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一刻:蘇檬的故事|那一點僥倖

  是為了錢才和趙鵬結婚的嗎?

  塗蘼路過花店的時候想。她已經很久沒有進花店了。自從跟趙鵬結婚以後,她一枝花都沒有買過。以前,在她還住在自己家裏的時候,她會經常光顧花店。挑一大把五顏六色的花回家,插在自己牀頭碩大的琉璃花瓶裏。

  她喜歡花兒給她那昏暗的空間裏增添的顏色,那種豐富凌亂的感覺讓她感到熱鬧。她曾去試聽過一次花藝課,但很快就退出了。花枝的造型的確是美麗的,但是她不喜歡花兒在劍山上被固定死的感覺。那種一支獨秀的插法,她也不喜歡,看着獨瓶獨枝,她感到整個人都跟着涼透了,她受不了那種清冷孤寂,她的骨子裏並沒有那麼桀驁不馴,她還渴望融入。

  儘管,她經常不知道該融入到哪裏去。很多時候,她甚至沒法融入自己的身體中。

  在她的家裏,她經常是焦躁的。每個人都時刻處在預備戰鬥的狀態中,神經緊張,安穩的時候也充滿了不安。你無法察覺每個人的內心裏都藴藏着什麼,何時會爆發。沒有人是寧靜的。在發生爭吵的時候,情緒亢奮到極點的時候,她經常感到母親有一種恨不得徹底毀滅的衝動。但是當她平靜下來的時候,塗蘼甚至不能提及一句有關不愉快的話題,她的母親會即刻被點燃,把矛頭指向塗蘼。也許她是怪罪塗蘼攪亂了她好不容易才恢復的難得的平靜。即使那只是自欺欺人。

  “你巴不得馬上離開你那個家吧?”趙鵬這樣問她。

  塗蘼只是看了他一眼,沒接話。

  “你這些年掙的錢都填補給家裏了吧?”

  塗蘼噗了噗嘴。

  是的,沒錯。她這些年掙的錢都填補給了家裏。除了她,還有誰能幫幫她的父母呢。她只是希望他們能夠改善一下。起初,她給他們錢,讓他們買吃的買穿的買用的。後來,她發現,他們什麼都沒幹,把那些錢攢起來,都塞給了哥哥那個無底洞。不管她填多少錢進去,錢最終都流向了黑暗。

  後來,她就不給了,自己存起來。她的母親就會念叨,含沙射影的,或者直接的。她是真的想搬出去的,如果不搬出去的話,她感覺她也要跟着她那個家一起瘋掉了。

  但她沒有,她拿自己存的錢給她的父母買了重大疾病保險。她不能安心的離開,她覺得自己總能改變點什麼。雖然,事實證明,她什麼都沒有改變。她什麼也改變不了,倒是她自己也被漸漸改變了。

  “你應該替自己打算一下?”

  “怎麼打算?”

  “我有個主意,你想聽嗎?”

  “什麼?”

  ……

  “跟我結婚。”趙鵬突然説。

  她以為趙鵬在開玩笑。他並沒有看她,説這句話時眼睛望着正前方。

  “逗我開心是吧?”

  “我是認真的。”趙鵬扭過臉來看着她,眼睛裏有種救贖和等待救贖的虔誠。

  説實話,塗蘼是有點兒興奮來着,趙鵬什麼都知道,他們雖然只是很普通很普通,普通到幾乎不怎麼聯繫的同學關係,但是她家的情況他一清二楚。

  在她三十歲的時候,他突然這樣向她求婚,這有點不合乎常理,他們並不是戀人關係。但這也給了塗蘼極大的驚喜。她都沒有去想自己是否愛趙鵬,但如果趙鵬是愛她的話,她就有信心愛上他。

  她有信心愛上任何一個真心愛她的男人。她需要這樣的愛,需要一點兒,哪怕一點兒愛的温暖。

  他跟她攤牌那天,她有點兒受打擊。

  “為什麼是我?你要找,女人不多的是?”

  “你不嫁不出去嗎?”

  “哈……”塗蘼冷冷的一笑,“你這是搭救我還是坑我?”

  “互相幫忙吧。”

  “説實話吧,這不是兒戲。”塗蘼説。

  趙鵬沉默了一會。

  “你很理性,也很清醒,分得清楚輕重緩急,不是你的你不會貪。”

  “就我不會賴着你唄?”

  “對。”

  “萬一賴呢?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趙鵬很篤定地看着塗蘼。

  為什麼要答應呢?

  為了不可預測的未來?

  誰知道呢?

  未來誰知道呢?

  聽到自己要結婚的時候,塗蘼爸媽還是很開心。寄存在家裏的老女兒終於要出嫁了,而且對方條件還很好。但轉而她的母親就又可憐起她的光棍哥哥來。

  “按説,應該老大先結婚的。”她的母親説。

  “那我退了,等着他?”塗蘼故意説。

  “那倒不用,不用。”

  她的母親説,要給她買個白金手鍊作為結婚禮物。她心裏還琢磨着母親會挑個什麼樣子的呢?結果,到結婚前一週,她的母親突然説,她去看了看,感覺太貴了。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她想了想還是不買了。

  那太貴的錢,她的母親塞給她哥哥的時候塞得卻輕而易舉。她淡淡地説了句,嗯,你説算了就算了吧。説完就轉身鑽進了自己的房間,關上房門的一剎那,眼淚就流下了。

  婚禮當然都是趙鵬家操辦的,場面佈置得非常的氣派。她給父母買了參加婚宴的衣服,母親在試穿的時候,嘴裏念念叨叨,該給你哥哥也買一件的。

 

  “他給我買什麼了?”

  塗蘼沒好氣地説道。

  “你都嫁到那麼好的人家了,還跟你哥計較這個。”

  塗蘼冷冷地一笑,“我不給你錢了嗎,你給他買好了,給你的小寶寶,想怎麼買怎麼買。”

  婚禮上,她的父母和哥哥坐在靠前的桌子上。他們也是替她高興來着吧,藉着這個機會,她也是讓他們臉上煥發出榮光了的。

  站在一旁的趙鵬卻説,知道我們現在扮演着什麼角色嗎?

  “道具。”塗蘼答道。

  “聰明。”

  趙鵬笑了笑,挽起她的胳膊,跟在父母身後,笑容滿面的一桌一桌地挨個給客人敬酒。

  所有的形式都走得非常完美。婚紗,婚禮,甚至蜜月。但那並不是塗蘼真正在意的。她已經深知日常的平凡的日子裏最重要的是什麼了。所以,她渴望的並不是這些,不是趙鵬給她配備的車,甚至不是那套上下三百平的複式房子。

  “是不是越快越好呢?”在去度蜜月的飛機上,她問趙鵬。

  “不必那麼急,按正常的節奏來就行。”

  “三年?”

  “三年是不是有點長?其實兩年也可以,兩年也可以。”

  “你可真有意思。”

  “我沒關係,主要看你。只要你不覺得自己被白白耽擱,我無所謂,越長反倒越好。”

  這樣一個人,到底該如何俘虜他呢。塗蘼想。

  她有種束手無策的感覺,但是真的就沒有辦法了嗎?畢竟未來誰知道呢?

  想到這裏,塗蘼拐進了花店。百合花的花香撲面而來,她看到一支插在最外面的長着八個骨朵的粉百合,每個骨朵都直衝衝地橫向一邊。看上去一點兒都不温婉和氣。一支發育不良的百合花,她想。

  “就要這支吧。”她説。

  蘇檬怎麼能讓自己一個人委屈呢?她有跟他要求過什麼嗎?什麼都沒有要求過,一直都在一心一意地為兩個人組建的新家庭打算着。不讓袁朗過往的家庭攪進來難道有錯嗎?不去承擔無法承擔的負擔,難道有錯嗎?

  她一個人坐在客廳裏哭了半天以後,發現袁朗竟然沒有一點反應,紋絲不動地睡他的覺。她的倔性就突然犯起來了。

  蘇檬一腳把門踢開,衝到牀前,對着蒙着被子的袁朗就是一頓亂捶。見袁朗沒反應,她就爬到牀上用兩隻腳往地上蹬他。

  “你裝什麼死?讓你裝死,讓你睡。要睡就去地上睡去。”

  袁朗就快要掉到地上的時候,猛地往裏一翻,一骨碌坐了起來。

  “別鬧了。”

  “誰鬧了?誰鬧了?”

  “你就不能理解一下我?”

  “那你理解我了嗎?”

  “你不是要攢錢嗎?”袁朗説,“要攢錢,還花四千多塊錢看音樂會。”

  “誰説的那是我買的?”

  “不是你買的,哪來的?”

  “別人送的。”

  “誰送的?男的女的?”袁朗突然敏感起來。

  “當然是男的了。人家請我看音樂會,我都沒答應。把票要回來跟你去看。結果,你居然是這反應。”蘇檬故意把腦袋一歪,“稀罕我就過,不稀罕我,有的是稀罕我的人。”

  “真的?”

  “當然是真的。”

  “你這兩天在哪個朋友家睡的?” 袁朗警覺地問。

  “你這會才關心起這個來了。”

  “不管怎麼樣,你把錢給人家。”袁朗是真信了,“再貴也給人家,誰啊,這不是趁火打劫麼。”

  “這怎麼叫趁火打劫,這叫救我於水火之中。”

  “哪裏有什麼水和火?哪裏有?”袁朗拿被子把蘇檬一包。“我不都給你擋着了麼。”

  蘇檬往外掙,袁朗往裏拽。

  兩個人打鬧一番,抱在了一起。爭吵過程中生出的氣反倒起到促情的作用。

  “我拿你沒辦法。”袁朗説。

  “幸虧拿我沒辦法,拿我有辦法,你們家還不把我給吃了。”

  “我一個人把你吃了就行了。”袁朗把蘇檬的臉摟過來,親了親她。

  “你就沒有想我嗎?”

  “想了。”

  “沒看出來。”蘇檬撅着嘴。

  “對不起啊!”袁朗揉了揉蘇檬哭腫的眼皮。

  快一年了,因為袁朗的父母在,兩個人都沒好好温存過。想到這一點,袁朗似乎也意識到讓父母回去是對的。

  “你難過的時候,其實我也很難過,但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對。”他緊緊地摟住蘇檬。

  “豬。”蘇檬的臉靠進袁朗的懷裏,原本耷拉在身前的兩隻胳膊也環到了袁朗的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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