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李向磊 北京報道
8月20日，是江蘇鹽城楓葉國際學校新生報到的日子，但家長李彤（化名）還在為孩子上學的問題奔走。
“我們看楓葉高中（即鹽城楓葉國際學校，下同）出現在第一批次的招生學校名單中，以為是好學校就報名了。但後來錄取分數線下來，同批次學校最低錄取都是630分以上，只有楓葉高中的最低錄取分數是500多分，且是第一年招生，也擔心其師資力量問題。”學生家長李彤（化名）告訴《中國經營報》記者，她家的孩子考了600多分，完全可以上其他批次的四星級高中，現在檔案被投到了楓葉高中，其他四星級高中也無法上了。“如果能上一學期幾百元的其他四星公立高中，為何要上收費高昂且第一年招生的楓葉高中？”
據瞭解，鹽城楓葉國際學校，創建於2017年，由中國楓葉教育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楓葉教育”，01317.HK）與鹽城市鹽都區政府聯合創辦。此前，該校的定位是國際學校，高中部於2020年暑期開始招收普通高中生。
《中國經營報》記者就相關問題聯繫鹽城市教育局，8月20日晚，鹽城市市委宣傳部門的工作人員聯繫記者稱，教育局正在加緊處理此事。
“截和”式招生？
家住鹽城市區的李彤正在為孩子上學的事情而焦慮。今年中考，她的孩子考了600多分，雖然無法被鹽城中學等熱點四星級高中錄取，但也有望進入排名靠前的學校。
不過，在錄取信息公佈後，錄取孩子的並非理想的公立高中，而是降分後的楓葉高中。
“我們雖然上不了第一批次的公立四星級高中，但還可以上其他四星級公立高中，現在孩子檔案被投遞給了楓葉高中，也就意味着，其他四星級學校也上不了了。”李彤告訴記者。
李彤擔心的是，楓葉高中為首次招收普通高中生，與同為第一批次的其他學校相差懸殊，生源及教學質量存疑。
另外，相比公立學校一學期幾百元的學費，楓葉高中一學期1.5萬元的學費以及高昂的住宿費、教材費等費用，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記者瞭解到，像李彤這樣擔心楓葉高中教育教學質量或無法承擔高昂學費的家長多達上百人。家長們質疑鹽城楓葉高中首次招收普通高中生，為何會出現在第一批次招生的學校名單之中，以及楓葉高中對外宣傳的錄取分數是630分，最後卻最多降低了一百多分是否合規。
對此，記者聯繫鹽城市教育局，該局中教處人員回覆記者稱，招生批次設定説明，第一批次中招錄取的學校是四星熱點高中和相當四星熱點高中，後者主要包括楓葉高中等四所民辦高中，都是熱點或者合作辦學的學校，屬於引進的優質教育資源。
“相當四星熱點高中，是品牌民辦學校，都是按照慣例放在第一批次錄取的。”上述工作人員表示。
在家長們看來，相當四星級熱點高中，最起碼也是三星級高中。“楓葉高中實際公佈的分數線只有五百多分，與同等批次的南師大附中、華師大附中相差60多分，更不用説鹽城中學、鹽城一中這樣的四星熱點高中與之相差150分以上。”家長翟宇（化名）對記者道。
根據鹽城市教育局印發的《鹽城市2020年高中階段學校招生工作意見》，第一批次錄取的學校為四星級熱點高中和相當於四星熱點高中。而在江蘇省教育廳今年6月公佈的星級高中名單中，無論是四星級名單，還是三星級名單，均未出現鹽城楓葉高中的名字。
記者瞭解到，目前鹽城市教育局給家長三種方案：復讀、讀職業學校，或者選擇上楓葉學校。
但家長對於這些方案並不接受。有家長對記者表示：“楓葉沒有熱點四星的招生資格，沒有一定的師資力量，還有就是高昂的學費，不負責任的表現讓我們做家長的實在不放心。復讀根本不可行，今年能考上公立的四星學校，為什麼要復讀。明年復讀什麼行情誰都説不清楚，不要談不能考上的熱點高中。我家孩子的分數上職高那不是害了孩子嗎！”該家長告訴記者，目前還有101名被楓葉錄取的學生未進行報名。
根據鹽城高中階段學校招生志願填報説明，往屆初中畢業生不得報考四星級普通高中。這意味着，即便選擇復讀，來年也無法報考當地重點高中。在家長看來，無法上重點高中，普通高中本科上線率較低，孩子考上好大學的希望更加渺茫。“考出了理想成績，卻沒有學上，這件事對孩子打擊挺大的。”翟宇説。
“孩子是每個家庭的希望，我們每個家長都不想在若干年後後悔，沒為孩子爭取。”一名家長説。
問題出在哪？
當前，部分學生拒絕入學，而當地教育部門也態度強硬，不允許家長調整錄取學校的請求，雙方各執一詞，事情一時陷入僵局。
在家長們看來，楓葉高中實際錄取分數線與此前披露的預估錄取線分數相差甚遠，涉嫌存在虛假宣傳等違規行為。據鹽城市招生考試中心披露的信息顯示，楓葉高中此次錄取分數線針對市區為564分，針對縣區為528分，遠低於同批次的公辦和民辦高中。
對於家長的質疑，上述鹽城市教育局中教處工作人員回應稱，是按招生計劃、招生批次、考生填報的志願和分數，從高到低進行錄取，而不是劃定分數線。“比如説（楓葉高中）今年350個招生計劃，面向市區錄取262人，從高分到低分，那麼到262個人的時候，自然就形成了分數線，縣區招生也是如此，錄到第88個人的時候，分數線就出來了。”
該工作人員否認了楓葉教育存在虛假宣傳等違規行為。“楓葉高中今年第一次招收普通高中生，發佈的分數參照其他同等學校。630分以上學生錄取也不受影響，不存在虛假宣傳。”該工作人員還表示，“楓葉高中沒有經過審批，擅自發布所謂預估的分數線，我們已經責成鹽都區教育局對楓葉高中的這種行為按相關規定處理。”
不過，楓葉高中發佈的預估錄取分數已經成為家長填報志願時的參考。家長劉雪（化名）告訴記者，以往第一批次的學校都是四星熱點高中，錄取分數線較高，即便是同為第一批次的其他民辦學校錄取分數線也不會太低，填報志願時，認為孩子成績達不到，加之學校老師又提醒填滿志願，才填上了楓葉高中。
那麼，學生中招志願必須填滿才能提交嗎？上述鹽城市教育局中教處工作人員表示，從志願填報角度來説，從來沒有志願必須全部填滿才能提交這樣的説法。比如志願填報欄有四個，填三個或者填一個，很多學生民辦第一批次都沒填，直接填第二批次公立學校，這個沒有必然聯繫。
但在家長們看來，填志願不是家長的錯誤，家長沒有任何填志願的經驗，學校負有宣傳不到位的責任。“教育系統人員屬於行業專家，在家長填報志願時他們能起決定性的主導作用。”有家長對記者表示。
在21世紀教育研究院副院長熊丙奇看來，沒有任何文件規定民辦學校不能安排在第一批次。學生不願意去，不填報即可，不填報不被錄取，會被後續志願錄取。“但高中取消批次錄取是遲早的事兒，批次本來就不該存在，江蘇甚至把四星級、三星級高中分開設置不同批次，本就亟待改革。如上海把民辦普高和公辦高中放在一起填報平行志願，較為合理。”熊丙奇説。
業績承壓
涉嫌“截和”式招生的楓葉高中，是由楓葉教育與鹽城市鹽都區政府聯合創辦。具體合作模式為，政府出資建設初高中部，總投入2.98億元，楓葉教育提供教學模式及管理團隊。
與當地政府合作辦學，輸出管理與服務，是楓葉教育近年來採取的輕資產擴張策略。根據楓葉教育發佈的相關公告，未來五年內，即2020年～2025年，其將設立10個大區，以招生10萬名學生作為目標。另據楓葉教育2020年中報顯示，當前入讀學生總數為4.11萬名。這意味着，楓葉教育學生人數要增長1.5倍左右。
不過，在繼續以輕資產模式擴張，接近目標的同時，楓葉教育的業績也呈現下滑的趨勢，陷入增收不增利的尷尬現狀。2016財年～2018財年，楓葉教育淨利潤同比增速由50%下降到33%左右，2019財年進一步下滑至21.5%。到了2020財年，受疫情等因素影響，增速再次下降，為-6.9%。
另一方面，楓葉教育此前大肆併購的後遺症也逐漸顯現，使得公司的商譽資產快速增加。據其財報顯示，公司商譽由2017年中報顯示的1240萬元快速增加到2020上半財年的2.53億元。
“從楓葉教育財報中不難看出，其商譽的增加主要是由收購帶來的。”一家不願具名的教育行業投資人士對記者説，轉變擴張模式，以輕資產模式運營，來降低投資者對其收購標的業績不達預期的擔憂。
而快速擴張中楓葉教育的師資也引發學生家長擔憂。記者注意到，師資問題也是上述家長質疑楓葉教育的一點。有家長告訴記者，鹽城楓葉高中定位是國際學校，2020年是第一年招收普通高中生，其目前仍在招聘老師。
此外，記者還注意到，楓葉教育主要利潤來源於義務教育階段的學校，而監管政策的變化則為楓葉教育業績的持續增長增加了不確定性因素。從其學費收入來看，根據2020財年半年報，小學貢獻了33.1%的收入，初中則貢獻了17.9%的收入，二者佔比總計為51%。
多位業內人士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表示，隨着國家收緊對義務教育階段學校的監管政策，實行“公民同招”，包括楓葉教育在內的內地民辦教育企業不僅面臨市場的競爭壓力，還將面臨由政策改革所帶來的挑戰。
記者就校區擴張以及鹽城楓葉國際學校招生等相關問題聯繫楓葉教育併發去採訪函，截至發稿，未收到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