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宋湣公,名捷,實際應該稱為後湣公,春秋時期宋國第十七任國君。第五任國君也叫湣公,名共。
他能夠繼承大統,要感謝孔子的祖宗。
感謝八輩子太多,七輩子就夠了。
那時他的先人叫孔父嘉,是宋國的大司馬,掌管兵權,官職類似於現在的“武裝部隊總司令”,非常受國君宋殤公的信任與賞識。只是,他個人能力素質比較一般,帶兵打仗根本不在行,三次攻打鄭國,被老謀深算的鄭莊公弄得灰頭土臉,最後戴城一戰全軍覆沒,只他一個人撿條命回來。
彼時,宋穆公臨終,沒有遵從哥哥宋宣公“父死子繼,兄終弟及”的遺囑,把王位還給侄子宋殤公,送自己兒子馮到鄭國居住。宋殤公後怕公子馮回來搶位子,屢屢冒犯鄭國,想絕了他的後路。但三番五次用兵,竟惹惱了太宰華督。太宰,官職相當於後來的宰相或丞相。
華督與公子馮是鐵哥們,怕兩國爭戰對公子馮不利,考慮君君、臣臣的規矩,對有決定權的宋殤公敢怒不敢言,只把悶氣算到孔父嘉頭上。
王朝的最高文臣和最高武臣,即將發生火併。
02
在原子彈發明之前,只有一樣東西最為可怕:舌頭。它製造的謠言,可毀萬里江山,可抵百萬雄師。伊拉克政權就是被“一管洗衣粉硬説成殺傷性武器”的藉口推翻的,至今人民仍然掙扎在水深火熱當中。
這方面,華督堪稱大師,很快就營造出巨大的輿論場,運用羣眾的力量去聲討孔父嘉。
他知道窮兵黷武不得民心,派自己心腹
走街竄巷
散佈流言,説國君不恤百姓輕師好戰,害得大家妻
寡子
孤,全都是大司馬孔父嘉的主意,騙得全世界開始怨恨孔父嘉。
還有一個不可啓齒的原因:華督垂涎孔父嘉新娶的娘子魏氏。
一次郊外遊玩,魏氏踏青出來,揭開車幰向外偷看光景的時候,被華督瞥見,不僅神魂顛倒,嘆為驚天尤物,那殺夫奪妻的念頭已深扎心底,時刻都在創造機會。
這年是周桓王十年,為準備春季圍獵,孔父嘉開始檢閲車馬,號令嚴明。華督又派心腹在軍隊中傳播假消息,説大司馬又要起兵伐鄭,今天開始練兵,事情已經向太宰通報了。將士露出驚懼的表情,一片譁然,紛紛湧到華督門前,強烈要求他主持公道。
通過一番戰場動員式的鼓動,激起將士們的無比仇恨,咬牙切齒地宣誓要殺死孔父嘉,替國剷除民賊。
於是,眾人發一聲喊,奔向孔父嘉私宅,將院子團團圍住。華督託言有機密事情商量,騙開大門,將士蜂擁而上,孔父嘉沒等張嘴,人頭已經落地。趁着混亂,華督闖進內室,搶了魏氏登車就走。一個婦人在車內無計可施,暗中解下腰帶,自系其喉,吊車而死。而孔家被洗劫一空,只有孔父嘉的兒子,被家僕抱着逃到魯國,繁衍生息,六世孫為孔聖仲尼。
03
華督白忙一場,美人夢破得比肥皂泡還快。偏偏宋殤公聽説倚重的大司馬被殺,一時不知所措,又知道華督也參與其中,不禁大怒,馬上派人去傳喚,要治他的罪。華督深知罪孽深重,假裝有病不去拜見。宋殤公是好説話的主,沒有過度追究,過了幾天,坐車準備去參加孔父嘉的葬禮。
華督得到消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鼓動參與暴動的將士,在孔父嘉的門前發動兵變,乘亂殺死了宋殤公。等到塵埃落定,華督穿着孝服,裝作非常悲痛的樣子。爾後,鳴鼓召聚羣臣,使命武士在外包圍,逼迫同意去鄭國接回了公子馮接班,史稱宋莊公。即位後,立刻封相好的華督為相國,在位期間,因干涉內政與對他有恩的鄭國反目成仇,又與魯國結下了樑子,過了十九年君王癮後,宋湣公登上了歷史舞台。
從現存的《詩經》內容看,鄭風
那部
分給人感覺非常淫靡,説明當時的鄭國比較開放,男女關係也比較新潮,什麼一條龍服務應該都有。
宋莊公生活在那裏,幼小的宋湣公跟着他,不能不受到大環境的影響,奢侈享受、玩世不恭、毫無顧忌、惟我獨尊等種種不良的習氣,肯定沾染了不少流毒。
甚至時時露出隨時宣泄個人情緒,一點不管別人感受的“巨嬰”的性格。
有人説,性格決定命運。
看看宋湣公對南宮長萬的所作所為,會更相信這句話。
04
當時,齊國、魯國剛剛打完長勺之戰,就是中學課本里《曹劌論戰》那一段,魯國一鼓作氣擊潰了齊國,完勝。為了報仇,齊桓公採納鮑叔牙的建議,邀請一直和他們保持友好關係的宋國一起出兵伐魯。宋、魯正有前仇,宋湣公義氣沖天,一口應承,約定六月初在郞城相會。
到了那天,宋國派了戰功赫赫的猛將南宮長萬領軍,齊國以鮑叔牙為將,在預定地點分片駐紮。
剛開始,對壘的魯軍真不敢應戰。但公子偃不信邪,出去觀察一下形勢,感覺宋軍自恃其勇,行伍雜亂,可以擊破。
夜裏,就用百張虎皮披覆馬身,乘着月色朦朧,悄悄接近宋營,然後點燃火把,敲動鑼鼓,那“虎”風馳電掣闖進去,睡夢中驚醒的宋兵嚇得肝膽欲裂,四下逃命。
南宮長萬猛殺一陣,只得駕車後撤,魯軍緊追不捨,看看沒有出路,南宮長萬挺着長戟轉身回殺,無人能夠匹敵。魯莊公看見,接過金僕姑勁矢,搭上弓弦颼的一箭,正中南宮長萬右肩,深入骨髓。乘着南宮長萬拔箭之機,魯將歂孫生將其刺於馬上,生擒活捉。
見南宮長萬肩股受傷,仍然挺立,魯莊公非常敬佩他的勇猛,載回國後厚禮相待,好吃好喝伺候着,併為他安排了免費境內遊。
戰後不久,齊桓公向周天子求婚成功,周天子請魯莊公主婚,順便幫他們化解了矛盾。一看這樣,魯國乾脆與宋國也改善了關係。秋天,宋國發生了水災,魯莊公派臧方仲去憑弔。
可能平時不會好好説話,為了不影響國際形象,公子子魚特意教他説,是自己的失德失能招來天災,即“寡人以不能事鬼神,政不修,故水。”外交官臧文仲一聽,很滿意,回去吹了陣暖風。等宋國回訪,感謝恤災之情,請求釋放南宮長萬時,魯莊公儘管依依不捨,還是隆重地送他歸國。
05
有了這個話柄,宋湣公可開心了。南宮長萬前腳邁進宮門,他湊上去就開始調戲,説原來我比較敬重你,如今做過魯國的囚徒,我就沒必要敬重你了!南宮長萬鬧個大紅臉,訕訕地走了。
大夫仇牧看話不上台面,私下勸他君臣之間不可相戲,容易產生悖逆。實際告訴他,嘴別太欠,否則容易捱揍。
宋湣公哈哈一笑,覺得與南宮長萬開玩笑都習慣了,不會起什麼幺蛾子。
時光荏苒,又到第二年秋天,宋湣公與宮人在蒙澤遊玩觀看南宮長萬擲戟的絕技。只見他把一根長戟高高拋上空中數丈,落下時用手穩穩接住,從未失手,眾人誇獎不已。宋湣公感到搶了他的風頭,非常妒恨,就命令內侍取賭桌與南宮長萬賭博,輸的喝一大金斗的酒。宋湣公擅長博戲,南宮長萬一連輸了五局,罰酒五斗,已醉到八九分地步了,但是他心中還是不服,請求再賭一局。宋湣公嘴裏開始不三不四,説囚徒就是失敗者,還敢和老子再比輸贏,真是不自量力!南宮長萬心懷慚忿,臉臊的通紅無言以對。
也合該有事,周莊王崩逝訃告、已立周僖新王的消息恰好送來,南宮長萬想緩解一下尷尬,聽説要遣使去吊賀,就毛遂自薦。宋湣公看了看他,説難道我宋國無人了,非要派出一個囚徒當大使!逗得周圍的宮人都大笑。俗話説,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宋湣公不僅揭短,而且打的是連發。這下,南宮長萬掛不住了,大罵宋湣公“無道昏君,你知道囚徒會殺人嗎?”惹得宋湣公也回罵,並上前搶奪長戟。南宮長萬卻掄起賭桌,將宋湣公打倒,又補上一拳,立刻嗚呼哀哉。
紅眼的南宮長萬,提起長戟走向朝門,一拳打死大夫仇牧,在東營之西刺死太宰華督,擁立宋湣公的堂弟公子游為君,驅逐盡原來的皇族。
06
南宮長萬認為,逃到亳國的公子御説文而有才,最具威脅,把他殺了其他人都小菜一碟。就派兒子南宮牛同他原來的副將猛獲率師圍亳。
不久,蕭叔大心率領被驅逐的皇族,會合曹國的救兵,與公子御説裏應外合,殺死南宮牛,猛獲逃往衞國,剩餘的宋軍全部投降。御説採用戴叔皮的計策,假扮作南宮牛的得勝隊伍,打着旗號一路宣傳,迷惑住了南宮長萬,放心大膽地讓他們進了城。待南宮長萬發現公子游被殺,感到大勢已去,考慮到與宋國沒有交往的陳國去避難。轉念想着家有八十歲母親,又翻身到家,把老孃放在車上,左手執戟,右手推着,破門而出,行動如風,無人可以阻攔。陳國距離宋國有二百六十餘里,南宮長萬推着車,一天就走到了,簡直是曠古神力!
公子御説即位,史稱宋桓公,為報父仇,派人卻衞國,把猛獲抓了回來。奔到陳國的南宮長萬,被奉上上賓,畢竟人才哪個國家不需要啊!
為了讓他及早歸案,宋桓公受五歲的公子目夷的啓發,向當時的陳宣公獻上了重寶,表達了正常遣返南宮長萬的意願。
真的,世上沒有什麼問題是金錢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加更多的金錢。陳宣公貪圖賄賂,答應了宋國的要求。但考慮到南宮長萬絕力難制,就打感情牌,讓公子結與南宮長萬結為兄弟,兩人飲酒大醉之際,用犀牛皮把他層層包裹住,再用牛皮筋緊緊捆束,連夜送到宋國。宋桓公將他與猛獲綁到市曹,剁成肉泥,讓廚子做成了肉醬賜給羣臣,警告大家恪守做臣之道。
作者:
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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