婺源風光。 影像中國
一到春天,婺源的油菜花就忙碌起來。車剛入婺源,人還坐在車裏,突然就覺得,天空、地面、眼前的道路,一切都是那麼亮,像有攝影師打了光一樣。往路兩邊看,房屋是經典的徽派民居,一幢幢白牆黛瓦,淡然站立,有一種寧靜的美。
很快,就有了發現——原來除了房屋,婺源的其它所有地方,山坡上、溪流邊,似乎都被油菜花擠滿了。連平常清晰可見的田埂,都被油菜花給佔領了。原來,那增加空間光亮感的“魔術師”,正是這一片又一片繁忙盛開的油菜花田。
那麼多油菜花,它們吸收着春天的精華雨露,幾天之間就嗖嗖地往上躥,躥到人的腰間那麼高。它們盛開着,每朵都是四枚薄韌的花瓣,組成一個小小的十字形。顏色一律是最飽滿的明黃,給人的感覺是那樣的充滿生機。
田地裏自不必説,就是有一百多年曆史的老宅的窗格子上,小店鋪的物件上,村民們閒坐話桑麻的小巷深處,都讓人感到了明黃的存在,光亮的存在。
靜靜的婺源民居,就這樣被包圍在成片的油菜花田中間。房子的一面面牆是潔白的,屋瓦一片片是黛青的,油菜花一大壟又一大壟是明黃的。三種顏色相互映襯,加上清澈的小河流水,濃中有淡,靜中有動,真是美極了。
油菜花們真是合羣。它們你挨着我,我傍着你,好像全都懷揣能綿延多遠就綿延多遠的理想。當然,這裏一枝那裏一枝,散落地開在山野路邊的也有,可是就少了那種爛漫和氣勢。花兒們開放的時間也很有意思,有的是大家約好了同時開,也有一個帶一個的。你開了,牽我一下,我就趕緊也開起來。有的本來暫時還不想開,可是伸頭看看鄰居們都開起來了,也不好意思了,夜裏思考了一下,第二天早晨就開了。這時候才發現:幸虧開了,晚了就沒夥伴了。
也有開過了的油菜花,立在花田邊上,它們從極盛之時走來,顏色在淡弱下去,沒那麼張揚了。它們成為那些正盛開的花兒的陪襯。當然它們並不只是陪襯,盛放過後,它們即將轉入下一階段,它們要成熟,要散出籽粒,走向收穫。
人們一聽説婺源的油菜花開了,誰還能坐得住呢?趕緊看花去,撲到花海里去。於是花開得正忙,去看花的人也忙。江灣、思溪、汪口……婺源的每一個地方,都來了賞油菜花的人。尤其是江嶺與篁嶺這兩個地方,不去一趟不算見過春天。選個地勢高處,俯瞰萬畝梯田花海,但見油菜花造出的水波紋,一層一層,一彎一彎,逐級而上,格外壯觀。再一抬頭,只見連天空、連雲彩,似乎也被映得發光發亮;甚至連飛過的幾隻小鳥,也染上了油菜花的色彩。此時的花不言,卻勝過無數話語;此刻的花未動,卻令天地靈動。
各個停車場停滿了車輛,工作人員忙碌着,雖辛苦,卻帶着自豪的神情,有時還自發做起講解。他們並無講解任務,完全是因為忍不住想介紹給客人聽。講解雖沒經過培訓,可也頭頭是道,言之有物,甚至更生動。春天的到來,油菜花的盛開,也讓人越發地想表達自己、親近他人。
所有人站在油菜花前,都是那麼相配。油菜花簡直是適合一切的。孩子們在田埂邊玩耍,臉上的神情與油菜花的色彩一樣,充滿蓬勃朝氣;姑娘們或穿漢服、頭插簪子,款款而行,或穿裙子、垂下披肩長髮,無論站在哪裏,都是一道美麗的風景;即使上了點年紀的阿姨,頭上戴着油菜花花環拍照,花兒的盛放讓她們那一刻也重返了自己的花季。還有更相配的,是那些扛木料修繕老屋的大爺、提竹筐挖野菜做米果的農婦。油菜花是他們親手種過的,是他們看了一輩子的,他們白天在其中勞作,夜裏聞着油菜花香入眠。他們和油菜花組成了一幅畫,這幅畫是由生活之手畫出來的。面對這樣的畫,誰能不被打動?
花忙,人忙,還有一種小生物也忙。是那身材小小、數量龐大的蜜蜂。蜜蜂是油菜花田的最佳夥伴。油菜花擴散起香氣來很努力,哪個角落都有香。蜜蜂們採起蜜來也很努力,聞到香氣它就飛過去選一選。它們選擇時總是很慎重,聞一聞,繞着轉一轉,這枝不行,那枝不要。它們似乎有它們的標準。可是一旦選定某個枝頭,它們就一頭扎過去,勤勉地工作起來。沒有比油菜花上的蜜蜂更敬業的了。
很多人還有包括那小小的生靈蜜蜂,全都被婺源的油菜花所吸引,趕來赴一場油菜花之約,他們共同構成一幅春天的繁忙圖景。當蜜蜂銜着滿滿的花蜜回巢時,勞累而充實的一天便結束了。而那些結束婺源賞花之行回家的人,也與離開家之前有點不一樣的地方了,他們的臉上新帶了一點光,他們的身上新帶了一點香。這是一份禮物,是油菜花開的婺源贈與每個人的。
《 人民日報 》( 2022年03月30日 20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