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一路》開發商胖布丁：我們希望給這個世界留下點什麼
胖布丁真是個挺厲害的獨立遊戲團隊。
首先活得夠久。從2013年算起，至今也有7年了。是國內最早做獨立遊戲的一批人，也是少數能一直堅持到現在還在做獨立遊戲的人。
其次遊戲出得多。7年的時間裏，推出十幾塊產品，有移動端也有PC、主機。小團隊、小規模、敏捷開發，這也許就是胖布丁能堅持到現在的原因之一吧。
最後是通過這麼多年，這麼多產品的積累，讓「胖布丁」擁有屬於自己的品牌影響力、核心受眾，以及獨特的產品氣質。這是許多獨立遊戲團隊都沒有做到的事情。
圖注：胖布丁的遊戲不但多，玩家口碑也非常好
《一路》是胖布丁最近推出的一款解謎遊戲，8月14日上架，首周銷量不高，但玩家口碑非常好。事實上，這也是胖布丁大多數遊戲的現狀。不是那麼賺錢，都卻很能“賺眼淚”。作品調性充滿詩意、科幻、現實，聊人性也聊宇宙。
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獨立、有夢、理想化的團隊，讓人不得不好奇他們現實中到底過的怎麼樣，他們又是怎麼去看待這些項目的。
為此茶館採訪到了《一路》項目的負責人羅斌和胖布丁創始人郭亮，聊聊《一路》，聊聊胖布丁。
01 我們對《一路》期望其實是比較高的
遊戲茶館：其實《一路》這個項目2015年就完成了，也拿了很多獨立遊戲的獎。當時具體是什麼原因導致作品沒有達到你們的要求，導致產品被擱置了呢？
郭亮：這裏面有2個原因，第一個是因為我們當時項目的動畫是用的是 flash 逐幀動畫，容量大，效果也不好。第二個是因為隨着我們團隊中其他項目的推進，《一路》的一些產品細節、美術表現其實已經低於我們當時的要求標準了。
遊戲茶館：我們知道《一路》項目負責人 羅斌 2017年 才加入到胖布丁團隊的，當時是怎麼想要來的？
羅斌：我以前在重慶工作時其實也是偏遊戲相關，只是和我的預期不太一樣。後來在找其他相關的遊戲公司時，無意間發現了胖布丁。看了下官方網站上的介紹，就對這個公司產生了興趣。然後我就去查閲相關信息，覺得很棒。就找到他們的郵箱投了簡歷。
郭亮：當時我和羅斌聊的時候，其實我不是特別確定他合適而不合適，因為我們其實還挺看重雙方的性格、價值觀是否一致。然後我們就約在上海當面深入聊了聊，就一拍即合了。因為他之前已經給我看一些他的作品了，我就覺得特別適合。既然作品好，性格也合得來，就讓他來了。
遊戲茶館：羅斌來了之後，《一路》這個項目應該就算是重啓了吧？相比以前發生了哪些改變？
郭亮：對，羅斌來了之後，我就讓他完全負責這個項目，讓他按自己的方式就去做，不管是故事還是內容，重新都弄了一遍。其實我一開始還有擔心他的，但實際上《一路》項目變好了很多。1.有了一個非常明確的故事線；2.做了一個黑白序章；3.美術做出了大量修改、動畫、細節、解謎，都有提升。
遊戲茶館：這種被擱置、然後重啓的項目，在你們團隊裏還有第二款嗎？
郭亮：沒有。之前做的幾個項目，其實都直接爛尾了。有些項目本來以為很快會重新撿起來繼續做，但其實當我們回頭再看的時候，就覺得那項目沒有必要再做了。因為隨着我們要求、能力的提高，那個項目的亮點已經消失了。
遊戲茶館：在羅斌加入之後，你們之間會有一些設計理念上的衝突嗎？
郭亮：一開始會有，在一些美術風格上還是溝通了幾次的。但後來項目跑順後，其實就放手去做了。
遊戲茶館：我們知道胖布丁團隊是有接近30人的一個規模，同時在開發數個項目。這些項目是按人頭規劃好的，還是説會有一些兼任的情況？
郭亮：羅斌是《一路》項目負責人，他只做這個項目。然後動畫小千，有時候會做一些別的項目的動畫。然後程序魚蛋先完成了一個大的架構之後，就去做其他的項目了。然後再由程序小輝不斷來改進各種細節。就其實每個項目組都會有一二核心負責人，然後配合工作的人就相對來説比較靈活，會去支撐各個項目的推進。
02 能觸動2萬多名玩家的內心，這已經是件很了不起的事
遊戲茶館：從一開始的擱置、到重啓、陸陸續續已經做了這麼多年。其實是可以感覺到你們對這款作品，期望應該是比較高的。然後現在《一路》已經發售幾天了，你們覺得市場表現和玩家評價方面達到了你們一開始的期望了嗎？
羅斌：我其實比較在意的是買了《一路》的玩家的評價。我看了一下各個平台的玩家反饋，還挺開心的，因為大家都有感受到我想要表達的東西。但是市場銷量這塊，確實還沒有達到我們的期許。
郭亮：《一路》上線的前一天，我們還來猜可以賣掉多少份，猜的最接近的，就發500塊錢。在晚上12點之前，每個人寫一個名單，明天晚上12點我們來看能賣多少。幾千的、1萬的、2萬的都有，還有人寫20萬份的。我寫的1萬3，我看了羅斌寫的7000，我還説他，你怎麼對自己的作品這麼不自信。
結果第二天，就是羅斌猜的最準，賣了7200份的樣子，然後羅斌老師就拿着這500塊錢請大家吃冰淇淋了。
其實真要説的話，大家都是覺得銷量和我們的努力程度，以及這個產品最終呈現出的水平是有點不成正比的。這款遊戲裏其實有非常多的細節、動畫、策劃的複雜程度，雖然小，但很精緻。
後來我們還安慰羅斌，不要太在意。因為我個人覺得其實也還好，TAPTAP現在賣了一萬多份，WG平台賣了兩三千，steam兩三千，IOS六七千，算下來也有兩萬多了。
銷量雖然確實和我們的預期有差距，不算太好，但它也是一個持續可賣的狀態（因為口碑好嘛），回本就好。而且賣出去2萬多份，就説明我們的情感傳達給了2萬多個玩家，我們希望能觸動這些玩家的內心，這已經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了。
我們更看重的是玩家的口碑，我們創作的東西到底能不能打動人心。當你看到有玩家為了你的作品，而忍不住流淚的時候，我會覺得這一切是值得的。同時，它也會向其他人證明，我們胖布丁是這麼一家公司，它做過這麼一款遊戲，它和別的遊戲是不一樣的，是有温度的，這就夠了。
遊戲茶館：其實現在付費購買《一路》的玩家，已經可以算是胖布丁的一些核心粉絲了。有些人會認為《一路》的畫風或者解謎玩法，和以前的《南瓜先生》《迷失島》給人的感覺太像了，會影響到你們的銷量。你是怎麼看待這這樣的一種觀點？
羅斌：這些玩家評價其實對的。我們之後確實會考慮做一些改變。確實我們公司解謎遊戲，已經做了很多了。對於我們的核心玩家而言，一直玩同類型、同畫風的遊戲，肯定會有審美疲勞。這個其實我在做《一路》的時候就考慮到了，所以打算寫一個很清晰的故事，一些元素細節，希望能在現有的框架上做出一點突破。
郭亮：《一路》的機制和以往的遊戲其實是不一樣，它的解謎邏輯是關卡型的，逐漸往上探索的。有的玩家還會説《一路》變了，沒有了以往那種場景切換來的有挑戰性了。這證明我們是有變化的，但這個變化會帶來一些好的，或者壞的一些評價，不過總歸是一種嘗試。
其實我們從來沒説是裹足不前，我們每個遊戲其實都有變化的。但有時候玩家希望看到的是更大的變化，更明顯的變化，比如從畫風美術到玩法，翻天覆地的變化。可這些東西不是一蹴而就的，會需要很多的成本，以及自身能力的限制，需要更多的時間。
03 我們立項的原則是有趣、夠特別、有藝術感
遊戲茶館：我其實感覺胖布丁幾款未發售的遊戲，已經有足夠的變化了。不管是美術上的，還是玩法上的。你可以講下這些項目的目前進度嗎？
郭亮：其實羅斌現在就在負責一個，要複雜的多的遊戲，還帶一點3D效果，叫《落日山丘》。美術風格會不一樣，精度也不一樣，敍事也會更完整。
圖注：《落日山丘》
其他的，比如黑暗題材的《怪物之家》，今年確定會上。已經開發完成等待上線的《深林》和《白鳥遊樂園》，他們的美術風格也完全不一樣。此外還有正在開發中的《古鏡記》、 《力力普的工坊》、《烤我吧》、《咔嚓咔嚓》等產品，古風+破案、編程+沙盒，模擬+經營，休閒+照相，各種題材都有。我們的新產品其實很豐富的，只不過還需要更多的時間去打磨。
圖注：《力力普的工坊》
遊戲茶館：這些項目的立項標準是什麼？你們是怎麼去評估一個項目要不要做？
郭亮：就拿羅斌要做的這個《落日山丘》來説，其實就是有一天他拿着他寫的故事，然後找了一些分鏡給我看，説是想做一個關於戰爭的遊戲。我當時就覺得特別好，感覺很温暖，又帶些戰爭反思，全部角色都是擬人化的狗，有意思，我就説好，那我們開做吧。
當然也有我自己誕生想法的時候，比如《白鳥遊樂園》，就有了個想法，想做一個互動小説這樣的類型，然後我找了個朋友來寫遊戲劇本，大家發現這個劇本很適合改成遊戲，於是就拉了美術、程序，一起來做了。
各種不同立項方法，其實在我們公司都有，很多的。因為我們立項的原則不是説這個項目能不能賺錢，能賺多少錢。而是説這個遊戲是不是特別獨特、很有趣、有藝術感。
然後我們也沒有像別的公司那樣，對於立項很嚴格，我們想做就做了，然後一起來推動這事。
遊戲茶館：這麼多項目，產品在同時開發，你們是怎麼達到這樣的效率的？
郭亮：其實我們沒有很強調一定要效率或者幹嘛的，去推這件事兒就好了。項目數量很多，但規模都不大，沒有指望要靠一款遊戲大賺特賺。我們這個題材類型，就已經決定了不太能賺錢。但因為我們每個人又對做遊戲這件事很熱愛，所以大家都願意去做這麼一款遊戲，去做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換角度説，可能不是我們效率太高，也許是其他人效率太低了。
有些項目可能在別的公司，中途就會被斃掉，或者推翻重來，你就會感覺他們幾年才出一款遊戲。但對胖布丁來説，因為我們對每一款產品的目標都不太一樣，所以我們不會去斃掉第一款遊戲，因為這些遊戲只有它的藝術性和獨特性，也擁有他們自己的一波受眾。
04 能掙錢的遊戲和獨立遊戲並不衝突
遊戲茶館：我看到你們還有在做發行的業務？發過大菠蘿遊戲工作室的《雨城》和《大菠蘿馬戲團》。
郭亮：大菠蘿遊戲工作室的作者其實是我認識的一個朋友，認識好多年。有一次我去深圳就跟他聊到他遊戲了，他就拿給我看，我覺得很好。我説要不你拿給我幫你發了，因為我們也在做主機項目，就可以幫你發主機了。
另一方面，我們的遊戲和他的遊戲，調性其實很一致，都是買斷制的，都是解謎的，玩起來的感覺也比較接近，是同一個玩家受眾，所以我們就有了合作的意向。
遊戲茶館：那你們這塊發行業務，打算做起來了嗎？
郭亮：其實沒有。我並沒有想做發行這件事情本身，因為我們自己的項目其實就已經夠多了，希望專注在這一塊上。其實有很多朋友，來找過我們發產品，包括海外的，但是都婉拒了。如果真要發行的話，必須是和胖布丁產品有相同的氣質和風格，是最好的。
遊戲茶館：你覺得胖布丁團隊現在已經到了一個運轉良好的狀態了嗎？
郭亮：我覺得很好。我們現在已經是個很良性的在運轉了。很多人感覺我們產品看起來好像不掙錢，你們怎麼支撐公司運作成本。畢竟也有接近30個人，辦公室看起來也很大的樣子。
這裏要説的是，我們每款產品確實真的都不是特別掙錢，但是其實每款產品的收入是可以覆蓋我們的產品的。各種折扣啊、促銷活動之類的，東加一點，西加一點，其實是OK的。
因為我們的開發成本控制的也很好。相比其他的一些中小型公司的項目，我們可能只有他們的十分之一，做出的遊戲基本都不會出現虧本的情況。
另外，我們會覺得我們每一款產品的付出其實都沒有白費，每款產品本來就是我們的一個財富和價值，它不僅是賺錢的，也是會累計口碑的，對於我們自己，對於整個胖布丁品牌來説，都是一種價值。
這不就是獨立遊戲嗎？有一點匠人精神，認認真真做自己喜歡的作品，不管是大是小，它自有價值。
遊戲茶館：最後一個問題，那既然現在胖布丁團隊是一個比較良性的運轉狀態，小規模、小團隊、快速開發。那你希望維持這樣嗎？之後還有沒有一些什麼擴充團隊的計劃？
郭亮：未來的話，其實還是取決於我們資金本身，我們其實是希望能夠做一些更掙錢的，這點還是要説的。我們是希望做更掙錢的遊戲的，因為我一直覺得更掙錢的遊戲和獨立遊戲之間也沒什麼衝突。
只是説我們以前可能有點專注於做這種AVG、解謎的遊戲，但現在其實已經改變思路了。因為我們知道掙的錢越多，之後也有更多的空間去做更好的遊戲。
比如羅斌就跟我説，《落日山丘》這個項目能不能再給他配好一點的動畫，但是礙於成本，就沒有批。但是如果我們有更多的收入的時候，在這上面肯定就會付出的更高一點。所以這還是取決於我們有多少收入，我們能夠掙多少錢，這個是非常現實的。
文末彩蛋：《一路》裏宇航員照片的妮蔻，其實就是新作《落日山丘》的主人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