱幹阿利為將作大匠蒸土築城。驗工時，鐵錐如果刺入一寸，即將工匠殺死並築入城中。如今經過化驗得知築城使用的是由石英、碳酸鈣和粘土混合而成的三合土。夯土塊彼此呈“井”字形咬合，中間築入木樁加固。1600年過去，木樁大多腐爛，留下一窩窩孔洞，而夯土縫隙間很少有青草長出。
大夏境域東、西、北三面踞守黃河天險，南部是溝壑縱橫的黃土高原。據研究資料顯示，國都統萬城生活供給主要有三個來源：一是紅柳河谷的農業生產，其次是周邊牧場，第三是掠奪性供給。除了一座軍事堡壘般的統萬城，只存在短短24年的大夏仍是一個標準的草原遊牧政權。
定都統萬城後，史書中關於大夏的記載少了起來。直到因儲君之爭引起的內戰才重新將這個貧瘠的小國拉回人們的視野，這一年是公元424年——大夏真興六年。第二年，44歲赫連勃勃在統萬城駕崩，短短兩年後這座堅城便被北魏攻破。1945年早春，西北藝術文物考察團的王子云、何正璜考察西安城北的漢長安城遺址時在見到了麥田裏的“漢城石馬”。前蹄下方刻着“大夏真興六年……大將軍”字樣，今人推測恐為內戰中失利的太子赫連璝墓前石刻。解放後，這尊石馬被移入碑林，與唐代景雲鐘相對而立。這一有刻有大夏紀年的石刻已成為國寶級文物。
撥開芨芨草沿小徑繞到角墩北側(14.5.22，統萬城)
西南角墩是統萬城遺址現存最高大的建築，考古隊在調查外郭城時常常以其為座標。隔着壕溝觀看高達31.62米的西南角墩，燕聲啾啾，氣勢凌雲。統萬城雖處於沙地邊緣，卻並不如想象般乾旱，據説早先蛇是極多的。我小心翼翼地下到蒿草叢生的溝底，撿了一根紅柳枝邊打邊走，神經繃得緊緊的。撥開高及肩頭的芨芨草沿小徑繞到角墩北側，這是唯一可近距離觸碰這座高大廢墟的地方。角墩以東是南城牆，這裏完整地保存了一系列馬面，城內一座巨大的夯土被稱作永安台。
又長又密的馬面(14.5.22，統萬城)
1080年，沈括出任北宋延州(今延安)知府。任職期間，他在延州東部豐林縣舊址(當地亦稱之為“赫連城”)考察時，曾被城牆上極長且密的馬面吸引。他認為：馬面密集的城牆不需太厚，有利守城，並把這個想法完整地寫進自己的《夢溪筆談》。同為大夏時期的統萬城與沈括關於豐林城的記載非常相似。現在經過考古發掘得知，馬面築得如此之長，除了防禦進攻，也作為儲糧的倉庫。
統萬城：馬面
從角墩向北不遠，黃沙像海浪一樣漫過牆址。西門遺址被髮掘前已被掩埋在9米多深的沙層下。《晉書》記載統萬城四面設有四門：招魏門、朝宋門、服涼門、平朔門，服涼門就是西門。而經過陝西省考古研究院考古鑽探，發現實際共有五門，且都有甕城。伴隨着西門出土的還有大量的礌石、虎落和箭鏃。西門通向西北角墩的道路被灌木遮蔽得時隱時現。在過去，這裏人蹤罕至，毒蛇相對較多，考古隊的邢福來老師便曾在西北角墩上見到一條粗大的蝮蛇。不過隨着遊人的增多，蛇出現的頻率非常之低。此處雖遠不及西南角墩高大，但因面朝毛烏素沙地，反而別有一絲懷古幽情。每每讀到唐人詩句“茫茫沙漠廣，漸遠赫連城”，想到的往往都是這裏。
西北角墩常有毒蛇出沒(14.5.22，統萬城)
北城牆雖不高大，卻是完整連貫，一些廢棄的窯洞便直接打在城牆的夯土上。除了一户豎有簡陋風車的人家尚有居住的痕跡，其餘荒廢甚久。東牆既矮小又不連貫，城外是一片荒草灘，地面不見任何建築遺存。由於缺水多沙，從1982年起，統萬城遺址所在的上城子和下城子便陸續搬遷到台塬下的紅柳河谷。1988年之後就很少有人住在這裏，但耕種和放牧仍持續不斷——統萬城裏的西瓜是極甜的。繞回西南角墩，已經是兩個半小時以後了。踏着磚條砌成的大路離開統萬城，路的一半已湧入黃沙。
一些廢棄的窯洞便直接打在北城牆內(14.5.22，統萬城)
路的一半已湧入黃沙(14.5.22，統萬城)
城下的紅柳河谷是這個地區最肥美的土地，高大的楊樹遍佈於河水兩岸。“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紅柳河便是無定河的上游。沿河谷分佈着一系列村落：沙柳灣、葫蘆素灣、鎖羅堡灣、奶媽地灣等等。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14.5.22，統萬城)
將近八點，回到燕老闆的家。附近沒有食肆，想起燕老闆的婆姨説過的話，便想付錢請她給我做點吃的。她彷彿從沒見過我，扶住櫃枱擰着眉頭説：“做飯!?”我見狀趕忙説：“您看要多少錢?下個麪條也行!”這個婆姨鼓着眼睛：“麪條?!”為口吃的求人實在臉上無光，於是我就在小賣部買了兩包面，借他家的鍋子煮煮吃了。
燕老闆和他的商店(14.5.25，西梁)
回到房間，打開電視，本來就不多的頻道里蒙語節目倒佔了不少。從地圖上看，白城則像是靖邊探進內蒙的一根觸鬚，若不是有沙利鎮的班車穿過，這地方几乎與世隔絕。距此30公里的沙利鎮位於烏審旗西南，早已改名為蘇力德蘇木，但人們還是習慣喊老名字。
第三天
雨下了整整一天。
燕老闆家沒有廁所，解手需要去隔壁的村委會。院外的街道是白城則村的中心，農曆逢七有集。再借燕老闆家的鍋子煮麪，那婆姨的臉色已經不好看了。胡成來短信喊我吃飯，拎了一箱奶上了梁。
暮色中的大角墩(14.5.23，西梁)
李大娘的家在西梁的最高處，站在院子中就可以望見統萬城的大角墩。她曾在村口開了一間飯店，為往來的大車司機提供些家常麪食，也有牀鋪供客人歇腳。胡成拍攝統萬城時，李大娘的萬榮飯店已經停業，但仍留他住下，費用卻是一分也不要的。李大娘開朗、熱情、腦子活、有見識，不像別人那樣木訥堅硬。臨走，胡成偷偷塞了點錢，李大娘讓老伴一路追下來還給他。一再説沒有吃好，下回再來補上。這次聽説他要來，李大娘早早就從縣裏回村準備。
一盆燉雞塊，一盆燉排骨，還有一盆米飯(14.5.23，西梁)
白城則人一天兩頓飯，上午九、十點一頓，下午五點後一頓。除了學生時代的户外寫生，我已多年沒有這種因缺少食物而產生的焦慮感。李大娘單為我倆開了夥：一盆燉雞塊，一盆燉排骨，還有一盆米飯，都拿大號的鋼精盆盛着，一家人坐在一旁看我們吃。陝西省考古研究院的邢福來老師説自己1991年在統萬城調查時，曾在紅墩界的飯館吃過三塊錢一碗的大鍋燉羊肉，那種味道以後哪裏都吃不到了。陰霾下的西梁，我們窩在廚房裏大塊吃肉，日後想起仍讓人心尖濕潤。
統萬城：李大娘的家
李大娘的小兒媳婦(14.5.24，西梁)
李大爺(14.5.24，西梁)
李大爺精瘦，話極少。李大娘在一旁不時地説些家庭瑣事。30多歲的小兒子體凱在縣上給人擦車，生得相貌堂堂，只可惜是個聾啞人;住在一起的小兒媳智力有些問題，但是很能幹活。
晚上，下樓買面，不少村民在屋裏打牌。當我要煮麪時，燕老闆的婆姨很不高興地説：“你不要再煮麪了!現在外面人誰知道有沒有傳染病?我那個廚房都是貨，你進去不安全。”我有些尷尬，把面放了下來説：“那就買個麪包吧!”牌桌上的燕老闆遞給婆姨一個眼色，那個婆姨改口説：“算了，你煮吧!”於是站在廚房門口看着我下了面。
【第四天】
晴了。
上午，李大娘全家去村裏吃滿月酒，我和胡成步行從東城外進了統萬城。幾個技工在東牆內鑽探，胡成打聽邢福來老師，得知還要幾天才能從西安回來。有羊羣走在統萬城裏。白雲從大角墩身後流過，十分好看。天氣好，遊客也多了些。
從東城進統萬城(14.5.24，統萬城)
幾個技工在東牆內鑽探(14.5.22，統萬城)
白雲從大角墩身後流過，十分好看(14.5.24，統萬城)
統萬城：永安台
統萬城有三道城。通常見到的是西城，即是宮城;西城東側那片空曠的草灘實際是東城也就是皇城;在東城和西城的外圍還有一道周長13公里的外郭城。外郭城是近年來經過考古鑽探確認的，其平面呈刀把形。自2005年起，統萬
城遺址成為國家文物局批准的大遺址項目，如今十年過去，儘管發現頗多，但要搞清楚統萬城城市佈局的詳細情況，還有漫長的道路要走。
西城東側這片空曠的草灘是東城(14.5.24，統萬城)
在統萬城被北魏攻陷之後，這裏依舊作為軍事重鎮興盛了500餘年。北魏分裂時，宇文泰在此鎮守。因長子宇文毓生於城中，故取乳名“統萬突”。歷史上更多的時間裏這裏被稱作夏州，唐代的夏州是河套地區應對突厥的防禦體系中重要的一環。直到北宋初年廢夏州，這裏才逐漸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
1839年，榆林知府李熙齡編輯《榆林府志》時，曾專門向懷遠縣(今橫山縣)知縣何丙勳詢問統萬城故址。何知縣親自攜帶羅盤、紙筆來到這裏，隨步定向，終於確定白城子就是統萬城。可惜《榆林府志》的編輯原則是長城之外的山川、堡寨、古蹟一概不收，何知縣寫出的“稟稿”最終並未收入志書，幸為同時代的文人完整引用而保存至今。
統萬城：西北角墩
毛烏素沙地的形成與湖相沉積密切相關，這一沙地現存的200多個海子應該是歷史上大湖的孑遺。近年考古鑽探顯示，統萬城是建在一片覆蓋薄薄黑土層的流沙之上。這種黑土沙地的生態極其脆弱，隨着統萬城和夏州居民的增多，保護黑土的植被逐漸遭到破壞。早在唐穆宗時(公元822年)，便有大風堆起流沙高至統萬城城垛的記載。何丙勳調查統萬城時曾聽當地人説起，由於缺少燃料，夯土上殘存的椽子也被蒙古人拔出取火。
西梁被一層細沙籠罩，李大娘在風中疾走(14.5.24，西梁)
毛烏素沙地捲起陣陣沙塵，環城一週從原路返回旅社。屋子裏原本並在一起的兩張鐵牀，其中一架已被挪到牆角，應該是燕老闆怕我多佔牀位挪開的。李大娘喊我們去吃飯，在小賣部裏買了一箱啤酒，燕老闆的婆姨照舊拉着個臉。
前天，李大娘全家把今年的土豆種下了。這裏種的最多的是玉米，然後是土豆、糜子、穀子。軟糜子做糕，硬糜子做炒米。十幾年前還在河谷裏種過水稻。麥子產量太低，水稻又費工，現在米、面都是外頭買的。羊是這裏重要的經濟來源，為的是羊肉和羊毛、羊絨。每户人家都養，少的十來只，多的上百。
每户人家都養，少的十來只，多的上百(14.5.24，西梁)
雨中，李大娘家瑟瑟發抖的羊(14.5.23，西梁)
統萬城：李大娘家的羊
李大娘家的白兔(14.5.24，西梁)
牲口最喜歡的紫花苜蓿(14.5.22，統萬城)
白城則人祖上來自山西大槐樹，飲食蒙漢雜糅。早飯吃餄餎，也有喝羊肉湯的，條件好的還上手把肉，酥油奶酪和炒米。傳統酒席是八碟八碗，現在大多簡化成四涼四熱，視各家經濟情況不同，上席的菜也有多有少。燉羊肉是必須有的，肉菜有雞、土豆燒牛肉、豬肘子，主食是米飯饅頭。
晚餐吃餄餎。樑上氣温低，小兒媳一拐一拐地從外面抱些草填到爐膛裏。儘管有好幾間正房，但一家人更喜歡把廚房當做客廳。氣温降下來，圍着爐火很是温暖。小兒媳蹲下來燒火，突然嘴角露出了微笑，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在想她的女兒麼?她的女兒在城裏唸書，李大娘為了照顧兒子和孫女，特意在城裏租了房，平時也不常回鄉下。想起小兒子，李大娘有説不盡的擔憂。
廚房裏的面盆(14.5.24，西梁)
壓餄餎(14.5.24，西梁)
晚餐吃餄餎(14.5.24，西梁)
準備撿漏兒的母雞(14.5.24，西梁)
傍晚(14.5.24，西梁)
回到旅社，燕老闆堆起笑臉跟我説：“你要煮麪，廚房的鍋隨便用，沒關係的。”
這是我在統萬城度過的最後一個夜晚。
第五天
清早，燕老闆的婆姨知道我要走，像換了個人似地對我説：“這幾天招待得不好，下次來我給你做飯吃啊!”
廟會廣告(14.5.25，西梁)
紅柳、沙柳、芨芨草。藍天、白城、黃沙。波羅池、紅墩界、海則灘。窗外的茫茫他鄉，卻是許多人生長的故園。家住葫蘆素灣的李少鵬曾在千里之外的陝南讀書，畢業後回到故鄉成為統萬城的導遊。
城內一座巨大的夯土被稱作永安台(14.5.22，統萬城)
經過加固的永安台(14.5.24，統萬城)
講解通常從大角墩開始，然後向北參觀新出土的服涼門。遊客興致好得話，會繼續走到西北角墩。工人正在對夯土補缺加固，希望這裏成為吸引遊客的地方。荒漠邊緣的孤城其實沒多大看頭，要發展還得靠台塬下的紅柳河谷。在距離售票處只有200米的地方，小李家辦起一座名叫慶豐園的農家院。一鋪炕，一個大卧室，可以住四、五人。農家院前有一塊很大的空地，有些户外團隊會把帳篷紮在這裏。
離開白城則的車(14.5.25，西梁)
小李常把自己在城上所見拍成照片發到微信裏：清晨、夕陽、大雪、狂風、雨水。每每見到，我內心在感嘆自然造化的同時，更多地是一種置於蒼穹之下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