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 界 説 專 員 米 格 章 發 自 古 巴 哈 瓦 那
古巴作為西半球唯一的社會主義國家，過去一年的變化不可謂不大。當美國總統奧巴馬和古巴國家主席勞爾卡斯特羅(Raúl Castro)在 2014 年 12 月 18 日共同宣佈美國和古巴恢復外交關係時，這個加勒比海上的島嶼國家便收穫了全世界的矚目。接下來的 2015 年，隨着進一步的開放和政策解禁，古巴的發展和變化可謂春風十里，遍地開花。街頭熙熙攘攘的遊客和日益開放的人心固然令人鼓舞，但古巴國內越來越大的貧富差距和經濟發展的瓶頸也充滿隱憂。
△卡斯特羅(左)和奧巴馬(右)
我所供職的單位已在古巴當地經營超過二十年，老一輩同事説二十年前在古巴宴請客户是件讓人頭疼的事情，翻來覆去不過幾家國營餐廳。現在的情況則截然不同，在首都哈瓦那，情調各異、裝修雅緻、服務上乘的私人餐館如雨後春筍一般湧現，各款高檔餐廳可以保證半個月內絕不重樣。同樣多起來的還有各式各樣的服務，美容美甲、SPA、按摩、私人的語言家教、潛水中心等等，雖然數量不多，但相比過去對私人有償服務的明令禁止，亦可算應有盡有。我居住的公寓臨海，樓下是一傢俬人的潛水店，每逢週末我都會約上三五好友下海一潛，總教練胡安曾經打趣説，一到週末海底就被中國人攻佔了，其實攻陷海底哪止中國人，還有其他外國遊客和富裕起來的古巴人，海底每每相遇，便相互揮手致意。
互聯網依舊受到管制，但隨着大批遊客的到來，上網的訴求與日俱增，古巴政府開設了更多的無線熱點，逐漸降低了上網的價格，不僅方便了外國遊客的臨時需求，也讓更多的古巴人長久地享受到了這項福利。在此之前，互聯網在古巴絕對是一個奢侈品，除了政府機關和外貿公司的電腦可以連接網絡，只有涉外飯店提供有償的無線連接服務，價格從每小時 6 美元到 10 美元不等，速度奇慢無比，這個價格對於月平均收入只有 20、30 美元的古巴人來説，無異於天價。新開設的無線熱點，每小時的價格只要 2 美元。古巴年輕人們聚集在無線熱點周圍上網的場景越來越隨處可見，他們毫無障礙地使用着各種軟件，聯繫在美國、歐洲的家人和朋友，瞭解最新上映的電影、音樂。
在古巴人看來，發展的困頓源自美國長達半個世紀的封鎖，只要封鎖解除，古巴就一定可以飛速發展。
作為古巴目前最大的旅遊客源地，加拿大每年有 40 萬遊客前往古巴。而地緣上離古巴更近的美國有十倍於加拿大的人口。對於美國人來説，古巴是一片神秘的土地，滿大街繽紛的老爺車宛如記憶中泛黃的老照片翩然復活，貿易禁令使他們難以合法購買到正宗的古巴雪茄和朗姆酒。美古關係解禁後，越來越多的美國人來到古巴，消費着這個國家的陽光沙灘、老城和雪茄，這樣的風情同樣吸引着歐洲遊客，2015 年各大歐洲航空公司相繼恢復、增開了對古巴的航線，其中包括法國航空和西班牙伊比利亞航空這些世界一線航空公司。可以預見，今後旅遊收入將會節節增高，旅遊業的蓬勃發展將成為古巴最大的開放紅利。
△哈瓦那老城歲月廣場，咖啡館陽台上的外國遊客
正是在這種期盼下，美國與古巴關係改善的速度遠比想象中快。高層對話方面，4 月奧巴馬與勞爾卡斯特羅在美洲峯會間會晤;到 5 月，古美雙方已經完成了四輪外交會談;8 月，美國國務卿克里到訪古巴，親自主持了美國駐古巴大使館的開館儀式。12 月，兩國就恢復普通民用航班達成協議，每天將有最多 110 架航班往返古巴。
雖然目前美國國會中仍有強大的勢力反對和古巴改善關係，有的國會議員堅持拒絕美國政府和獨裁政府對話，有的堅持古巴應該首先歸還和賠償 1959 年革命後沒收的美國資產，還有古巴裔國會議員因為老一輩在古巴所遭受的政治迫害不遺餘力地反對一切和古巴現政府改善關係的可能。但大勢不可阻擋，一年來，包括美國商業部長、農業部長、紐約州州長等政界人士和眾多商界貿易代表團訪問了這個島國。民間的融合也將繼續拉近兩國百姓的心理距離、加速政治堅冰的進一步溶解。
除了美古關係改善，2015 年這個加勒比島國在外交上左右逢源，依靠自己長袖善舞的外交手腕，同時贏得了東西方國家的關注和青睞。法國總統一百年來首次到訪古巴，歐盟外交和安全政策高級代表、德國外長、意大利外長、日本外相相繼登陸古巴。尤其是 9 月，羅馬教宗方濟各到訪古巴，在三個城市舉行彌撒，萬人空巷，也正是教宗的穿針引線促成了美古關係的解凍。更喜人的消息是在 12 月，由 19 個發達國家組成的巴黎俱樂部，免除了古巴 111 億美元的債務。
古巴與傳統盟友的關係也仍舊堅挺。俄羅斯免除了古巴 288 億美元的債務;中古往來互訪不斷，兩國 2015 年經貿總額將創歷史新高達到 20 億美元，國航也在 12 月 27 日開通了第一條對古直航;越南和朝鮮同樣和古巴繼續來往緊密，朝鮮並沒有因為古美關係改善對古巴產生任何不快。
雖然古巴外部環境大幅改善，但內部的發展仍然充滿隱憂。古巴有三大經濟支柱：旅遊產業、醫療輸出和鎳礦出口。目前古巴已經向世界上六十六個國家輸出醫療服務，也因此獲得源源不斷的外匯收入。比如向委內瑞拉輸送四萬名古巴醫務人員，作為交換，古巴將得到委內瑞拉提供的每天六萬桶石油。但這份交易背後隱憂重重，2015 年 12 月，委內瑞拉執政黨在議會選舉中失利，反對派隨即揚言將重新審議現任政府的石油外交政策，一旦古巴失去了每天六萬桶的低價石油，對於這個島國而言無疑是一場巨大的災難。
△2005 年哈瓦那的醫學院學生參加畢業典禮(來源：法新社)
隨着國門大開，古巴也面臨着貧富差距加大的挑戰。在一小部分人先富起來的同時，大批人依舊在體制內的單位上班，拿着每月幾十美元的工資。古巴首都哈瓦那的物價並不低，一盒 1 升裝的牛奶 2.4 美元，一聽可口可樂 1 美元，大部分古巴人用苦苦度日來形容也不為過。旅遊業從業人員一個月可以收入上千美元，而普通老師的工資不過每個月 30 美元，全國最大的綜合性醫院(相當於中國的協和醫院)一名主治大夫月收入不到 100 美元。殘酷的現實吸引更多的人逃離國有體制，Viphavana 是位於哈瓦那 Vedado 區的高檔私營餐館，我去吃飯時竟然意外遇見了原先國營餐廳熟識的服務員。在國營餐館工作時，一個月只有 30 美元的收入，跳槽到這裏後，工資上漲不談，加之服務熱情專業，每天都能拿到不低的小費，良性循環，收入倍增，一個月算下來竟有幾百美元的收入。
逐漸拉開的貧富差距打破了社會的平靜，2015 年已有多家中資企業人員在治安相對較好的使館區遭遇搶劫。長久以來，古巴都被視為治安記錄不佳的拉丁美洲地區的最後幾片淨土之一，現在這一淨土不再。
這一年我有幸經歷了這個國家前所未有的大變革，可以肯定的是，更多的自由和逐漸開放將是這個國家的主旋律，重回封閉絕無可能。今後會有越來越多的外國人將會來到這個小島上獵奇、工作、生活，這個島國也將繼續擁抱西方、融入世界，腳步越來越快，這是一條不可逆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