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半夜昏黑之際,到了A城。在一家荒店裏,過了一夜。翻來覆去,何曾睡得一覺,從灰紅的燈影裏,我看見紙窗的格子一格一格地白了起來。
郁達夫的《蕪城日記》只有四篇,但寥寥幾筆,倒也勾畫了A城的若干景緻:車盡沿着了城牆,向北的跑去……一道古城。一條城河。幾處高低的小山。一座高塔。幾間茅舍。許多柳樹。一灣無涯無際的青天。一輪和暖的秋日。一層澄明清爽的空氣。
富春才子筆下的A城(安慶),漸漸濃郁起來。感覺不夠過癮,又看他的小説集,《茫茫夜》《秋柳》《迷羊》等篇,倒頗有不少寫A城的,河流名勝、公園廟宇、街巷戲樓,可對照着讀。
據史料記載,郁達夫從日本留學回國後曾三赴安慶,並兩度到安徽公立法政專門學校任教。學校正處於菱湖之畔,因而郁達夫筆下也常常提及菱湖公園。菱湖早秋在女畫家孫多慈的筆下也曾以文人畫的意境呈現。從安慶走出的孫多慈祖籍壽州,與我算是同鄉,所以對A地積澱着歷史意味與人文情懷的菱湖公園頗有好感。
手上正在編輯陳子善老師的一本書,裏面收有一篇為安慶學者汪軍先生所作《歸羊》而寫的序。安慶人文底藴深厚,作為皖江文化研究會會長,汪軍為發掘快要湮沒的歷史信息,提出“重走郁達夫的安慶之路”,並創作有郁達夫式的小説《歸羊》。陳老師對這一舉措欣賞而支持,為此而作文作序。這篇文章不由使我懷想起郁達夫筆下的A城來。
對A城一直有個美麗的誤會,以為父親的大學是在這座城市上的,一想到這座城市便想起年輕時意氣風發的父親,還有他講述的若干往事。直到最近,將父親的檔案調閲後,才發現上面所記父親就讀的“安徽學院”是在蕪湖。又想起母親為調父親檔案,高齡親自奔波。可面對父親的檔案,我又能做什麼呢,不免黯然。
對於安慶,我認知不深。有幾位大學同學是安慶人,有一位當年還將家鄉的風景照贈予我,小孤山、迎江寺、振風塔之類的,一派皖江風情。當時也曾説笑要去那裏玩,可最終沒去,只留下一個念想。安慶古稱舒州,別稱“宜城”,簡稱“宜”,女兒名字裏的“宜”字,竟撞上了這個美稱,倒是無意之緣。
沒去過安慶,想起十幾年前曾去宣城,有文記道:“三晃兩晃之間,汽車停在一條細如條帶的小巷口。走進去之後,才發現巷子紛繁雜亂,四處延伸,黑黢黢的岔口如小獸般有所期待。”畢竟同是皖中城市,幽曲婉轉,想為近似,或可領略郁達夫筆下的街巷風味:“穿過了幾條街巷,從一條狹而又黑的巷口走進去”;“一出那條狹巷,就是大街”,從這條“狹隘的街上只看見了一條長狹的蒼茫無底的天空,浮了幾顆明星,高高地映在清澄的夜氣上面”。
汪軍先生髮在微博上的“重走郁達夫之路”有圖有文,圖為稀見的老照片,文則簡潔利落,切入主題。因而,陳子善老師在序中説:在郁達夫研究中,他安慶時期的活動和寫下的A城系列小説,一直是個薄弱環節,所以,“重走郁達夫之路”活動應該充分肯定。
周圍的夜氣沉靜,不禁想着,或許有機會可以按圖索驥去A城走走的。(魚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