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日報:哪些遊戲會讓人有深深的孤獨感?
每一代 GTA,當你完成所有能做的事情後,都會陷入強烈的孤獨感。我曾經給 GTA4 寫過一篇遊戲小説,就是以孤獨為主題(文長,圖多來自網絡)
逃離自由城
這件事一點都不難,真的。
我將身體儘量放平,整個人懶洋洋地躺在沙灘上,帶着一絲慵懶與茫然。遠處的海平面波光粼粼,如同灑過了一層昂貴的金粉,海鷗飛翔,波濤湧動,偶爾會有遊艇一閃而過,切開金箔似的水面,在船尾留下一串串白色的漣漪——儘管不可能聞到任何真正屬於大海的味道,但這些場景仍舊使我有那麼幾個瞬間的感動。
一架大客機劃過蔚藍的天空,擺動幾下機翼,很快就消失在耀眼的陽光裏。我眯起眼睛,默默地目送它離去。
距離我身後不到五十米的地方,就是繁忙的 Crockett 大街。此時正值午後,車輛和行人川流不息,不時能夠聽到鳴笛與吵鬧聲,還有若隱若現的電台搖滾樂伴隨着發動機轟鳴聲飄過來。在沙灘上除了我以外,還有兩三個黑人,他們穿着紅色和綠色的運動裝,遠遠地站在一起,低聲談論着什麼。
又是一個愜意的下午,如果這一切都是真實的話。
我一直躺到夕陽西下,才緩緩站起身來,沿着沙灘上的木製廊橋走回到 Crockett 大街上。恰好一輛黃色的出租車駛過來。我站到路中間,出租車猛然剎住了車。我熟練地走到車旁,拉開車門,把裏面的乘客粗暴地拽出來。那是個女人,她掙扎了幾下就放棄了,罵了一句粗話,轉身離去。我坐進了車裏。
“去 Joliet 街,走 Duks Boulevard 和東 Borough 高架橋。謝謝。”
司機是個穿黃色馬甲的老白人,他似乎完全不在意我趕走他的乘客,嘴裏嘟囔着只有他自己才能聽懂的笑話,重新發動了車子。
從 Crockett 街到我位於 Joliet 街住所的道路,有許多種選擇。我通常喜歡先向西轉到 Oneida 大道——那裏有城裏最好的散步便道——接着進入 Montauk 大道,一路可以欣賞街左側 Outlook 公園裏鬱鬱葱葱的橡樹。然後我會路過士兵廣場,那裏總會有些傻瓜試圖開車攀爬廣場的水泥隔墩,撞得頭破血流。接下來,車子從 Dukes Boulevard 北側向轉,直接上東 Borough 高架橋,沿途不僅可以看到海景,而且還有 Charge 島上活力十足的大卡車相伴。最後我會在 Bohan 島的 Gainer 街下高架,再開不到 50 米就到家了。
聽起來是不是有些病態?但這是生存之道,至少是這座城市的生存之道。
司機忠誠地遵照了我的指示,很快就抵達了目的地。我下了車,湊到駕駛室旁邊,掏出手槍“砰”的一聲,鮮血飛濺,司機整個身子都壓在了方向盤上,喇叭聲久久不停。我聳聳肩膀,把槍放回口袋。身後有一個瘋子聲嘶力竭地大吼着,於是我轉過身去,狠狠地把他踹翻在地,用力地踩,直到他一動不動。
做完這一切以後,我在附近的攤子裏買了個熱狗吃掉,用棒球棍打死攤主,然後回到自己家裏,睡覺。
自由城的一天結束了。
所謂寂寞,究竟是什麼呢?
古往今來的哲人們給出了許多定義,也給出了許多描述。我想,沒有人比我理解得更加深刻,因為沒有人曾經身處我如今的環境。
你可以想象,偌大的一個城市,裏面充斥着數萬輛汽車和數十萬市民,可沒有一個人真正擁有靈魂。
在這些人背後,沒有任何故事,也沒有任何背景,他們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只是隨機出現在我附近,漫無目的地晃盪着——我甚至不確定在我視線之外,他們是否真的存在。沒錯,當我舉槍要殺他們的時候,他們會驚恐,會抱頭鼠竄,但那只是預設好的罷了。就算死了,也沒有家庭為他們哭泣,也沒有人會恨我。
他們宛如行屍走肉一樣在街上,目光呆滯,只會按照固定的幾種模式做出反應。
不光是人,就連整個城市都如同一具冰冷的機器,無比井然有序,無比冷漠。夜晚降臨時路燈會按時點亮;城鐵和地鐵每天轟隆隆地在隧道里打轉;高架橋的收費站橫杆殷勤地抬上抬下;幸福女神像附近總是熙熙攘攘有許多遊客;偶爾發生車禍,一分鐘內疚會有救護車嗚嗚地出現在傷者身旁;弗朗西斯機場的航班起起落落,永遠都那麼繁忙。
這些熱鬧的表象之下,是永遠的一成不變,無比喧囂卻又無比寂寥。一個碩大的舞台佈景,無數虛假的人體模型,我卻生活其中。
其實我並非一開始就生活其中。自由城對我來説,原本只是一個遊戲罷了,不知何時開始我深陷其中——不是“沉迷深陷遊戲”那種修辭手法,而是如字面意義般的深陷其中。
究竟這是多久之前發生的事情,我已經摸不清頭腦。在自由城這種規律性極強、沒有一點意外發生的地方,你很難去記住時間。電台廣播和電視只能持續 24 小時,你唯一的選擇是上網看看別人博客的更新來確定日子,但很快那些博客也都沉寂下來了。
就算你想在牆壁上刻痕都沒辦法,自由城的東西除了建築之外,都沒辦法持久。無論是落在地上的雨傘、漢堡、屍體、撞壞的汽車或者牆壁上的彈孔,都會很快消失,一切恢復如新。
我唯一能確定的,是我並不屬於這裏,我應該屬於一個比這裏更豐富更混亂的世界。這點模糊的記憶是我的救命稻草,也是我的命中魔王。它讓我滿懷希望,也讓我痛苦不堪。
我最開始被困在自由城的時候,是興奮。很快興奮就變成了恐慌,恐慌變成了畏懼。周圍有無數的人羣,但只有自己是活生生的,這種感覺真的會要命。
要命,這是一個修辭手法,一個笑話。事實上,我在自由城惟一的好處,或者説惟一的壞處是,我永遠不會死。死亡對我來説,只是從眼前一黑到站在醫院門口那麼一段短暫經歷而已——無論我是被地鐵撞死,從帝國大廈跳下來摔死或是被警察亂槍打死。最後一點自由,就這麼被剝奪了,我連求死都不能。
我恍惚記得,曾經看過一部叫做《我是傳奇》的電影。跟我相比,那部電影的男主角可幸運多了。他雖然孤孤單單一個人,可畢竟還有一條狗和危險的吸血鬼們為伴,生活孤獨、危險,但絕不無聊。
比危險更可怕的,就是無聊。無聊到這座城市的每一條路都瞭然於胸,每一個行人的反應都不出所料,每一個電台的節目順序都熟稔無比。自由城的細節是偉大的,但無論多麼偉大的細節,也是有限的,無法真正模擬出人生本身,自然也就無法給予真正人生所特有的感受。
我開始變着花樣折磨自己,折磨着這個該死的城市。我開着直升機去撞幸福女神像,或者開到大街上,用旋翼儘量貼近地面,把行人高高捲起來;我打光了所有的鴿子,跳完了所有的跳躍點,贏得了每一個街區的賽車;我甚至試過去脱衣舞酒把對着那些醜陋的妓女自瀆……所有規則允許或者規則不允許的事情,我都試了好幾遍。
從來沒有一個人像我在自由城一樣自由,也從來沒有人像我一樣被牢牢拘束。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體驗,你可以作任何事,但是沒有任何用處。這時候,我才意識到,什麼才是最可怕的東西。説真的,我現在寧願去和一個最卑微最苦難的人生去做交換,也不想呆在這個一成不變的安全囚籠。
但這些事情我很快就厭煩了,於是我想逃離這個鬼地方。自由城是由四個大島和數個小島組成,四面環海,無邊無際。我開着快艇朝着外海連續開了三、四天,最終還是放棄了。我也試過攀上弗朗西斯機場的噴氣式客機,可每次都跌落到跑道上,被聞訊趕來的警察打死。
……現在的我,每天就是呆呆地靠在沙灘上,望着日出日落,然後打車回家,沿途偶爾會打死幾個路人。我已經失去了做任何事的興趣,長此以往,要麼變成我家門前的瘋子,要麼變成行屍走肉,無論是哪種情況,我都不必再擔心。
這種生活在某一天——我無法確定是哪一天——發生了一點點改變。
那一天早上,我從牀上爬起來,走出位於 Albany 大街的家門去,發覺有些不對勁。這座城市我太熟悉了,它的一舉一動都瞞不了我。而今天我卻覺出了一絲異常,也許是雲層的流動,也許是車流的密度,也許是紅綠燈變換的頻率,説不清楚,總之就是不太一樣。
我隨便在路上搶了一輛銀灰色的 SuperGT,沿着 Albany 大街一路向南開去,一直開到 Algonquin 島的最南端。我心裏很興奮,“異常”是這個城市裏最稀缺的東西,我暗自祈禱這千萬不要是我的幻覺。
在 Algonquin 島的東南角,有一個伸展到海面的觀光直升機平台。我下車走過去,對着其中一架直升機開了一槍,駕駛員的血飛濺到玻璃上。然後我熟練地踢開屍體,坐到駕駛員的位置,直升機晃晃悠悠地飛起來,載着我朝整個自由城最高的建築帝國大廈飛去。
當直升機慢慢接近帝國大廈頂端那巨大的天線時,我算準距離,猛然拉開門朝觀光平台跳了下去,整個人恰好落在走道上,就地一滾,毫髮無傷。失去控制的直升機,先是旋翼被天線塔撞斷,然後整個機身翻滾着朝地面落下去,幾秒鐘後一陣低沉的爆炸聲從下面傳來。
觀光平台上有一個人站在那裏。這很平常,總會有幾個隨機出現的遊客在附近晃盪——但這次不同,我落地以後,那個人直直朝我走來。他是個黑人,個子很高,看起來與普通人沒什麼區別,但是他注視我的眼神很堅定,自由城裏的市民絕對無法做出這樣目的性極其鮮明的舉動。我的心臟開始狂跳。
“你好,我等你很久了。”他説。
“你怎麼知道我會來這裏?”我勉強抑制住自己的激動。
“心理學因素罷了。”他聳聳肩,“當一個人感覺到不安定的時候,他總會選擇一個可以最大限度掌控全局的地方待著。整個自由城,只有帝國大廈可以俯瞰幾乎整座城市。除此以來我想不到別的辦法,你知道,我們沒辦法在這個城市留下任何痕跡。”
我們兩個的目光同時朝外面轉去,這裏是自由城最高的地方,可以俯瞰差不多三分之二個城區,確實有一種讓人心安的力量。
“其實我更喜歡 Crockett 街的沙灘。”
我老老實實回答。他大笑起來,然後比了個手勢:“喝一杯去?”
“好。”
帝國大廈通向地面有一部電梯,但是我們相視一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縱身跳下樓。周圍的景物飛速閃過,然後我整個人高速撞到地面,眼前瞬間一片灰白顏色。在下一瞬間,我出現在 Kunzite 大街的醫院前方,旁邊步行過去幾十米就是一間酒吧。
這是從帝國大廈到酒吧最快的辦法,典型的自由城風格。我們兩個都選擇了這種方式,説明對於這個城市的瞭解都十分透徹。也許他跟我一樣,也是一個被困在這裏的可憐人。
酒吧裏沒多少人,這裏也沒有真正的酒喝,只是我們習慣上覺得需要一種談話的氛圍。帝國大廈頂端的氣氛太陰鬱,不適合談話。
“你是怎麼進來的?”我第一句話就開宗明義。
“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怎麼出去。”他説,“這才是我們亟需解決的問題。”他的造型是一個與 Little Jacob 類似的黑人,不過雙眼炯炯有神。
我默默地點了點頭,這的確是我最關心的問題。
“我什麼時候陷進自由城的,已經忘記了,我想你也是。不過我相信,我在自由城之前的生活裏,從來沒碰到過你,直到今天。我們也許原本身處兩個一模一樣但彼此獨立的自由城,但因為某種原因,現在我們的世界合併了。”
“我説為什麼感覺城市有些不對勁呢,看來不是我過分敏感。”我自嘲道。
黑人把身體朝前靠了靠,雙手墊着下巴:“我還記得一點兒之前的事情。自由城應該屬於某一個遊戲的場景。在它的通常規則之下,整個城市只能容納一個擁有自由意志的人,也就是我們自己——現在兩個城市合併成了一個,卻擁有你我兩個自由意志,這很奇怪。”
“你是説,我們有機會出去?”我的呼吸驟然緊促。
“不管怎麼説,總算是起變化了。”他説,露出寬慰的笑容。這種笑容只有在自由城的人才能理解。變化,這是多麼誘人的一個詞啊。異常意味着變化,變化則意味着契機。
我欣喜地點點頭。
“我是這麼想的。那個遊戲,除了通常規則以外,一定還有一些特定的規則,可以允許複數的自由意志同時出現。只要搞清楚這些特定規則,我們説不定就可以回去。”
“那我們要怎麼做?”我已經有些急不可待。
“不知道。”黑人雙手一攤。這讓我有些失望,又有些慚愧。無論如何,他畢竟是在努力推測着真相,而我只知道渾渾噩噩地在沙灘上曬太陽,兩下對比,我實在是太消極了。
“但是一定有什麼辦法吧?”現在的我,就如同行將凍死之人看到遠方的一簇火光,不知那是熊熊的篝火還是火星,但總歸要湊近了去看一看才甘心。
酒吧裏陷入暫時的沉默。幾個虛擬的市民從桌子旁走開,其中一個醉得不醒人事,他們對我們熟視無睹,跌跌撞撞的走出門去,然後憑空消失在空氣中。黑人抓起一個飛鏢,朝靶盤丟過去,準確地刺中了靶心。然後我們輪流投擲,最後我以三分之差贏得了比賽。
“你是否還記得從前的世界?”黑人突然問道。
我搖搖頭:“只有一些極其模糊的印象——準確地説,我現在唯一能確定的,只有‘與自由城不同’這件事本身,至於如何不同,我已經完全想不起來了。”
“我猜,這也許就是我們困在自由城的原因。”黑人搓響手指,神情變得嚴肅起來,“自由意志這種東西,需要記憶作為基礎。人生過往的一點一滴,都是構成我們追求自由的源動力。”説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説道:“而在這個城市裏,我們正在被一成不變的生活逐漸消磨掉以往的記憶。我們會痛苦,會憤怒,是因為我們仍舊懷着對從前生活的渴望。當我們徹底忘掉之前的一切時,這個城市就會趁虛而入,把我們完全融進去,變得和他們一樣。”
他指了指酒吧老闆,老闆正面無表情地站在吧枱後。就算我們用槍或者棒球棒把他打死,他也不會產生任何情緒波動。
我覺得後背一陣發涼,這正是近一段時間裏我的生活寫照:徹底放棄了思考與掙扎,每天只是躺在沙灘上看太陽,讓腦子變得麻木。按照黑人的説法,我正滑向不可逆轉的深淵,整個自由城像怪獸一樣長開漆黑的大嘴,等待着我掉進去。
“這可真是……太可怕了。”我囁嚅道,同時擦了擦額頭並不存在的冷汗。
黑人寬慰地笑了笑,比了一個放心的手勢:“事情還沒糟糕到那個程度。你看,我們不是碰到對方了麼?如果我的理論沒錯的話,自由城靠吸取我們的記憶來吞噬我們,那麼反過來想,只要我們恢復了記憶,那麼就有希望從這裏逃離。”
我精神一振,隨即又問道:“要怎麼恢復?”
“至少我們都記得,這裏本來屬於一個遊戲的場景。”黑人道,“這個城市我確信是按照現實世界搭建出來的,這就是我們的起點。”
按照黑人的説法,記憶的回覆需要一種叫做聯想法的手段。這種手法的重點,是從一個確實的回憶點出發,通過不斷聯想回憶起其他的東西。
比如我們的回憶很確定自由城本來是一個遊戲場景,那麼遊戲又是什麼?應該是一種交互式的程序。程序是什麼?似乎可以在電腦或者某種機器上運行;電腦是在哪裏發明的?美國。美國是在哪裏?是在美洲;在那個世界除了美洲還有什麼洲?我能數出兩個,黑人能數出三個……
等等等等,諸如此類。事實上,正如黑人預料的,自由城就是現實某個城市的投影,我懷着聯想的目的去搜尋,發現周圍到處都是記憶起點。我能從路上的黃色出租車聯想到撒哈拉沙漠;能從 Booth 隧道聯想到飛翔在地球上空的 GPS 衞星網;從 Alderney 國家監獄聯想到《肖申克的贖罪》以及好萊塢。
我找到了在自由城的生存意義,並且樂此不疲。麻木的大腦,就象是久未潤滑的老滑輪,開始吱吱扭扭地轉動起來。我回想起了許多東西,回憶起來的生活細節越多,想脱離自由城的心願就越強烈。
這一天,我來到 Tinderbox 街的脱衣酒吧裏,等着黑人過來。自從確定了聯想恢復記憶的戰略之後,我們白天各自行動,去尋找自己熟悉的記憶點,然後在太陽落山後來到這裏的酒吧碰頭,分享自己的聯想成果。這裏是自由城最熱鬧的地方,喧囂的人羣和舞動的脱衣舞女比別處更有生氣。
天色擦黑的時候,一輛橙色的跑車停到脱衣酒吧前面,黑人從車裏走出來。我發現他的臉色並不算好,心裏想在自由城這種鬼地方,還能有什麼發愁的事?
就我目前回復的記憶裏,黑人是我見過最有智慧的人。在我坐困愁城的時候,他已經用敏鋭的眼光與思維發掘出一條迴歸之路,並且毫不遲疑地執行。這樣一個人,難道也碰到不能解決的事情了?
“你來了?”我靠在沙發裏,衝他懶洋洋地揮了揮手。黑人沒有理睬主動迎上去的妓女,徑直走到我旁邊。我注意到他的眼神不再堅定,在我和舞台之間反覆遊離。
“我想起來一些事情。”他的聲音很乾癟。
“我們不是每天都想起一些事情嘛。”我試圖寬慰他,“你今天想起來什麼東西了?Lady Gaga,還是大熊貓?”
黑人沒有回答,而是舉起槍來對準了我。他端起來的是一把 AK47,槍口對着我的太陽穴。
“嗯?”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這個舉動的含義。在自由城,拿槍對準別人並不是一件很冒犯的事,因為我們永生不死。他就算開槍,也最多是把我送到三個街區以外的 Edison 醫院罷了。
“Just Kidding,Sorry。”他低聲説了一句,然後開了槍。我的身子一下子從沙發歪斜斜地倒下去,周圍變得黑白一片,下一個瞬間,我已站在 Edison 醫院門口。
我對黑人的舉動迷惑不解,互相開槍算不了什麼大事,可總得有個理由,而且為何他面露愧疚,顯得十分猶豫呢?
很快我又在 Colony 小島碰到了他。我問他,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沒有等到回答,因為他二話不説,掏出槍來就把我直接斃掉了。滿腹疑雲的我想,難道這也是回憶計劃的一部分麼?通過對同伴開槍來回憶現實社會里的兇殺與犯罪?
我決心一定得弄個明白。黑人是我尊敬的人,也是我欽佩的人,即使我們永生,被自己尊敬的人連續兩次殺死也不是件愉快的事。
第三次,我正站在 Broker 城區的某一個城鐵站台上,城鐵轟隆隆地開進站裏,忽然一支手槍從後面頂住了我。
“是你嗎?”我不動聲色。
“我別無選擇。”黑人的聲音充滿了困惑與痛苦。
“那麼我也是。”
站台上傳來劇烈的爆炸聲。在他拿槍對準我的時候,我已經把一枚手雷拔出了引信,然後丟到腳面。我們兩個人的身體都高高地飛在半空,然後落在地上。
這一次很巧,我們出現在同一家醫院門口。我們同時拔槍,對準了對方。
“這麼説你也想起來了?”黑人問,表情裏既有恐懼,也有解脱。
“我已經被殺死兩次了,怎麼也該想起來了,這都要拜你的聯想法所賜。”我説,同時把準星對準了他的頭部,“説真的,我實在不想對你開槍,你是我在這個城市唯一的夥伴。如果沒有你,我現在就是一具行屍走肉。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我剛才不是説了麼,我們別無選擇。”
這一次傳來兩聲槍響。唯一不同的是,我手裏端的是 AK47,而他的是手槍。在自由城的世界裏,AK47 比手槍的射速與殺傷力都大得多。於是,我看到黑人的身軀轟然倒地,還微微抽搐。他沒有再度出現在醫院前,可能是被傳送到其他島上去了。
我現在已經完全明白他這個舉動的含義了。
自由城的那個遊戲,擁有兩種模式。一種是單機模式,每一個城市只能擁有一個自由意志;還有一種網絡模式,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叫做死亡競賽。在這種模式中,不同玩家可以通過網絡置身於同一片城區,以殺死對方的次數作為計數,先夠 50 次的人就是勝利者。只有在這種情況之下,同一個城市才能出現複數自由意志。
黑人在第一次殺死我的時候,應該就已經回憶起這個細節了,難怪他那麼愧疚。在被他殺死兩次以後,遭背叛的痛苦和憤怒也讓我這部分的記憶復甦。
這真諷刺,我們拼命回憶人生,最終的結果卻是讓我們兵戎相見。當黑人出現在我的城市時——或者説我出現在黑人的城市——其實這個模式就已經啓動了。這是一個屬於我們兩個人的死亡競賽。
和解是不可能的,勝利者只允許有一個人。即使我們輪流向對方開槍,總有一個人先到 50 次,另外一個人必然失敗。用火箭筒或者手雷同歸於盡這種事,是不被承認的,一定要確實地殺死對方並且自己存活下來,才能夠算數。
所以當我回復這一部分記憶之後,我意識到,我與黑人之間的戰鬥不可避免。
在這麼大的一個城市裏,就算你好不容易成功地殺死一次,死去的人,會隨機出現在三家醫院之一的門前,殺手無法立刻趕到。這可以給予被殺死者可以反攻的機會。不會發生殺手在復活點堵門連殺的事情。雷達為我們提供了對方在地圖上的大概位置,沒有更多細節。這意味着這場決鬥將會持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實在是有些諷刺。在這個自由城裏,唯一兩個擁有自由意志的人卻要拔槍相向。但無論如何,我想出去,因此只能鼓起勇氣,與我唯一的同伴交手。
目前黑人已經殺死了我兩次,我殺死他一次。2 比 1。
接下來,就要看誰對這座城市更熟悉了。
我搶了一輛車,直接驅車前往唐人街。那裏有一個槍械店,裏面賣各種槍械、子彈和防彈背心,我現在必須把自己武裝到牙齒。車子快接近 Columbus 大街與 Emerald 路口的時候,我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那是一種什麼東西從狹窄管道里高速噴出的聲音,是火箭筒!
我下意識地拉開車門,從車子裏跳了出去。下一瞬間,車子變成了一個大火球。我滾落到人行道上,血格一下子掉了大半。街道上的車子都停下來,還有人在尖叫。我看到一個小黑影從天空飛過來,劃過一條弧線落在離我不遠的地面。我別無選擇,只能跳到路中間。
手雷爆炸的同時,遠處傳來炒豆般的噼啪聲。我一下子被數十枚子彈刺穿,當即倒在地上。
一次極其漂亮的伏擊。黑人預料到我會前往槍械店補充武器,他早早就駕駛直升機飛到附近街口的樓房頂上。他連續用火箭筒和手雷,逼迫我離開人行道,來到沒有任何遮蔽的十字路口,然後居高臨下用 M16 把我打成篩子。
3 比 1。
我這次選擇了打車,這是目前最安全的交通方式。我到了 South Parkway 南側的那一片大工地,那裏有一片高聳入雲的塔吊。我飛快地爬上最高的那一台,拿出狙擊槍。這麼作風險很大,因為如果他對這一片區域足夠熟悉的話,就會格外留意高處的塔吊。我們兩個人對狙的話,在塔吊上的我比他更容易被擊中。但我願意賭上一把。
雷達裏很快出現一個紅點。他一定在雷達裏也看到我了。但雷達只能顯示出粗略的位置,而無法精確定位,這是我的機會。
一輛悍馬從 South Parkway 開過來,黑人把車開的很慢,試圖混在 NPC 的車隊裏魚目混珠,可惜還是被我一眼認出來——NPC 車輛始終保持勻速,而悍馬卻是忽快忽慢,很顯眼——他很狡猾,悍馬的防禦力很高,很難用狙擊槍從遠處射穿。不過反過來説,他也無法第一時間進入狙擊站位。
我開了第一槍,擊中了悍馬前方一輛小麪包的後輪。小麪包驟然停下來,司機驚慌地逃出來。悍馬沒有停住,反而開始加速朝前衝去。悍馬的強大馬力一下子把麪包車推開。看來黑人從小麪包中槍的一瞬間,就意識到我已經佔得了狙擊先機,他如果繼續慢悠悠地前進,就會給我提供一個瞄準駕駛室的機會。
他做出了正確判斷,加大油門,試圖利用悍馬的厚裝甲飛速逃離這個區域,悍馬撞開小麪包以後,兇悍地朝 Denver 大道轉去。只要他再前進三十米,Denver 大道兩側的高層建築就能為他提供最完美的掩護。可惜這時候已經晚了。
我開了第二槍,仍舊沒有瞄準悍馬,而是對準了在 Denver 大道和 South Parkway 交匯處的一輛油罐車。這是我一開始就故意停在那裏的,是我送給黑人的小禮物。
子彈擊中油罐車的瞬間,發生了極其劇烈的爆炸,火焰和暴風將剛好路過的悍馬也捲了進去。
自由城和現實不同,你停好的一輛車,如果離開你的視線,車子就會很快消失。所以黑人根本沒有想到我會利用其他車輛來做埋伏。事實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這一處既是黑人逃跑的必經之路,又在我視線範圍之內的位置。
3 比 2。
我收起槍,飛快地爬下塔台,黑人不會給我第二次機會的。
在接下來的三天內,整個城市變成了我們兩個人的戰場。説來諷刺,這種激烈的交鋒與其説是為了脱離自由城,倒不如説是為了讓自己不那麼無聊。在高度緊張的情緒下,我大腦運轉速度極快,長久的鏽蝕與麻木一掃而空。我在戰爭中恢復了以往的敏鋭與想象力,記憶恢復前所未有的快。
我不再長吁短嘆傷春悲秋,我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放在如何殺死黑人以及如何防止被他殺死。
我在弗朗西斯機場和 Drill 街的斷橋各自殺了黑人一次;黑人則在中央公園和 Alderney 的廢棄工廠回以顏色。我在高聳入雲的大廈之間擊落了黑人的直升機,然後他就打爆了我在海面劃 S 的快艇。我們甚至在中央島嶼的地鐵隧道里展開了一場極其華麗的追逐戰,我們騎的都是摩托車,在漆黑的隧道里圍着 Algonquin 島轉了大半圈,最後誰也沒贏。我們一起被迎面而來的地鐵撞死,
日起日落,比分在不斷上升。我們瘋狂地殺死對方,只為自己能迴歸正常生活。
在其中的一次對決中,我成功地把他逼入了死角,然後用槍頂住了他的頭。我對他説:“你也無法確認,殺死對方五十次後,就一定可以脱離這座城市吧?”黑人點了點頭:“這不過是一個猜想。”我忽生感慨:“也就是説我們正在為一個虛無縹緲不能確定的玩意兒大打出手,這可真諷刺。”
黑人笑了:“那麼你會因此而放下槍嗎?”
“不會,這可真悲哀。”我回答。黑人聳聳肩,不再説話。“砰”地一聲,鮮血四濺。
現在的比分是 47 比 49,黑人領先我兩分。
我開着一輛淺綠色的皮卡,在 Roebuck 高架橋上瘋狂地奔馳着,一輛純紅法拉利不緊不慢地在後面跟着,黑人不時伸出頭來,用機槍掃射我的皮卡尾部,已經有黑色的煙洶湧地冒出來。
局勢對我相當的不利。Roebuck 高架橋是一個兩側封閉的懸空高速路,我又處於被追擊的狀態,很難掉轉車頭去還擊,甚至連跳下橋自殺都很難。更可怕的是,我的汽車尾部已經快被打出火苗了,這意味着如果我不跳車,幾秒內我就會被活活炸死,並且算作被殺。即使我僥倖從車上跳下來沒死,後面尾隨而至的黑人也可以加速碾過去撞飛我——法拉利的速度可以輕易做到這一點。
我努力讓自己冷靜,在現在的局勢下,一旦我陷入焦躁心態,一切可就全完了。看得出,黑人的情緒也很激動。
我決定賭一把。
我將速度又提高了一點,然後輕輕擺動方向盤,讓車頭朝着左側稍微擺動一下。黑人以為我要強行轉彎,他連忙降低速度,也貼着左側。我覷準這個空擋,猛然車子一轉,衝向出口。
Roebuck 高架橋通向電廠有一個位於大路中央的出口,坡度非常大,而且大卡車特別多。我的小皮卡一躍而下,黑人沒有半分猶豫,也緊緊咬尾而下。恰好迎面開過一輛冒着氣的黃色大卡車,我迎頭猛地撞了過去。當小皮卡和大卡車碰撞的一瞬間,巨大的慣性讓我的身體撞破了擋風玻璃,甩出車去。
而在同時,我緊握的雙手鬆開,一枚手雷掉落在地。
在自由城,車速太快的時候相撞,司機有時候會被甩出汽車,但如果血格夠厚的話,未必會死。
強弩之末的小皮卡在承受了如此劇烈的撞擊後,終於熊熊地燃燒起來,並讓大卡車的車頭也火苗四漸。然後,那枚落在地上的手雷發生了爆炸,火上澆油,促使大卡車發生了更劇烈的爆炸。而黑人的車因為追的太緊,不及避讓,也被捲了進去。我看到法拉利內部瞬間燃起赤紅色的火焰,一個人影痛苦地晃動着。
這一連串反應發生在我落地之前,然後我的身體才重重摔在地上,眼前一片黑白色。
我不知道這一次的分數該怎麼計算,是我得分,還是他得分?按照規則,我算是死於與大卡車碰撞的車禍;而他應該算是捲入汽車爆炸的無辜受害者。我們兩個都沒拿到分數。
我呆呆地坐在醫院前的長凳,雷達上能看出黑人重生在另外一個島上。看來這一次,我們打平了,他沒有達到 50 次。我忽然發現,這也並不是我想要的人生。它本質上,與之前的生活並沒有任何區別——和我記憶裏的那個人生截然不同。
這樣下去,真的可以離開這座城市嗎?我有些懷疑。這種懷疑開始只有一點點,然後慢慢擴大,遮天蔽日,佔據了我整個思想。要突破這個城市,最需要的就是突破常規。我們目前打得不亦樂乎,其實還是在它的規矩裏打轉。
突破常規?
我腦子裏突然閃過一道光亮,一段記憶流回到腦中。掏出了手機,給黑人發了一條短信。
很少有人知道,在 Alderney 島的 Emery 街貼近的小橋旁邊,停泊着一艘破舊的三層汽船。這是整個城市裏你所能開動最大的玩意兒,速度非常慢。我把黑人約在了這條船上,並要求雙方都不帶任何武器,除了棒球棍。黑人答應了。
我不擔心他會食言,因為我暗示他我想起來一些新東西。如果他貿然動手,那麼就會徹底斷絕這條線索;就算是落入我的圈套被殺死,也不過是將比分變成 48 比 49,他仍舊保持優勢。
黑人如約而至,我們兩個人手裏都捏着棒球棍。這是一種表示和平的辦法,因為棒球棍是所有武器裏唯一無法一擊斃命的,切換成其他武器也要花上一兩秒時間,這樣可以給予對方充分的反應時間。
我把那條三層大船開到了外海,大船開的速度非常慢。
黑人問:“我只需要殺死你一次就可以解脱了,你為什麼要與我見面?”
“聽説過死亡鞦韆嗎?”我開門見山地問他。
黑人搖搖頭。我確信他一定聽過,只不過他的記憶還沒有恢復到這一部分。幸運的是,我已經恢復了。
“死亡鞦韆是自由城裏唯一不符合常規的東西。任何車輛接近那個地方,都會被一股異常的重力彈出十幾公里遠的距離。根據我的記憶,這種東西被稱為 BUG。”
黑人的表情有些變了,以他的智慧,輕易就能理解我表達的含義。如果突破常規城市,要麼滿足它自己的規則,要麼找出一個不符合世界觀的非常規縫隙。死亡鞦韆顯然屬於後者。
“這麼説,你知道它的確切地點?”
“是的。”
“而且你打算以此來要挾我。”黑人眯起眼睛,“如果我繼續殺你,你就不告訴我。”
大船在海浪的推動下輕微地搖擺着,海鷗飛來飛去。
“很顯然。那個地點無法靠常理判斷去尋找,除非你願意試遍自由城每一寸土地。”我一字一句地説着,“
你當然可以繼續殺我,然後祈禱你的猜想是對的。如果它是對的,你殺夠我 50 次,成功脱離,我仍舊可以通過那個地點離開;如果它是錯誤的話,那麼從死亡鞦韆離開,就是你唯一的選擇,而那時候我根本不會告訴你任何事情。”
“這還真是一個難題。”黑人雙手抱臂,“可你説的,也不過是一個猜想罷了。你怎麼保證我在知道這個地址之後,不對你動手?”
“我沒法保證,所以我們一起過去。”我平靜地説,“坐在一輛車裏,你開車。”
“好安排。”黑人讚許地點了點頭。
這個城市終究不能與現實相比,你可以拿火箭筒轟碎一輛軍車,但是卻對自己同車的人無可奈何。我們在一輛車裏,其實是最安全的。他掌握着方向盤,而我知道地址,可以彼此制衡。
我們開着船緩緩繞過 Alderney 和 Algonquin 島,從幸福女神像旁劃過,然後轉向北方。我們兩個都沒繼續説話,因為現在是一種微妙的平衡狀態。他一槍打死我,就到 50 次了,而我説不定正掌握着一把外出的鑰匙,我們誰也無法保證是真的,但又不敢相信是假的。
從 Broke 島西側的碼頭上岸以後,我們搶了一輛加長林肯,他進了駕駛室,我也鑽了進去。我們在 Union Drive West 上開了一小段,轉去了一條叫 Diamond 路的小道上去。
“我們到了。”
“到了?這麼快?”黑人有些驚訝。
“別下車,接下來聽我説。”我面無表情地説,“看到路左有一個小遊樂園了麼?開車從台階爬上去,然後慢慢地靠近右邊的鞦韆。
加長林肯笨拙地爬上台階,反覆調整了數次方向,終於讓車身對準了鞦韆搖板的位置。
“繼續向前。”我説。
車子攀爬上鞦韆的支架,當到達了一個角度的極限後,突然一股力量憑空而起,把車子高高地拋起來,朝着遠方的 Broker 大橋飛去。我們兩個安靜地坐在車裏,看着車子以物理上絕對不可能存在的弧線飛過自由城的天空。
“你知道嗎?我現在仍舊可以殺了你。”黑人在車裏忽然説。
黑人開始用拳頭拼命砸我,直到把我砸下了車,就象以前我們對坐在副駕駛位置的 NPC 一樣。我的身體飄出去車去,緊緊抓住車門,然後鬆開手,整個人從高空急遽跌下去。
在車子跌落之前,我就會落到地面摔死。在規則裏,這算是他殺,也就是説,黑人贏了,他殺夠了我 50 次——正如我所期望的那樣。
我落地的一瞬間,天地顛倒,整個自由城化作成一片片貼圖,如雪片般散落在我周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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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又死機了!”
設計師憤怒地拍了拍電腦桌,幾乎把咖啡杯碰灑。另外一個設計師湊過來,問他怎麼了。
“我早就跟上頭説了,不要保留死亡鞦韆這個 BUG。這個 BUG 如果跟‘死亡競賽’的戰果結算同時發生的話,就會發生了一個致命錯誤,導致整個主程序都死掉。”
“可這兩者同時發生的概率,實在太小了。”設計師 B 咂了咂嘴。
“可它就是發生了,這都要怪那兩個無事生非的 NPC。”設計師 A 用力拿指關節敲擊屏幕,屏幕上寫滿了不知所謂的混亂字符和殘缺不全的貼圖。
設計師 B 漫不經心地指了指走廊盡頭的會議室:“你小聲點,頭兒正在忽悠投資商呢,小心別讓他聽見。”
在距離他們兩個工位十米距離的大會議室裏,一個穿 T 恤的眼睛男子正在給一羣穿西裝的人唾沫橫飛地演示着什麼:
“從 1 代到 4 代,我們幾乎複製了整個城市,但玩家厭倦的速度,遠比我們更新要快,這意味着傳統模式已經失去了新鮮感。如果想要增加玩家的遊戲樂趣,就需要做出更多互動。與其用窮舉法累死累活地豐富每一個細節,不如賦予 NPC 充分的自由意志與記憶,讓這些 NPC 自己去創造。他們的反應,將不在是線性的,我們無法預料,也無法控制,這會讓遊戲細節前所未有地豐富。”
“你們做出來了嗎?”一個投資商饒有興趣地問。
“這涉及到很複雜的算法。不過我們已經有了初步成果。起初,我們小組投放了一個智慧型 NPC 在傳統都市佈景中,波瀾不驚。然後我們又投放了第二個,結果他們之間產生的反應,讓我們耳目一新。等一下,我將為你們展示這兩段擁有自主意志的程序,是如何表現的。”
眼睛男説的很沉醉,渾然沒有注意到有兩個人影隔着毛玻璃走過會議室,穿過工作台,推開標着 ROCKSTAR 的大門,走了出去。
喧囂的空氣撲面而來,我咧開嘴笑了。
Hello, Wor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