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雲飛
圖:來自網絡
魏莊小學應該消失了二十多年了吧。它坐落在豐縣師寨鎮小韓村的西南,魏莊的西北,孫莊的正東,幾個莊子的交界的地方。這幾個莊的孩子們,都在這裏讀書。媽媽在這裏教書,我也在魏莊小學上到了三年級。
我沒有上學的時候,牆頭還是土的。學生們從牆上爬來爬去,我從學校南面的路上走過,看見永建舅舅在裏面和別的同學打鬧,這是我對學校最初的記憶了。那時候每家都兩三個,三四個孩子,所以學校裏面人聲鼎沸。學生們下課了,跑的地咚咚直響。
不知道什麼時候,學校蓋起了一排瓦房。拉起了高高的院牆,還安上了鐵柵欄的大門,兩扇大門的上部,是尖尖的鐵條,像長矛一樣。院牆上還有碎玻璃渣,學生輕易爬不過去了,但是大門上鐵條之間焊了橫撐、在鄉村裏跑慣了的孩子們,踩着就爬過去了。
爬來爬去一般是沒有關係,但是最怕的是被敦祥看到。孫敦祥是小學校長,是周邊的有頭有臉的人物。人高高瘦瘦,白白淨淨,帶着黃色框架的眼鏡,我印象裏的他,是一身板正的中山裝,牙被煙燻黃了,手指頭也是黃的。
我們背後叫他敦祥,但是當面都像老鼠見貓,怕的不得了。偶爾聽到有人的隻言片語,説他是清華大學的,學造飛機的。那時候只知道中國有兩所大學,清華大學和北京大學。所以當時的感覺就像看神仙一樣。當時他是教高年級,所以沒有跟着他上過課,也是一樁憾事。
上下課的鈴是手敲的鈴,我忘記了是懸在屋檐下的一個塊鐵,還是有鈴鐺了。總記得辦公室在一排瓦房的中間,到了上課時間,敦祥就走出來,左右看一下,準備敲上課鈴。學生看到他走出來,有的就開始往教室裏跑,有的還會遠遠地看他敲,非要等到鈴聲響了才會進教室。
我一年級跟着媽媽上,大家剛剛上學,而且育紅班是跟着我小姨上的,小孩們經常一呼隆地跑到我家來玩,到了一年級,也會經常誰從我家門口走,叫上我一起去上學。那時候上學還是一天三晌。早上五點多就爬起來了,然後附近的學生們一起約了結伴去上學。夏天還好,冬天天還是黑咕隆咚的,現在想想,六七歲七八歲的孩子怎麼能起得來又去上學的。
有的人家沒有鬧鐘,全靠父母看天色,也有夜長的時候,兩三點就會起來,然後周邊鄰居去叫起牀,有的人家有鬧鐘,看了時間就會讓他們回去睡覺,有的沒有鬧鐘的,幾個孩子就全都一起早到了在學校等天亮。
學校一般是先上早操,然後早讀課,上一節課以後放學回家吃早飯。學校的操場在大門口,冬天一般就是跑步,大家圍着操場跑個幾圈然後去讀書,冬天跑步的時候天還是黑的,真的是聞雞起舞了。但是那時候的夜空特別純淨,星星都能看到的見,夜裏出來的時候,滿天的星星交相輝映,現在環境好的農村,也許還能看到,但是城市裏燈光耀眼 ,湮沒了滿天的星光。
上了二年級的老師是王金玉。我叫他舅舅,學校的生活記不得了,最印象深刻的,是他們家住在學校旁邊,還開了了代銷店。
放學的時候,去一分錢買兩塊水果硬糖,就是無上的美味,夏天了,他們還自己做了汽水賣,我還去參觀過二華哥的汽水製造工場,他把調好的水灌進瓶子然後放進一塊也許是蘇打,然後把瓶蓋壓上,這樣打開的時候,就有很多的泡出來。也是童年裏印象深刻的事情了。
每年學校裏都會有照相館的人來拍照,學生們也會問父母要幾毛錢來拍,我現在還有一張和建築,振軍,亞洲一起的照片,現在他們的孩子也要比那時候的我們大了。一年拍一張照片,像是過年似的,現在孩子們一天拍的小視頻也不止一條了。
三年級的老師有了兩位,是魏增運和魏星。魏星老師很嚴格,我有一次作業沒有做,被他揪着耳朵前面的鬢角毛給教訓了一頓,那是有生以來印象最深刻的一次。他的小女兒金枝是我的同學,六七年前,她帶着兒子我們在上海的嘉定,和王洪偉一起吃了一頓飯,她兒子和小時候的她也很相像了。
增運我也管他叫舅舅,住姥孃家,和相鄰這些莊上的,也就按照媽媽這邊來叫了,他家就在魏莊西北大路邊上,圓圓胖胖的臉,永遠都笑眯眯的。他教我們數學,然而有一天,他拿了本音樂書進來,然後坐下來,和我們説,我來教你們唱歌吧。
然後他就教了我們唱了南泥灣。這首歌是50年代的歌嗎,這是我的第一次音樂課,也是魏莊小學的唯一的一節音樂課。但是直到現在,我有什麼開心的事情,心裏輕輕地哼幾句,花籃的花兒香,聽我來唱一唱,唱一呀唱……
魏莊的魏字,對於小學生來説,的確很難寫的。我現在還記得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會有全鄉的各個小學統一考試,要寫上自己的學校名字。老師就告訴我們,不會寫魏的話,就寫位這個字吧。
和魏莊小學近的學校就是店子小學,我還記得有一年考試,同學們都帶着小凳子,一起走到店子小學去,然後大家在店子小學門口的操場上,畫好大大的格子裏,坐下來考試。對我們來説,與其説一次考試,不如説一次秋遊。
我們一年級二年級的時候,桌子都是學校的要麼是長木板,要麼就是兩個人一個座位的長方桌子,凳子大多數都是自己帶的。後來也有了長凳,兩個學生坐一起的長凳。也有學生有楚河漢界,但是已經記不清了。
我的小學同學,韓麗,團結,劉永軍,韓輝,王紅劍,魏亞萍,建築,振軍,亞洲,蘭子,小五,孫四化,史先會,還有很多同學們,已經三十多年過去,很多人記憶裏都模糊了,很多人只是記得小名。
有一個記憶很深的是魏莊的同學,叫前進,他從魏莊大坑裏抓了泥鰍,用膠泥團裝了帶來學校,後來送給我一條,我就用罐頭瓶子裝了,姥姥幫我養在爐子旁邊,還養過了大半個冬天。
看到頭兩年,我的小學同學們的初中聚會,也有好多叫不上名字的熟悉的人,才感覺到時間真的是過去了。我們的魏莊小學,早已湮沒多年,小韓莊,魏莊,孫莊也成了新農村裏的一處,再也沒有了原來的村莊,隨着老人們的老去,像我們的小學校一樣,我們的村莊也將不在。
歲月的流逝,沖刷着我們的記憶,也帶走一切。只有現在的三十歲以上的人才知道,在豐縣的鄉村裏,有過一個魏莊小學,有過那麼滿滿一個校園的學生們。
他們都隨風散去在全國,甚至如我飄零到了海外,但是偶爾午夜夢迴,也會想起來自己小時候,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恐怕也顧不上去多愁善感,唯有負重前行。
一路上,有風沙,有狼煙,也有綠洲,也有荊棘,眾多坎坷,在你坐下來,偶爾歇息的時候,不妨想想那凌晨出來上學,滿天的星光,一路的犬吠,還有已經不知道失散在何處的小夥伴。
當年的小夥伴們,你們如今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