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本畢業生求職記:對薪資要求一降再降,還是沒找到工作

本文轉自:中國經濟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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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經濟週刊》 記者 伍素文丨廣東報道

本科批次合併已是大勢所趨,但2022年5月,在#普通二本找工作有多難#的微博話題下,仍然充斥着這樣的評論:“二本院校生,在大學生裏也是中下的存在,找不到工作不是很正常?”“我就想問問,現在這個時代,你一個二本你在期待什麼……?”

偏見總是根深蒂固。即使在合併了一、二本的地區,當地民眾對學校層次的看法還是已經形成了刻板印象。二本院校生被貼上“不努力”“碌碌無為”等標籤,事實就真是如此嗎?

他們是甘於安穩平庸,還是知難而上,勇於競爭?

二本畢業生求職記:對薪資要求一降再降,還是沒找到工作

攝影:《中國經濟週刊》首席攝影記者 肖翊

“當你有了其他光環加持,出身院校就不是很重要了”

海棠是廣東惠州人,在東莞一所民辦二本讀法學。她嚮往平穩安定的工作,所以通過法考後,就一直留意家鄉體制內的工作。

在家找工作時,海棠一度感到很焦慮:“沒有工作的時候,人容易迷失自己,每天也不知道今天是周幾。家裏人也會施加壓力,説你又不找工作,又不學習,整天待在家是想怎樣?”

據她觀察,同專業的同學一般去律所、法院、檢察院、企業法務部門等地方就業。他們一部分熱衷於體制內工作,另一部分則積極備戰考研。年級200多個人裏,選擇考研的就有六七十個。

校招的時候,廣東一些大型企業會去他們學校開宣講會,現場接收簡歷。但海棠感覺到,這些機會對她來説沒太大作用:“因為我們是民辦二本,競爭力不怎麼高,基本很難達到那些企業的門檻。”

海棠告訴《中國經濟週刊》記者,勞動法規定不可以有就業歧視,企業發的電子郵件可能沒有明着寫出來,但其實去到現場求職,就會明白那種“規則”。這些企業在學校開宣講會的時候,不會明確寫出對學校的要求,但是同樣的公司在網絡招聘平台上可能就會直接指出,要國內外優秀法學院校、985、211畢業的,不符合條件直接篩掉,“其實我們本校學生能被他們招到的很少”。

但也有例外。在大學有做研究工作,在核心期刊上發表過文章,去過海外進修,在知名單位實習過等,豐富的簡歷往往能夠彌補二本出身的“不足”。

海棠有個同學最後就進入了深圳一家“紅圈所”工作。這些地方一般只要知名法學院校的學生,這位同學主要是憑藉自身的實習經歷和大學期間發表的研究而被聘用。“當你有了其他光環的加持之後,出身院校就不是很重要了。”海棠説,“我那個同學之前看HR發的招聘條件就覺得‘天哪,可能簡歷都不配被他們看’,但説不定投了之後他們會好奇為什麼之前別的‘紅圈所’會要你實習,就會很感興趣。”

找工作這半年來,海棠投出去了十幾份簡歷,收到回覆的寥寥無幾。她參加過兩場事業單位的就業考試,一個被卡住了,另一個在幾十個人競爭3個崗位中,比較順利地通過。後者是當地司法部門的一個編外工作,年薪9萬元左右,每天朝九晚五,加班少,離家近,一切似乎都按部就班地前進着。

接受採訪的當天是她正式上班的第三天,她説:“已經開始想不開了,搞不懂為什麼之前自己躺在家裏那麼焦慮沒有班上。”

二本畢業生求職記:對薪資要求一降再降,還是沒找到工作

攝影:《中國經濟週刊》首席攝影記者 肖翊

“對薪資要求一降再降,還是沒找到工作”

從杭州到內蒙古讀書,大學四年封校三年、考研失敗、臨近畢業被心儀公司“淘汰”而重新找工作,小舒感覺自己這段時間的經歷猶如大夢一場。現在的他,一邊為反覆修改的論文煩心,一邊為臨近畢業還沒工作而焦慮。

大三的時候,小舒就確定自己要考研,考回杭州的學校。相比於提升學歷,小舒考研的目的更多是逃避職場。他對《中國經濟週刊》記者説:“我還是挺怕畢業這件事的,害怕從學生到職場人的轉變。想換一個地方重新感受大學,以考研的名義來逃避就業,不願意去參加那些宣講會,所以錯過了秋招這個黃金期。”

相比於身邊的同學,小舒找工作的時間要晚些。考研成績出來的那天,小舒知道自己調劑無望,便開始投簡歷。從2月到現在,他在網絡招聘平台上投出了上百份簡歷,手機里加了20多個HR的微信,收到了6個offer,但直到離畢業只有10多天了,他還沒有找到自己滿意的工作定下來。

3月初的時候,他通過校招找到了一家杭州互聯網公司招聘崗的工作,以為在那裏可以順利開啓自己職業生涯的第一站。公司的氛圍活潑,年輕同事相處就像同學一樣,這讓小舒覺得職場似乎也沒那麼可怕,考研失意的情緒也慢慢被職場新鮮感沖淡了。

“但是,剛進去的時候,HR説這是個競爭性的崗位,4個人最後要淘汰多少也沒有明説,我們就開始擔憂,對公司不信任感還是挺強的。我記得入職第二週,有個實習生莫名其妙被開了,早上上班我們在電梯碰到還很開心地聊天,中午他就説被開除了,他只來了兩個禮拜。”

從那以後,小舒每天都生活在怕做錯事的壓力之下。作為實習生,他們每天需要從早上9點工作到晚上8點,重新找工作的專注度和投入度就降低了。加之公司不斷地“畫餅”,他覺得自己也許真的可以留下來。直到5月份的一天下午,HR突然叫他去談話,“説我被開了,然後我就沒有工作了”。

現在回想起來,小舒心裏還是有點苦澀,心態也逐漸改變:“一開始我會抱着‘寧缺毋濫’的想法,想找各方面都比較滿意的,隨着時間推移到夏天,我現在更多的想法是,有總比沒有強。”

如今,他的期望薪資下限也一降再降。剛開始求職時,他的目標是7000元以上,後面降低到6500元左右,現在他的底線是不能低於5000元。

“有一次我投簡歷之後,HR直接回了三個字:給不起。我當時就愣住了。還有招聘上寫着薪資範圍是6000~8000元的,結果只開到4500元。”小舒覺得有些無法接受,“不説多好的生活品質,我得先養活我自己啊,就杭州現在的物價水平,4000多真的有點過分了。”

“我知道它工資低,可它是國企啊”

相比於上述畢業生的坎坷,李健的求職之路相對平順些。

在江西一所二本學校讀土木工程的他,有着理工男不善言辭的“特質”。“我有一個姐姐,她很外向,跟我是兩個性格的人。我不善言談,小時候看到別人我都臉紅説不出話。現在長大了稍微好點了。”

從一開始,李健的目標就很明確,就是要找建築行業的工種,最好離家近些。他的第一份offer來自杭州某建築公司工程監理的崗位,月薪4500元包吃住、單休。李健對此比較滿足:“這個行業想雙休都很難。像工程監理的話,工人在做,你就得在旁邊看,每天也得跟着上班。所以雖然那個公司單休,但我覺得還行。”

後來,在跟杭州這家公司籤三方協議之前,他的舍友在網上看到廣州一家能源國企在招聘應屆生,便招呼其他人一起投着試試。沒想到,這個公司最後把他們整個宿舍4個人都簽了下來。

李健告訴《中國經濟週刊》記者,這個公司工地項目多,比較缺人。去年12月他進去時招了百來人,現在招到300人了還在招。相比於杭州那家公司,廣州這個公司的待遇更低:月薪4000元,包住不包吃,且施工員的崗位比工程監管更“苦”。

但他實在拒絕不了國企的光環:“大家都説國企好,我當時也覺得國企聽起來就挺不錯,想着應該會穩定點。”

他也不着急,做好了慢慢熬的準備:“這個工種,二本大學畢業就能找到上萬工資的概率很小,我感覺100個人裏面都沒有一個。研究生的話還可以競爭一下,像我們這種去競爭,根本就是做夢。很多二本出來的人沒有那種想法。我感覺剛出來有個三四千、四五千可以了,畢竟二本學歷在這裏又不高,先從底層做起,工資無所謂,關鍵是能學到東西就行,之後可以慢慢爬。”

確認錄取的那天晚上,他們宿舍出去聚餐慶祝了一番,舉杯之間,滿是對未來的期待。6月底,他將要和舍友到廣州的總公司報到、集中培訓,然後聽從分配到不同的地方去,在工地上開始自己的職業生涯。

土木工程專業的工作,人需要跟着工地項目走。如果蓋一棟樓工期是1~2年,就必須在這裏做1~2年,然後又換去別的地方,就這樣跟着項目走。上個月總公司給他們發了一個意願徵集表,李健填了家附近的位置。“希望離家近一點的,畢竟父母年紀大了,有時候回家方便一點,我姐在外面工作,家裏沒人,總有一個人要離爸媽近一點。”

(應採訪對象要求,文中人名均為化名)

責編 | 郭霽瑤

版式 | 孟凡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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