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製 clubhouse，可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Clubhouse 無疑是過去一週互聯網圈最熱門的話題。
這是一款音頻社交軟件。核心功能是讓用户快速創建聊天室，討論各種話題。聊天室是開放式的，任何註冊用户都可以進入。如果你想參與話題討論，就點擊按鈕示意。房間的創建者會決定誰具有發言權。
九個月前，clubhouse 剛剛上線不久，極客公園就曾對這款產品有過報道。當時，它還只有 5000 個用户，卻有着高達一億美金的估值。今天，在被 Elon Musk「帶貨」之後，這款產品一下火了。
近期，我們在極客公園的視頻號直播間裏，發起一場有關 clubhouse 的討論。我們邀請的嘉賓是遞爪的產品負責人朱曉華。遞爪是一款功能和產品體驗上都與 clubhouse 相似的產品，但它卻比 clubhouse 早半年就上線了。
直播時，我們對比討論了 clubhouse 與遞爪的異同點，分析了這類產品的創業難度和可行性問題，以及語音社交社區類產品的發展趨勢。以下是對話內容精華，由極客公園編輯整理：
談 clubhouse 與同類型產品的差異：切入的場景不同，產品體驗也會不一樣Q：遞爪這個產品名字是怎麼來的？
朱曉華：我們一直想做的是多人聊天的產品。在現實生活中，我們認識朋友這件事情，其實並不是像很多社交 App 那樣是一對一的「搭訕」，左滑右滑那種，或者是通過其他方式讓你匹配到一個異性。
這些其實還原了在夜店「搭訕」的場景。但是，我們自己認識人，無論是情侶還是朋友，或者周圍的人，其實沒有多少是通過「搭訕」認識的。大多數是通過朋友組局，或者某個同好會認識的。
我們先有了一個場，一個局，這樣一個場景有熟人也有陌生人，大家一起聊天，認識了朋友。所以，現實生活中的有效社交，往往是多人一起的場景。而不是一對一場景。
所以，當時我們就想，在多人場景下，應該有個社交的空間沒有被挖到，這裏面應該有個金礦。從這個切入點出發，我們當時的文案和名字都是奔着「聚會」來延展的。至少現在，我們遞爪裏的一場多人聊天，都叫做一場聚會。
後來，想名字就是圍繞「聚會」這個點來想，想了很多都覺得有點老。社交產品總得針對年輕人，二十來歲的，就想了「遞爪」這個名字。
其實，名字就隱喻了一款產品玩法的核心。比如 clubhouse，是 house，所以它的房間，只要有人在裏面聊的話是永不關閉的。畢竟，一個房子是不會關的。club 和 house 就體現聊這個產品兩個核心概念。
我們強調遞爪，也就是通過一次聊天，我們希望認識人，希望結為好友，這是我們非常看重的東西。
Q：場景這個點很關鍵。能否有個對比，在場景上，clubhouse 和遞爪的異同點？
朱曉華：相同的地方，就是多人的聊天，這個場景。有了這個場景，你就不得以，必須使用語音的方式。
我們試過多人用文字聊的方式，其實很難聊起來，一些陌生人用文字，交流的延遲的感覺很糟糕，用視頻的方式其實不划算。這麼多路視頻，其實玩不起。
目前，語音方式的費用也很高。為什麼 clubhouse 燒錢那麼快，迅速半年要再融資，也是因為燒錢多。另外，大家對於露臉出鏡還是有壓力的。
所以，切入點是多人，使用的方式是語音溝通，這兩個是一樣的。這個模式能火起來，是説在相同的技術約束條件下，也都是大概相同的產品機會，是這麼個原理。
不同點是説，clubhouse 更大，我們的房間更小。這其實有國情的原因，也有我們的一些選擇和初心的原因。中國的監管肯定是要比美國更嚴格的。我們很難想象，無窮人可以説話可以聽的房間，風險很大。
如果真的按照 clubhouse 那個方式做，風險比較大。所以，我們不會做到那個樣子。clubhouse 其實更像一個論壇，台上有幾個嘉賓，台下有觀眾。而我們想做的是客廳。
不會説有幾百人在一個客廳，這其實就是一個大派對了。所以，在量級上的不同，體現了我們對產品在初心選擇上的不同。
但是，clubhouse 這個模式和趨勢起來之後，我們也會反思，可能我們一開始太保守了，現在也在做一些相應的改變。
Q：clubhouse 和目前已經存在的語音房之類的產品有什麼區別？
朱曉華：本質上的差別，語音房間的玩法不是聊天，是直播秀場，在這裏可能都是捧一個主播的事情，是粉絲和主播的關係。不存在説大家是平等交流的關係。
大家看目前的產品，如果宣稱自己是 clubhouse，但它的產品界面是上面一個大頭像，下面一排頭像，這個關係明顯就不平等，不是 clubhouse 那種類型。或者是，左上角一個頭像，下面一排小頭像，這個也不是。明顯左上角的人是主控全場的。
你看 clubhouse，它一排排頭像排下去，看上去就是比較平等的關係。為什麼遞爪的頭像是做了圓桌，做了一圈，大家是平等的，是一個圓桌的關係。所以，語音房和 clubhouse 這類產品的區別就在這裏。
遞爪產品界面｜遞爪
Q：clubhouse 是一種去中心化的機制，以及它是通過好友關係鏈來做內容推薦。對於這種產品形態，你是怎麼看的？
朱曉華：這些產品機制首先是通過熟人關係鏈把用户拉進來，之後通過關注關係，又在內容的分發上做了匹配算法，clubhouse 推給我的房間，不少我還挺感興趣的。
我個人感覺，clubhouse 現在的房間數可能沒有想象中那麼大，但它單個房間的人數可能是非常多的。有了這個基數，再用關注關係鏈來做內容推薦，也是我們要學習的。
Q：clubhouse 目前的聊天氣氛比較好，內容質量高，但隨着用户數不斷擴大，這種社區氛圍會不會被破壞？用户量和社區氛圍如何平衡？
朱曉華：一個社區的確會存在説，初期有比較多精英的人，隨着新用户進來，高質量的用户流失，這是難免的。
從設計產品的角度説，不應該期待一直會有高質量的精英在裏面聊。大 V 進來可能是嚐個鮮。如果把對社區的期待寄託於為有大 V，是蹲大 V，這個是比較難的。
我們要做的是讓這個地方有比較好的討論氣氛，也要接受和改善產品的新陳代謝，有人會來也有人會走，這是正常的。所以，好的社區應該有一個好的新城代謝的機制。
另外，遞爪比較有趣的是，在我們產品裏會形成 KOC，或者説是 KOG 團隊。他們會在上面互相認識，會組成小團體，在上面做定期輸出。他們有的可能跟着我們固定每週聊天，聊了一年多的時間。
Q：目前有很多討論，觀點是説微博、豆瓣都比較合適開發 clubhouse 的功能。除了技術、資金的門檻，這類社區產品做語音聊天的難點還有哪些？
朱曉華：如果説遠點，兩三年之後，可能大廠都會有這個功能。微信視頻號直播連麥有多人了，加上大 V，這種行業討論的內容可能就被它覆蓋了。微博應該也會做。
多人語音連麥這個功能會成為標配。所以只主打 clubhouse 這個功能，小團隊衝進來做這個創業，其實不是特別明智的選擇。
Q：這類語音聊天產品在運營上會有什麼難度嗎？關於產品運營和內容的持續性問題，你怎麼看？
朱曉華：運營上，撬動大 V 其實沒有那麼簡單，如果沒有之前的資源積累。畢竟是一個社區產品，得有用户運營，內容運營，而且用户之間會產生各種矛盾，兩個如果在房間裏吵起來了怎麼辦。可能對你的社區調性和運營來説都有壓力。
Q：語音社交這類產品在內容的審核機制上會做哪些事情？
朱曉華：首先，開房間的主題是需要做審核的。其次，我們對開局人的資質有審核。如果這個開局人過往有違規行為，我們就不給他開房間的資格。
Q：遞爪的目標用户是什麼？
朱曉華：我們的目標用户，通過產品名字也能看出是比較年輕的。另外，我們還是更關注普通人。從我們的經驗來看，大 V 肯定不會持續來玩的。他們可能只是玩一陣子，把他作為前期的引流手段是可以的，但是，當作用户心智持續去做還是比較難的。
就比如説，大家玩 clubhouse 可能會互相問，你在那上面蹲到了什麼大 V，心裏會想我怎麼沒有蹲到大 V。而遞爪從一開始比較關注普通人，一個年輕的二十來歲的普通人，能在遞爪裏玩的好，對產品來説是更有價值的。
Q：遞爪產品裏有沒有比較特色的玩法？
朱曉華：我們比較有趣的例子，比如連着麥一起睡覺，工作。這就是無聲陪伴。還有就是一起唱 K，遞爪裏沒有伴奏和歌詞，就清唱，非常喜歡唱，組成一個團隊，還有自彈自唱。還有人會在一起讀一本書，讀文言文，讀詩。
相比 clubhouse 上，用户也有很多玩法。這些玩法大多數是用户自發的。運營會做的可能是共性比較強的部分。那些特色的玩法肯定是用户 UGC 出來的。真正的百花齊放的事情，都是用户自己做出來的。
Clubhouse產品頁面｜Paige Leskin/BusinessInsider
Q：遞爪產品的開發過程中，做了幾次關鍵迭代？
朱曉華：一開始，我們沒做產品，我們的測試是在微信羣裏做的。我當時發了個朋友圈，説要嘗試新玩法。後面就來了幾個朋友，互相不認識，每個同事又拉了一個朋友進來。
我們拉了個微信羣，然後開啓陌生人的連麥聊天。聊完之後，其實大家都覺得很爽。我們一開始擔心大家聊不開。於是，我們覺得這個需求是成立的。於是做了第一版。當時，我們沒有做旁聽這個功能。
首先是，第一版來不及做旁聽。其次是，我們當時擔心，可能讓上麥的人感到心理壓力。比如，陌生人閒聊，被旁聽就會不自然。後來，我們還是做了旁聽，但是也給旁聽加了一些限制。
加了旁聽之後，我們發現，好多人其實是人來瘋，也就是旁聽的人越多，講的還越起勁。反而不是旁聽的人越多越害怕。這也是比較重大的變化。後來，我們就對房間做了區別，有些房間就是比較私密的，這是不能旁聽的。
再有一個點，我們對於自己開房間這件事情還是比較謹慎的。clubhouse 是任何人都可以開房間。後面，整個流程走起來了，我們才開始慢慢放開了權限，讓用户自己開房間。我們現在也不是任何用户都能開，比如還是要實名提交申請。
逐漸放開開房間的權限，對我們來説也是比較大的轉變。去年，我們二月份做了每個人都能申請開房間這件事。
Q：遞爪、clubhouse 這些語言社交產品的商業模式是怎樣的？目前看，clubhouse 的投資方給出了一些思路，比如之後可能給特定房間賣門票，來獲得一些收入。
朱曉華：首先，我覺得這類產品的變現通道還是比較多的。如果你用過遞爪，是可以給説話的人送禮物的。還有就是加時卡。我們前 45 分鐘是免費聊的。超過 45 分鐘就要花錢買加時卡。
另外，畢竟這是一個有內容輸出的地方，有價值的內容輸出是可以售賣的。現在 clubhouse 不是計劃賣門票嗎，或者是説做活動。
Q：使用加時卡會不會抑制用户的聊天慾望？
朱曉華：肯定會的。如果我有足夠多的錢，那這個音頻背後的技術能力成本公司就自己承擔了。但是，對於小團隊，你沒有那麼多錢，這就是生和死的問題。不得已，你需要做這個選擇。
Q：clubhouse 這類產品燒錢的地方在哪？
朱曉華：多人語音連麥這個事情本身就很燒錢。大家每一路語音都是收錢的。遞爪的話，你旁聽是按照旁聽收錢，連麥是按照連麥來收。比如，你看 clubhouse 裏有一千人，其實就是每分鐘都按照一千人收錢。這就是燒錢很快的原因。
Q：這個產品從體驗看非常簡單，很多中國團隊就説是不是能很容易拷貝過來，做一個翻版？
朱曉華：如果你是錢比較少的小團隊，最好別冒然進來。使用這種語音技術還是很燒錢的。2020 年 5 月份，我們就開始做了付費的功能。其實也是因為花錢還是蠻快的。如果沒有錢進來，服務器帶寬等一些成本也可能讓公司很難維繫。
clubhouse產品頁面｜視覺中國
Q：clubhouse 是做社交，還是做社區？
朱曉華：我的觀點是 clubhouse 更加社區。區分社交和社區的要素是，社交強調人，社區強調內容。典型的社區知乎，上面也能社交，也能認識人。
但 clubhouse 沒有私信，也沒有好友關係，這個真的是社交嗎？如果一個社交產品，沒有私聊和好友關係，它的定位是在幫助大家連接麼？
Q：這裏其實可以補充一個角度，clubhouse 自己本身不留存社交關係，但是用户會把自我介紹寫的很詳細真實，也會添加自己其他社交賬號。clubhouse 似乎不在意社交關係的沉澱，反倒是説把人連接起來後即時溝通就好。這個你怎麼看？
朱曉華：這可能是生態問題。美國的各個產品之間可能是協作關係。反觀中國，每個產品出來了，用户來了，都會想要把用户留在自己這裏。
張鵬：那我們該怎麼理解 clubhouse 裏的關注關係？
朱曉華：clubhouse 裏的關注不是説，我要給你加上好友，而是你關注的這個人上線了，我可以去跟隨他進入這個房間。我在上面也關注了很多人。這造成的結果是我每天會收到很多條推送通知，有七八十條。
Q：關注的數量更重要，還是質量更重要？
朱曉華：現在看來是質量更重要。每天的推送特別多，其實會讓你有找不到重點的感覺。他會被覆蓋到裏面。
張鵬：現在 clubhouse 對於推送次數，是可以讓用户來選的，是有限制的。但另一個維度是，clubhouse 給人感覺非常佛系，很多功能藏得很深。這給你開發遞爪產品有沒有思考，未來產品會走向簡化麼？
朱曉華：我們肯定是要做簡化的，實際上我們已經開始做簡化了。我們把一些嘗試過，但沒什麼效果的板塊刪掉了，這可以讓產品界面能更簡潔，突出我們的主線，也就是多人連麥的功能。其次是，開房間的流程和體驗也做了簡化。
其實，clubhouse 用户增長和擴張的部分，以及激活用户進入到產品的過程都非常順滑，手機上各種權限的引導也非常好，這方面也是我們需要去學習的。
Q：clubhouse 界面很簡單，後台可能很複雜，對比遞爪，在界面和後端的複雜性上，是怎樣的？
朱曉華：我們的後台其實也挺複雜的。我們首頁的部分，和 clubhouse 不一樣的點在於，它們的房間是不關的，也就是説，平台只需要分發房間就好。我們的房間出於各種因素考慮是需要定期關的，比如一些房間只能聊 45 分鐘，一些只能是 1 小時。
我們的用户量也沒有它們那麼多，所以我們想的機制是提前報名，我們的玩法之間還是有些差異。這個跟用户密度和體量也是有關的。這就決定我們首頁的複雜程度會比 clubhouse 更高。這個我們在信息架構層面也會更優化一些。
Q：clubhouse 對遞爪做產品有哪些啓發？
朱曉華：clubhouse 上來就切大 V，我們當時對這個事情就比較保守。我們之前做分答切過很多大 V。大 V 進來會帶來很多流量。
這樣會遇到一個情況，是説，在一個款產品還沒有做好相應的準備之前，大流量進來其實比較有挑戰。所以，我們會選擇比較穩妥的方式，慢慢做，把調性做好了再慢慢往上增加。
clubhouse 的做法是先切了大 V，又用了邀請碼的方式，這樣既然產品的流量能起來，又不至於暴漲到失控的程度。這個方式是值得學習的。
clubhouse 還有一個值得借鑑的點，它沒有做太多的功能，保持 App 很簡單，就是圍繞一個核心玩法來做延展。相對來説，我們走了一些彎路，做了不少嘗試，這一年多的時間裏。clubhouse 在保持專注，保持內容的剋制上做得很好。
Q：聲音社交其實信息傳遞的密度更大，某種層面上是有温度的。這對於未來社交產品的形態有怎樣的啓發？
朱曉華：這是總體的趨勢，現在不是有個概念説「全真互聯網」，虛擬會從對現實的模擬抽象變得現實，甚至變得超現實。
互聯網早期，我們社交是用文字。隨着技術成熟，線上社交會越來越趨近於我們線下交互的方式。這是肯定的。語音其實是我們天然的跟人交流的方式。
本文作者：萬鳴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