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復行行。駕車大眾CC56公路上,車窗外青山縱橫,不斷交錯出新意。
線條玲瓏的茶山被置於身後,眼前開始出現連綿的高山,車子自隧道間穿行前進,開始出現青山碧水下星星點點的炊煙與房屋。
灰白牆、小青瓦,是很多人對於徽州最深刻的印象,樸素淡然,端莊大氣,彷彿山水畫一般的景色便足以讓人心嚮往之。
如今的安徽省南部古稱“ 徽州 ”。據《禹貢》記載,春秋時期,這裏屬於吳國。戰爭之後,吳國滅亡,這裏便從屬於越國。後來,越國被楚國所滅,這塊土地又屬於楚國。如今,曾經在歷史上作為一個行政區域的徽州府早已不復存在,變成了現在的歙縣、黟縣、休寧、祁門、績溪、婺源六個獨立的行政區域,婺源則成為了江西省的轄縣。
連綿的高山形成了天然的屏障,使得自古以來在這裏定居的人們可以少受外界侵擾,各自的族羣得以獨立發展,於是形成了一個個獨立的村落。這些古村落大多位於層巒疊嶂的山區,村落四周被青山綠水環抱。同時,這裏也大多道路險阻、山巒起伏、河水湍急,自古便是交通不便之地。正因如此,千百年來物轉星移、世事變遷似乎對這裏影響不大,這裏的大部分仍然保留着古代的痕跡:充滿了歲月印記的房屋依然屹立,古時人們賴以生存的河渠還在緩緩流淌,泛黃的家譜、字畫、書籍,鬼斧神工的亭台樓榭、雕花木門,都在訴説着這裏曾經的繁華和靜默的時光。
徽州,就如同一本厚重的歷史書。只是這本書記錄的並非王侯將相、達官顯貴的豐功偉績,而是實實在在地生活其中的老百姓,以及他們的衣食住行與苦辣酸甜。這裏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訴説着歷史。身在此處,彷彿穿越回百餘年前,踏步在青石板路上,駐足於一人寬的窄巷,撫摸着百年來被雨水沖刷的斑駁的牆壁,便會沉浸在歷史的巨大慣性之中,耳邊只餘迴響。
中國——這兩個字所代表的魅力,從來就不在城市的喧囂裏,而是在青山綠水之間,在古街深巷之中。
如果説江南的美景是“天堂”的,那徽州的美便屬於人間。這種美感是開闊富足的農田,是房舍中升起的炊煙,是清晨朗朗的誦讀聲,是老街深巷夜晚昏暗的燈光。
徽州的美,書寫在千百年來一代代人的生活之中。
山外青山樓外樓,人間美景在徽州。
山非難以企及的高山,水流也未見的霸道湍急,但這充滿中庸之道的山水卻搭配成了中國版圖上最大的一副盆景。淡泊簡約、寧靜致遠,一幅幅圖景將中國畫的精髓詮釋到了極致。
西溪南村位於黃山南麓、豐樂河畔,村子外被長達數十公里,縱橫交錯的山間小路環繞,名曰“徽州綠道”。綠道路面平整,很適合自駕、騎行,道路被鬱鬱葱葱的樹木覆蓋,道路兩邊有湖泊、池塘、農田和村落。因地理位置在豐樂河以南,這裏自古也得名“豐南”。
主路上便可以看到通往西溪南的指示牌,這裏雖然地處皖南山區,但其實卻坐落於盆地之中,方圓幾十裏的範圍內都是一馬平川的平原。置身於村落之中,目之所及並無高山遮擋視野,反而是河流將村落環抱其中,以及幾條支流水渠貫穿全村,供居民生活使用。整個村子並不大,從小街小巷中環繞一圈一個多小時足以。村子中的村民至今還保存着基本的生態,但居住的房子大多已經經過翻修,少了幾分古韻,反而是村中的自然景觀更加吸引人。
進入村子的必經之路是橫亙於豐樂河之上的一座石橋,經過這座橋,便來到了西溪南村口。與村外的響晴白日不同,村中的綠樹茂盛到了遮天蔽日的程度,將外界的炙烤完全隔絕了。石橋兩邊沒有遮擋,低頭便可以看到寬闊但不湍急,清澈且滿是淺灘的豐樂河,村中多數生活用水的水渠大多是豐樂河的支流,這條河也是這座村子的母親河。
的那條主路——溪邊路,大抵是整個村子最吸引人的一條路。路的一面是臨街而建的屋舍,雖然大多已經翻修、重新粉刷,但整體風格和內部依然保留了 皖南 民居原始的形態,另一面沿河的房屋外牆則全部被翠綠侵佔了。大部分的村民如今仍然居住在這裏,只不過有些房間被改成了民宿,有些正廳成了土菜館,有些臨街的門廳變成了小賣部。沒有醒目的商業招牌,沒有嘈雜的沿街叫賣,沒有高舉着旗幟的導遊和成羣結隊的旅行團,安靜而美好,這大抵是這個村子最為迷人之處。
穿行於村落主體與豐樂河之間的一條小溪流之上,是西溪南眾多網絡照片中出鏡率最高的一座獨木橋,如今在村口的導覽圖上都把它稱為“網紅小木橋”。到達獨木橋之前,小溪中有一段連續的木樁可以通行,站在上面一陣眩暈的我還是選擇了走石板路......炙熱的炎夏剛過,溪流幾近乾涸,幾乎已沒有水流動,只剩下河底的淤泥,少了幾分清新,多了幾分頹廢之感,身後的白牆青瓦與樹木間隙中透過來的陽光,成為這裏的最佳背景。
經過小木橋再向前行,村子快到盡頭的地方有一整片楓楊林。陽光耀眼,穿過林間影影綽綽。
旁邊幾位上了年紀的阿姨手持各色絲巾,凹出姿色各異的造型。但這片樹林真的足夠大,大到身處其中,周圍的一切人和事都會被縮小、吸收,讓人可以放下心情,與這片翠綠獨處。
樹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鍾。西溪南村的白牆灰瓦、濕地河流、竹林楓楊,大千世界的美好都在這裏了。
村中依然可見那些頗具年代感的老屋,白色牆壁上灰黑色的黴斑便是它們曾見證歷史的勳章,有些外牆的白色已經脱落,露出一次次獨自承受雨水沖刷的筋骨來。門前今年的春聯已經剝落,一歲歲粘貼上、又取下所留下的痕跡清晰可見。屋內的人生活着,又老去,最後留下一張永久的照片。
“春秋佳日,暢遊於此,信可樂也!”村口處的豐南風雅頌道出了遊者的情懷。在初秋時節,暢遊在這潑墨山水畫的綠野仙蹤中,真的是“信可樂也”!
距離西溪南古村落百米開外的——西溪南上村是隸屬於西溪南鎮的另外一個村子。相比西溪南村,這裏的一切都是嶄新的:新徽式建築組成的村落,乾淨的街道,荷塘小橋亭台樓榭......古典山水畫中的元素一個都不少。這個村子主要以民宿為主,外部極為復古,內部裝飾多以極簡的現代風為主,面朝一方荷塘,如棲身於水墨徽州畫卷之中,是個既能欣賞美景又能夠充分享受到現代生活的好去處。
很多民宿、創意中心集中在這裏。大概由於是小長假,村子裏除了民宿的老闆和住客幾乎沒有其他的遊人,小橋上、池塘邊,幾乎任何時候都能收穫無人亂入的照片。
西溪南村中的住宿選擇有限,此行我們便住在了西溪南上村的觀塘居民宿。
民宿由夫妻倆經營,正面村中央的池塘,整個民宿的風格是極簡實木風格,乾淨明亮,爬山虎覆蓋的外牆形成了天然的畫框,將屋外的新徽式風格景觀停駐在眼前。
推開院子裏的實木矮門,跨過幾塊置於水上的青石板,拉開前廳的大門,秋老虎的熱氣便被隔絕在外了。前台、餐廳均是全實木,是那種讓人置身其中倍感踏實的質感。民宿房間不多,餐廳只有一大一小兩桌,讓人有種身在家中的感覺。早餐雖不奢華但足夠豐盛:白粥、紅薯、火候剛剛好的白煮蛋、各類中式小點心,配以爽口小菜......老闆一家的用心生活在這間房子的處處都有體現。
套房設在二樓,一間卧室一間客廳各有一張雙人牀。傢俱依然是實木打造,牀品舒適柔軟,房屋內的綠植增添了些許生氣,超大的玻璃窗讓房間內大多數時間都保持着寬敞明亮的氛圍。
衞生間是周到的乾濕分離,從浴室,到洗手枱,到馬桶都乾淨得一塵不染。
套房的亮點便是客廳以外的超大露台,在露台上可以將村子的景色一覽無餘。
始建於唐代的呈坎存距今已有一千多年的歷史。呈、坎二字本來就是八卦中的卦象,村子背靠八座山,正好與八卦的八個方位相合。村子中崎嶇蜿蜒的小路縱橫交錯,彷彿迷宮一般。全村建築佈局按八卦圖形定位,龍溪河蜿蜒穿過村中,正好契合八卦圖形之中分的分界線。正是因為這種奇特的建設和佈局,使得呈坎成為 中國 古代村落建設史上的一個奇蹟和最好的研究樣本,被稱為中國風水玄學的活化石。
“我知道怎麼走,但我説不清。”這是在呈坎問路時當地人給出最多的答覆。
潀川河是呈坎的主要河流,全場19公里。俯瞰呈坎,潀川河與眾多河
一進入村子開始,便被分佈於各個年齡階段的“導遊”們團團圍住。因為小街小巷太多,在村子裏迷路就成為了旅遊者的被動打卡項目。雖然當地主管部門有專職的持證導遊在村內組織導覽,但仍然抵擋不住大部分村民自發地成為“業餘導遊”,許多上了年紀的叔叔阿姨一看到外地人便毛遂自薦做起了嚮導。一次全村遊覽的時間大概在1-2小時,費用在10-50元不等。
其實,村子裏已經規劃好了一條比較成熟的遊覽線路,如果自覺方向感還不錯又喜歡隨遇而安、自由自在地閒逛,可以按照導覽圖的指引自己漫步其中。
一進村便可以看到美輪美奐的羅氏宗祠“寶綸閣”,是多方認證的“來呈坎不得不看的地方”。這座祠堂建於明代嘉靖年間,現在依然保存完好。精湛的工藝,精美的石雕、木雕、磚雕、彩繪,充分展現了徽州古建築的優雅美感,因而這裏也被稱作“民間故宮”、“中華第一祠”。
中國古代封建社會中,宗族禮制是上到王公貴族、下至黎民百姓極為推崇的。宗族關係的象徵便是祠堂。宗祠往往規模宏偉氣派,是村民心目中政治、經濟和精神的中心。羅東舒祠整個建築共四進四院,依軸線對稱分佈。經過最外面的門和第一個院落之後,首先是宏偉的儀門,設置了一個正門和兩個邊門,正門上方高懸“貞靖羅東舒先生祠”。
儀門後方的院落,生長着一棵400多年樹齡的桂花樹。百年來斗轉星移,物是人非,這棵樹見證了四個世紀的人間悲喜,如今是黃山市二級古樹,被稱為“江南第一桂”。
祠堂正廳內幾根巨大的金絲楠木柱十分搶眼,據説3億每根的價值證明了其作為文化遺產的珍貴性。正中央的上方,手寫的“彝倫攸敍”巨匾是至今民間留存的最大的古匾。這四個字出自《尚書》,“彝”指法度、法律,“倫”指倫理、五倫,“攸”指永遠、世代相傳,“敍”則是秩序、條理。匾上的意思是要求羅家的子孫孫,為人處世要世世代代嚴格恪守儒家的倫理道德。
側面的牆壁上,留存着祖先畫像、舊時的族譜、聖旨、族規等文字記錄。
寶綸閣是整個祠堂內最後一層建築,也是最晚建成的部分,比前面幾進的建築更高,使得祠堂整體呈現出了一種層層遞進的感覺。廳前平行排列的柱子從側面看去也極具縱深感,使得建築羣整體的美感進一步提升了。
園內的木門和石雕都極具年代感,側面一間房內展示了歷代與羅家族人相關的牌匾以及它們背後的歷史意義。
祠堂出來,沿步行線路,迷上一會路大概就可以順利到達水口荷花池了。在狹窄的巷子中走出,眼前突然開闊了起來:一整片湖泊上種滿荷花,湖中央連接着幾座石橋,湖岸一遍是金燦燦紅彤彤的曬秋廣場,其餘則被鱗次櫛比的房屋所環抱。房屋背後,是守護着這個神奇村落的,四面的青山。
秋高氣爽的時節,當地農户的曬秋活動便開始了。鋪滿整個廣場的稻穀、玉米、辣椒將村子的這一隅染成了鮮豔的顏色。時過境遷,這裏依然保存着鄉土社會最基本的生活規律。以農為本,一直是千百年來 中國 主流社會的價值觀。春種秋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今,這個村莊一直延續着這種生活方式,也使得這裏至今依然保持着最原始生活的純粹。
在九十九巷之間穿行,宛如身在迷宮之中一般。街巷的地面由花崗條石鋪就,兩側鱗次櫛比的民宅比肩而接,青牆黛瓦,高低錯落,彷彿身在畫中。每向前行一步,都會失去方向、忘記身在何處,也正因如此,每向前行一步,都會收穫不一樣的景緻。
許多舊房年久失修,如今已經幾近坍塌,也有許多建築物,經過了多次“修舊如舊”的維護,得以保持着千百年以來的最佳狀態。
村內很多建築物的牆上,在半人多高的地方都有一條醒目的分界線,那便是2013年呈坎發生洪水的標誌。如今,當時受損的建築物都已經修復完成,受災的百姓也已經恢復正常的生活,但當地人依舊保留着這些印記,並且會向每一個來訪者介紹它們。在他們心中,珍惜生活,熱愛家園,沒什麼比這更有意義和更重要了。
環秀橋建於明代,是連接河兩岸的主要通道,歷經了數百年滄桑,雖然牌匾已經斑駁,木質已經脱色,但是仍然保持着端莊典雅。如今,這裏是村民們休息和閒聊的好去處。坐在橋上的木座上,身下是潺潺河水,身背後便能看到村落依於河畔的美景。
環秀橋遊覽結束,已經忘了自己身在哪裏、客棧在哪裏,地圖在這個極其依賴經驗來生活的地方顯得很無力。重度依賴手機導航的現代人習慣性地打開手機地圖,搜索民宿的位置導航過去。
天已經完全黑了,村子裏只有個別人家門口有昏暗的燈光,手機電筒發出的燈光大部分被黑暗吞噬,開始後悔怎麼出門沒有把房間裏的手電筒帶出來。前方的黑暗處,響起一陣激烈的犬吠,我們站在路口踟躕不敢往前走。幾分鐘後,一位大叔從房內走出來,看清了是兩個手足無措的迷路的遊客,於是呵止了狂叫的狗,才終於平安通過。然而到了導航的目的地,發現完全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