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梗”能成為社交“快捷鍵”嗎

“玩梗”能成為社交“快捷鍵”嗎

“玩梗”能成為社交“快捷鍵”嗎

  鄒淼淼一直認為自己是潮流最前線的“衝浪女孩”。從初中開始逛貼吧、天涯,到後來微博、豆瓣、b站,鄒淼淼平均每天花費在手機和網絡上的時間不算少。最新的熱點她總能時刻追蹤,各種網絡流行用語也能信手拈來,“玩梗”已經貫穿在她日常的生活中。

  王婧雯還常常想起幾年前那個下着雨的傍晚,當她乘車經過一個擁堵的十字路口時,不知是哪輛車開始鳴笛:“嘀——嘀嘀”,隨後,周邊幾乎所有車輛都此起彼伏地發出了“嘀——嘀嘀”的笛聲,前後長達10餘分鐘。這讓王婧雯一陣困惑:“雖然是有些堵車,但怎麼會長長短短響了這麼久。”經過朋友的解釋我才知道,“嘀——嘀嘀,一長兩短,招手即停”,曾經是某知名網絡社區的一個廣泛流行的“梗”,後來發展成為一種“對暗號”的方式。“對上了暗號,我們就是一家人。”王婧雯的朋友解釋道。

  一個月前,歌曲《一剪梅》登上了國外多家社交媒體熱度排行榜的前50名,尤其受到北歐國家聽眾的歡迎。“當我們還在沉思如何跨越語言障礙進行交流時,一個由‘梗’構成的交流飛地,正在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平’。”中國傳媒大學網絡視頻研究中心在《〈一剪梅〉國外爆火:玩梗背後的“表達失語症”》一文中提到,“1976年,進化生物學家理查德·道金斯首次在著作《自私的基因》提出‘meme’一詞。通俗來説,‘meme’就像是我們日常生活中説的“梗”,造梗、玩梗都是‘meme’複製變異的外在形式之一。”作為互聯網社交平台的孤立個體,年輕人逐漸習慣通過“meme”、也就是通過玩梗來快速地尋找他的“同類”。“就像是聽到‘羣英薈萃’能自然地聯想到‘蘿蔔開會’”。

  近日,中青校媒面向全國近1000名高校大學生展開問卷調查,調查顯示,72.48%的被調查者願意主動“玩梗”;26.61%表示“順其自然”;僅有0.91%的被調查者非常抗拒接收最新的網絡流行語。

  當“玩梗”成為年輕人的社交“快捷鍵”

  就讀於傳播學專業的碩士研究生齊悦辰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玩梗女孩”,她每天都在微博、豆瓣上關注各種最新動態。她還與4個好友一起組成了一個微信羣,大家每天分享八卦和流行“梗”。上個月,由於要專心準備一篇重要論文,齊悦辰把微博卸載了,也沒有過多參與到好友羣聊中來。當有一天,她打開手機羣聊,翻一翻好友的聊天記錄和朋友圈的新動態時,突然發現朋友的很多談話她已經看不懂了。“感覺自己被排除在外,很難插進去話,會很焦慮。”齊悦辰説,“還是希望我可以隨時追蹤最流行的‘梗’,跟上朋友們的步伐。”

  中青校媒調查顯示,67.34%的被調查者在瞭解到某個新“梗”時,會在適合的場景與好友分享,19.05%熱衷於與好友用網絡流行語進行交流,甚至主動創造新“梗”,13.61%表示自己“看看就過了”。另外,在中青校媒設置的“流行梗知多少”的測試中,超過90%的被調查者可以接上超過4句網絡流行語。

  “作為有聲音語言專業的學生,我對諧音梗比較感興趣。”馮哿表示,“從心理學角度上看,當我們的意識鬆懈時就會做出無意識行為,口誤就是無意識行為的體現。而諧音梗更像是一種‘故意的’口誤,一個巧妙的‘口誤’的確能讓嚴肅的氣氛變得俏皮。”馮哿回想起自己在一節播音創作課上的經歷。課上,老師要求每位同學在創作過程中都要找到自己的風格。這時,一位同學調侃他説:“那馮哿一定是我們班最有風格的一位同學,因為他的名字就叫‘風格(馮哿)’。”一句簡單的調侃頓時引得全班同學鬨堂大笑,也讓馮哿印象深刻,“從此大家想到創作風格,應該就會不自覺地聯想到我了。”

  每當有名人退役的新聞,朋友圈便會刷屏“我的青春結束了”,後來這句話漸漸演變成簡短的3個字——“我青結”。第一次看到這3個字的鄒淼淼完全不懂其中的含義,於是立刻去微博搜索,理解之後便發現這樣的表述與長篇的抒情感言相比,似乎更有特殊的萌感。“既表達了意思,同時又不那麼直白。”於是,那段時間裏,鄒淼淼的朋友圈便常常發佈:“學校門口的燒烤店關門了,青結。”“我最喜歡的漫畫完結了,青結。”“最後一門課考完了,我青結。”鄒淼淼認為,許多梗在表達上簡單又有趣,特別容易記住,方便與朋友交流使用。

  在網絡社會中追求“你懂我”的羣體認同

  牛津大學認知神經科學博士後趙思家曾在知乎發佈“回答”:《為什麼我們這麼喜歡玩兒“梗”》,文章分析了這種情不自禁的行為背後所藴含的心理學機制。在她看來,“給身邊的人帶來歡聲笑語”“建立並加強自己與他人之間的關聯”“自我滿足”“讓更多的人認同我認同的事物”“定義自己”是網友們熱衷於“玩梗”的5個基本原因。“在社交媒體上發佈狀態會讓人減少寂寞感,因為在分享的過程中會增加與其他人互動的機會”。

  前段時間,鄒淼淼參加了一個考試的培訓班。12個同學在教室裏連續聽課兩星期,氣氛沉沉。當老師佈置了學習任務後,她脱口而出一句“很難不支持”。這句“很難不”的句式在近幾個月裏突然流行,當時,聽懂了這個“梗”的同學很快與她相視一笑,而第一次聽到這個句式的培訓班老師卻沒能聽懂他們的社交暗號,努力地接話説,“不錯,雙重否定表加強語氣。”大家只能尷尬地笑了。

  中青校媒調查顯示,青年人熱衷於“玩梗”的原因包括:方便與朋友交流(47.78%),利於語言表達更有趣(75.71%),有助於語義表達更加準確(20.26%)和為了展示自己的標新立異(9.88%)。63.81%的被調查者認為用“梗”可以更精確地表達情緒和想法,54.54%喜歡“玩梗”與朋友產生共鳴。

  在鄒淼淼看來,伴隨着“梗”出現的是“get”。“get”用來表示理解、接收成功。只被聽者“get”到了,一個“梗”才算使用成功。每當一個梗“被接住”的時候,往往會獲得意料之外的驚喜。在她看來,“跟不熟悉的朋友接上梗了之後,大概就可以獲得‘確認過眼神,是跟我一樣的人’這種心態。”

  鄒淼淼所説的“get”現象在齊悦辰看來,其實就是信息傳播過程中傳受雙方的“共通的意義空間”,只有傳播者和接收者都獲得了這個“梗”的信息,這個傳播鏈條才能完整。

  “梗”除了其本身具有很強的可玩性以外,迎合當下使用羣體的情感和需求也成為它在青年羣體中流行的原因之一。“一種表達之所以成為‘梗’,是因為它大部分時候還包含了除了字面意思之外的信息。”齊悦辰第一次聽朋友説“阿巴阿巴阿巴”的時候,完全聯想不到這句話的意思。搜索之後得知,這個詞表達的是嬰兒發出的聲音,可以用來形容失語狀態下,不會説話的呆呆的樣子。“我覺得這個擬聲詞非常可愛,有時候可以用來自嘲,有時候可以表達無語。關鍵還要看具體的語境和聽者的想法”。

  為“玩梗”搭配合適的“限定詞”

  在鄒淼淼看來,培訓班的老師沒有在第一時間“get”到她拋出的梗,甚至還強行解釋“破梗”了,她的這個梗就使用失敗了。“當梗沒有被理解,雙方都會比較尷尬,所以以後我會盡量少用。”鄒淼淼認為,“玩梗”需要看對象與場合。當她跟不熟悉的人聊天或是處在相對比較嚴肅的場合時,面對聊天陷入僵局的情況,習慣緩解氣氛的她通常會拋出一兩個容易理解的梗,看看對方的態度。“如果對方能回應我那再好不過了,如果沒有被回應,也不會太尷尬”。

  《〈一剪梅〉國外爆火:玩梗背後的“表達失語症”》一文對“過度玩梗”可能促就的“表達失語症”進行了分析:“‘meme’或者‘梗’的可玩性,很大程度上來自其自身表達的多義性。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一種表達如果內涵極其豐富,那麼它便更像是一個沒有任何含義的文字符號。”作者認為,在以“梗”為核心的網絡交流當中,表達的清晰與準確似乎成為一種缺點。“玩梗的人不再追求意義的準確,而是轉而尋求情感的共鳴,或許我們可以把這種現象稱之為‘表達失語症’”。

  調查顯示,表達過於直接、草率(24.8%),容易產生信息焦慮(31.65%),使用不當因而傷害感情(63.51%),表達過度娛樂化導致傷害語言文化(63.61%)和過度使用因而造成厭煩(64.82%)是大學生眼中“玩梗”的缺點。

  而提起“諧音梗”濫用的現象時,馮哿也表示:“這樣用近音或同音字來代替本字的梗有時候能讓我們笑掉大牙,但有時也挺令我們摸不着頭腦的。”在他看來,漢字是神聖的,“它可以記載歷史、延續文明,從漢字的書寫到普通話的普及,有許多人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但有時因為某個諧音梗過於深入人心,甚至會替代這個詞在人們心中原本的含義。”適度“玩梗”是他給出的建議。

  來自四川傳媒學院的白亞宇是一個不會經常關注“梗”的人。“比如説大家將楊超越稱為‘錦鯉’,我以前就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對於“梗”帶來的影響,白亞宇已經漸漸從不適到適應。以前他還會介意自己不關注新梗會不會跟不上與同學們的交流,後來他想通了,“再新奇的梗也不過是一時之事,日常的交流最終還是要回歸平常的言語。”他説。

  在王婧雯看來,偶爾“玩梗”是給平淡生活增色的方式之一。那天,恍然大悟的她很快“get”到了“嘀——嘀嘀”這個暗號梗的奧妙,她和朋友一邊説着,一邊商量着把車往旁邊挪了一些,為身邊的車讓路,“算了,不搶車位了,給我的‘家人’讓個路吧。”王婧雯表示,“玩梗”是每一個小羣體內部的一種特殊的交流方式,不同的年齡段、愛好圈、職業門類都有一些自己的“梗”,“覺得有趣的‘梗’就聽聽笑笑,不能理解的‘梗’放棄就好,要學會利用它們為自己帶來快樂。”

  (應被採訪對象要求,文中王婧雯、鄒淼淼、齊悦辰均為化名)

  中青報·中青網見習記者 羅希 中青校媒記者 劉開陽 鄒顏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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