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點
北京日報客户端4月19日刊發《調查 | 收費培訓班開進公園“搶地盤”,佔用公共資源誰來管?》報道後,引起了強烈反響,許多市民們向本端爆料,都在呼籲有關方面及時出面,做好管理。但是,有出面管理的公園還被投訴。
公園裏的培訓班從什麼時候開始管不住的?培訓班的教練到底從中獲益多少?為什麼公園管不了這些培訓班?本端記者追蹤調查——
50米跑道擠了3個培訓班
“跟着我做開合跳,十組,一組二十個。”
下午四點,位於馬甸橋西北角的馬甸公園,變身為各種培訓班的訓練場地。其周圍有多個居民區及多所中小學校。
放學後,這裏就成了培訓機構的“必佔之地”,尤其是公園中心位置的塑膠跑道,更是搶手,記者探訪的當天,這個不到50米的塑膠跑道上,已經擠上了一個體能班、一個跳繩班,還有一個排球班。
體能班先到,在跑道一側由一名女教練帶着做熱身;排球班佔了跑道中間,一名男教練把排球分發下去,帶着幾個中學生在練習顛球;跑道另一邊,一名年輕的男教練帶着孩子們練習跳繩。幾名教練有時候互相交流幾句,各自練習了半個小時左右,體能班和跳繩班聚到一起,似乎進行了一次跳繩比賽。
“每天都是這幾個班,他們互相也認識,可能還互相幫着佔地方吧。每個班在哪兒上課都是基本固定的。”住在附近的一位居民常到公園裏散步,對這裏的情況比較熟悉,“跑道,遊樂場,健身區,木樁區……全被培訓班佔了。衝着孩子,我們大人也不好説什麼。”
跑道之外,有一個籃球班,四五個孩子跟着教練練習步伐,中間的廣場上,是一個全科訓練班,“跳繩、坐位體前屈、仰卧起坐……學校考試項目,我們都能教。”教練一邊指揮着孩子們鋪上瑜伽墊,兩個一組做仰卧起坐,一邊見縫插針回答家長的諮詢。
公園南側籃球場中,西側的半塊場地上球筐分別放在西邊和南邊的鋼絲框上。南北兩側則是一塊標準的籃球場地,兩頭的籃球架下,多名青年正在玩對抗。場地中間,十幾名十歲左右的孩子在跟着一個教練上籃球課,孩子們在球場上橫向跑動,或者排成兩條直線單手撐地拍球,把整個球場切割成了兩塊。打球的青年一退到場地中心位置時,就得注意避讓這些孩子,幾次下來,南側籃下打球的青年乾脆集中到了三分球區域,不再到場地中央。“現在的孩子多金貴,我們可碰不起。”
多數遊客都在忍讓
“忍讓”其實也是公園裏多數遊客的態度。馬甸公園西北側的遊樂區,有小的攀爬架,還圍着高低不平的木樁,地上鋪着塑膠,地面柔軟有彈性,有家長正帶着幾個低齡的孩子們在這裏玩。
一名籃球教練帶着幾名學生進入這片場地,在場地中間拉開架勢開始訓練。幾個蹣跚學步的小孩子馬上被家長抱起來挪到了邊上,等到培訓班開始拍球時,在邊上扶着木樁練腿的小孩子很快被家長塞進了嬰兒車,離開了場地。“小孩挺願意看大孩子打球,但是這兒又不是球場,沒有欄杆,萬一被球打到了就不好了。”一位家長安撫着不肯離開的小孩,在退避的同時,難免還是有意見。
“孩子們好像都是在準備中考,差一分就是不少人呢。”雙榆樹公園裏,每到傍晚和週末,也都是體育培訓班的天下,附近遛彎的不少老人雖然覺得不方便,甚至被球砸過,但態度還都比較温和,“好幾個人一起拍球,地上的磚有時候還是空心的,砰砰砰的聲音挺大,有時候聽得心臟都不舒服,我們只能趕緊走開。”
但也有家長曾經跟培訓班的教練起過沖突,李晴(化名)就曾經在小區附近的社區公園裏跟教練吵了一架。當時那個教練在教十幾個孩子滑輪滑,用角錐把公園裏的小廣場全部圍了起來,李晴的兒子本來和幾個小朋友一起在那裏玩平衡車,也被教練勸離,“別讓哥哥姐姐撞到你呀。”在旁邊座椅上坐着休息的李晴不幹了,“大家都能玩的公共場所,憑什麼讓我們讓着你?”但是在十幾個換好輪滑鞋的孩子、拎着包的孩子家長面前,李晴還是退讓了,“我是勢單力孤啊,明擺着是他們不對的事兒,卻顯得我不容人。真是沒地兒講理去。”
教練一天能掙上千元
教練們為什麼喜歡把培訓班開到公園裏?“佔着公共場地,用着公共資源給自己謀利,一點兒成本都沒有,每天的學費就上千。”人定湖公園管理處主任李培告訴記者。
人定湖公園的園區曾經聚集了多批次培訓機構進行有償培訓活動,最早是疫情期間,陸陸續續有孩子們跟着教練到公園裏上户外課,公園管理方反覆討論,最終沒有驅離,“主要是考慮到場館都封閉了,孩子們也需要活動,公園裏還是比街頭安全,為了孩子,我們就沒多管。”李培説,後來運動場館都開放了,這些培訓班卻不肯離開,甚至還越聚越多,也不聽管理人員的勸阻,“所有的廣場都被他們佔了,跳繩的就有好幾個班,還有教羽毛球,打的滿地都是羽毛球。”
李培和管理人員專門做了調查,即便是最基礎的體能班,每個孩子上一個節的費用80元左右,最大的一個班有五六十個孩子,“你算算他們得掙多少錢,所以我們怎麼勸離,他們都不走,我們又沒有執法權。”
記者走訪多家公園,所瞭解的價格也是如此,每節大課的費用基本都是百元左右,比到正規場地參加訓練便宜近一半,一對一的價格高一些。所以,公園裏規模最小的培訓班也有五六個學員,教練通常不會有人數的限制,“參加的人越多,他們掙的越多。”
而且,這些在公園裏的培訓班,多數並不是正規培訓機構開設的。李培告訴記者,公園的管理人員專門做了調查,發現好多培訓班都不是正規教練帶班,“很多都是個人自己出來幹,甚至是家長在網上找個教練,一起攢的班。”
記者在調查時也發現,不少公園裏上課的籃球教練、跳繩教練、體能教練,都只是曾經學過體育的畢業生,學武術的教輪滑、學滑冰的教跳繩、練跳高的教籃球都是常見現象,還有一名自稱大學體育老師的教練在記者諮詢跳繩課價格時,憤憤不平地表示,“那些學生出來幹,都收兩三百元,我一個正規教練,一對一的一節課只收400元,你還嫌多?”
勸離培訓班公園反被訴
場地裏多出了培訓班,很多公園也都瞭解,但是在管理的時候卻遇到很多困難。
在馬甸公園,記者在西北門看到了拿着大喇叭的保安,喇叭裏一直播放着“公園裏禁止擺攤設點……”的通知,但是保安並沒有驅離各個培訓班。此前報道中提及的長春健身園,記者再去走訪時發現,公園的保安已經配上了大喇叭,開始在公園裏進行重點巡視,每發現一個培訓班,保安們就用喇叭互相呼叫,一起到現場勸阻。籃球場裏的兩個培訓班已經被清理出公園,跳繩班也被勸離,教練和幾名家長離開的時候,沒有覺得行為不當,反而都有點兒怒氣衝衝,“場地空着,讓孩子們跳一會怎麼了!”而且,這個訓練班並沒有解散,教練帶着孩子們在公園對面街角處練習。
“那些給孩子報了班的家長,總是覺得公園沒有權力勸離,還抱團打電話到12345投訴我們。”人定湖公園管理處李培也正為管理難而頭疼。他們之前經過摸排,又向街道求助,通過兩次聯合執法,驅離了9家培訓機構,“還有幾個私人教練,有一百多個孩子報班”。
這個行動得到了不少遊園羣眾的好評,但卻遭到了不少報班家長的投訴,“這些家長説他們也是附近居民,我們沒有權力不讓他們在這兒玩。”李培説,雖然不報班的家長佔多數,而且也支持他們取締培訓班,但是少量報班家長的投訴,也給他們帶來了不小的壓力,“每天光解釋,就花不少精力。”
其實,這些報班家長和教練也知道自己的做法不妥,訓練中也不想暴露培訓班的“真實身份”。
記者調查當天,在馬甸公園健身器材附近,十幾個小姑娘正跟着教練在排練舞蹈節目,幾個女孩在訓練期間,一直稱呼帶隊教練為“老師”。一個成年人一直跟在旁邊拍攝視頻,但當附近一箇中年遊客問到他們是什麼機構時,卻回答“沒有教練,都是我們家長自發組織出來練的。”而此後,她在與另外一位老年人聊天時卻透露,這些都是收費上課的孩子。
來源 北京日報客户端 | 記者 周明傑
編輯 匡峯
流程編輯 劉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