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萬國羣星俱樂部
記者 |陳丁睿
編輯 |石一瑛
“你好,我的名字叫西門梓,我是西門慶的兒子。”
1987年9月,當利茲大學的交換學生羅萬·西蒙斯(Rowan Simons),終於將中文老師教給他的自我介紹説出時,他面前的中國海關邊檢人員,已經笑得合不攏嘴了。
那時候,初到東亞世界的羅萬·西蒙斯,就帶着這樣奇葩的自我介紹,目睹了不少中國人的笑容滿面。後來,他將自己的名字從“西門梓”改為了同是音譯的“羅文”。
2011年8月,就職過北京電視台、中央電視台並創立了諮詢公司的羅文,將吉尼斯世界紀錄引入中國,還被委任為大中華區總裁。
直到2019年12月卸任前,羅文親歷了許多專屬於中國的吉尼斯時刻:比如廣州恆大的“全球最大寄宿制足球學校”,以及鹿晗的“微博最多評論”。
但事實上,與各個領域的精英人物同框出鏡,只是羅文的副業而已。來到中國近40年了,他維繫最久的身份,其實是與中國足球有關——北京萬國羣星足球俱樂部董事長。
這位英超西漢姆聯俱樂部的鐵桿球迷説過,他在中國的奔忙,主要是從事除職業足球之外一切與足球相關的活動。無關於職業級別的淘汰和功利,他所下沉的領域,更多是涉及到足球的普及和興趣。
這個夏天,面對着因為疫情而散亂的2020年,年過五十的羅文尚在等待着中國草根和青少年足球市場的復甦。
羅文説:“如果俱樂部能在秋天恢復到疫情前的情況,就已經非常不錯了。”
這大概是自2001年8月以15萬美元註冊成立後,北京萬國羣星足球俱樂部有限公司度過最困難的半年。
在2015年達到收支平衡後,原本這個北京首傢俱有中外合資屬性的業餘俱樂部,已經處於穩定的小幅盈利狀態。
疫情之前,它的辦學規模,相較十年前翻了一倍、達到4000多人——這些學生中,社會招生和學校培訓各佔一半。
然而,新冠疫情的不期而至,讓這家本已告別虧本期的合資俱樂部,已經將近半年沒有任何進賬了。
在北京中小學遲遲沒有開學、聚集型體育活動一再推延的情況下,這個主抓草根和青少年培訓的足球機構,經歷了漫長難捱的停擺期。
作為俱樂部的創始人和法定代表人,羅文已經決定讓俱樂部的工作人員和教練降薪50%,以此共度時艱——“從冬天開始,我們俱樂部的沒有任何收入,這樣的影響實在太大了。”
原本是萬國羣星核心競爭力的持證外教團隊,難以為繼。由於很多人員目前無法回到中國,17人的外教團隊大概要縮減一半。
伴隨着未知因素不斷累積,羅文的目光所及,已經完全着眼於當下。歲末年初的理想計劃,儼然煙消雲散了。
羅文告訴界面新聞:“這一段時間,我們都很緊張,很着急。我們看到有些北京的場地先開了幾天,然後又都關了。沒辦法,我們必須要等到相關方面的通知,才能恢復授課。”
在近一個月作廢了兩版春季課程的招生簡章後,羅文和萬國羣星終於在上週得來了好消息——6月5日,北京市體育局下發通知,全市各類體育健身場所恢復正常營運,各類體育運動項目也可以正常開展……
僅僅三天後,等待許久的萬國羣星俱樂部,向各位學員和家長髮去了《本季課程特別須知》。
按照各個場地營業商的要求和防控需要,俱樂部針對特殊時期的入場、教具、洗手、口罩、家長觀賽和課程內容,都設立了細緻入微的規定——甚至連進球后的慶祝動作,都要符合“社交距離”。
據俱樂部相關人士透露,兩週之內所有萬國羣星教練員都進行了新冠病毒的核酸檢測,結果均是陰性。
時隔整整五個月,在發佈了18個“雲課堂”的教學視頻後,萬國羣星終於定在6月13日全面復工。
為了儘快讓俱樂部回到正軌,羅文及其員工已然籌備着與耐克的特別活動,以及針對父親節的節日策劃——由於過往每年一屆的“耐克萬國羣星青少年杯”已經取消,他們便寄望於用這些日常的小活動,彌補一些損失。
這已經是耐克與萬國羣星合作的第八個年頭了,年復一年,耐克提供的資金和裝備贊助,都持續助力着這家業餘俱樂部的成長。
至於雙方合作的緣起,還是因為多年之前羅文以個人經歷留下的著作——《足球無疆》。
這並不是羅文第一次在北京經歷傳染病疫情,17年前的“非典”時期,尚在北京電視台工作的他就是留在中國的外籍親歷者。
彼時,剛成立不久的萬國羣星俱樂部,主要服務於在北京生活的外國人,規模有限、投資不大,一些客源的流失也沒讓羅文擔驚受怕。
甚至,在非典疫情完全消失後,羅文還專門寫信給北京市政府,希望能舉辦一屆“抗擊非典勝利杯”的足球友誼賽——由留守北京的外國人組成的“萬國羣星隊”,對陣由一線醫療工作者組成的“首都衞生隊”。
在羅文綿長的中國記憶中,再沒有任何事情,能與那場比賽帶來的快樂相提並論。如果還有可能的話,他也希望能在2020年的北京,再來一場以球會友的特殊紀念。
當然,這樣的期待,大抵還是要放在自傢俱樂部的重啓之後。
與2003年的受眾人羣完全不同,萬國羣星目前的服務對象主要是青少年,而在這其中,中國孩子的比例,已經佔到了足以讓羅文滿意的八成。
羅文告訴界面新聞:“過去一段時間,俱樂部的工作人員一直在微信羣與家長們保持交流,他們對於特殊情況也表示理解。與其它一些俱樂部不同,我們並非收取年費,而是以培訓季結算,所以也不會牽扯到退費的問題。”
雖然今年的財政情況不容樂觀,但萬國羣星沒有對培訓價格做出調整,週末班的價格依然維持在每堂課160元-230元。
“在中國足球這個行業,真的非常難賺錢,”羅文的經驗之談,大概也是所有業內參與者的共識。
為了能讓萬國羣星儘可能地擴大規模,過去十餘年,羅文一直憑藉於對東方社會的瞭解,制定出不少適用於中國家庭的培訓策略:先有從11人編制改為5人組隊,再有“踢足球、説英語”的雙語教學;直到近年,國際學校和雙語學校的愈發增多,又成就了主打外教資源的他們,搭上了“足球進校園”的班車。
談起自己親身經歷的變化,羅文説:“中國足球的希望不是大企業、不是媒體、不是行政機構,而是各個孩子的家長。這些年輕的家長,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平衡、健康地發展。他們都知道,作為一個團隊項目,足球可以讓孩子學到很多東西。如果沒有家長的支持,中國足球無論花多少錢都沒用。”
在當下國內草根和青少年足球培訓領域,萬國羣星已經享有了不小的聲望和影響力。儘管,從中國足球的至暗時刻,到大張旗鼓的金元時代,羅文的唏噓感嘆沒有太多變化:“如果在英國建立一個業餘足球俱樂部,會有三十多個基金會或贊助商幫助,還包括英足總、英超、體育和教育部門,他們都會出力。但是,一旦依附於中國足球,我並沒有得到太多具體的幫助……”
與此同時,羅文和萬國羣星也看到了,中國足球市場正在擴大。他們認為,機會正在增多。
最近幾個月,羅文正在為疫情之下險中求生的萬國羣星,安排體育文化和足球收藏的網店業務——由英國知名藝術家保羅·特維裏恩繪製的體育類畫作,成為了他們現階段銷售的主要收藏品。
對於成立以來穩紮穩打的萬國羣星而言,註定艱難的2020年,同樣意味着潛在的變化和機遇:疫情之前,羅文已經在跟北京中赫國安俱樂部進行洽談,有望在球員輸送方面構建更穩定的渠道;此外,經過多年的沉澱,他們也開始派遣教練去往天津授課,走出首都。
羅文對界面新聞透露:就在不久前,一些看好體育培訓前景的代理商,已經找到他們希望開展其它省市的合作。倘若他們呈上的調研資料符合標準並且具有可操作性,時刻準備着的萬國羣星,也會考慮在其它省市設立分舵的可能。
其實,在過去幾年,伴隨着中國足球的金元時代,羅文一直在會面各行各業的潛在投資者。
“之前一段時間,有很多投資方找過來,我們大概見了30多家公司,”羅文如是告訴界面新聞,“最開始見到的公司,那真是一種瘋狂的投資。他們不懂足球,但看了足球產業很熱鬧,所以都想進來。他們的規劃都太瘋狂了,完全不符合實際情況。我們做了二十多年的俱樂部,不可能因為快錢來了,就完全拋開未來發展。”
在羅文的記憶中,除了那些職業俱樂部、場地運營方和兒童設備公司,能讓他感到遺憾的接洽方,還是風險投資。
當時,風險投資方放棄商談的理由是——萬國羣星的回報和盈利空間太小了。
有時候,羅文也會感到一些不解:中國足球的金元浪潮如此猛烈,球員的年薪讓人不可思議,但為什麼就沒有一個既熱愛足球、又願意投資的老闆,去支持一下中國足球的發展根基——草根足球。
依仗於過去幾年尚且健康的現金流,停工半年的萬國羣星,還能在2020年逃過一劫。
羅文説道:“説實話,如果不是去年俱樂部運營得不錯,存下一些錢,我們也很難撐過這次疫情。”
由於暑期課程容易受到其它課外活動的分流,萬國羣星若想真正重回軌道、減緩壓力,還是要等待最具人氣的9月秋季班。
羅文説:“無論如何,我們都不希望疫情捲土重來。如果真有第二次擴散,萬國羣星也真的扛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