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王朝都是有自己特定性格的,之所以説王朝的性格是特定的,是因為一般來説,開國頭幾代帝王的性格,決定了王朝的發展之路。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獅子帶領的羊羣敢圍毆老虎,綿羊領導的獅羣見了郊狼和鬣狗也會逃命——事實上綿羊也領導不了一羣獅子,它會被撕成碎片。
秦皇漢武唐宗宋祖的説法已經有八十三年了,漢朝仁君明君暴君不少,但是最有名的還是漢武帝劉徹,同樣的道理,有唐太宗李世民和宋太祖趙匡胤在,唐宋其他帝王都失去了主角光環。而這些開國或參與了開國的帝王,也用自己的性格決定了王朝數百年的國運。咱們今天的要聊的話題,就是用一兩個概括秦漢唐宋明清的王朝性格,暴秦弱宋的説法是否夠準確?用哪一兩個字可以概括宋朝清朝的王朝性格?
秦朝二世而亡,後來歷朝歷代的帝王將相和史官乃至文人墨客,都給秦朝貼上了一個“暴”字標籤。而在筆者看來,這是因為秦始皇實行的軍功制度,剝奪了特權階層的特權,王公貴族再也不能躺在顯赫家世上享福,不到戰場上玩命,可能連坐車穿綢緞的資格都沒有,這些人對秦朝自然會有一種天生而且是刻骨的厭惡與仇恨:“連世襲罔替都沒有,我家前輩的血不是白流了?”
至於文人墨客,也是一肚子牢騷:靠耍嘴皮子搖筆桿子換取高官厚祿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想當官,上刀山,要封地,闖箭雨,不幹事兒不但沒官做,可能連湯都喝不到,就更別提吃肉了。
但即使文人如太史公司馬遷,也不得不承認:要是沒有秦始皇一統天下,老百姓還不知道要遭多少罪呢:“周室卑微,五霸既歿,令不行於天下,是以諸侯力政,彊(強)侵弱,眾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罷(疲)敝。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虛心而仰上,當此之時,守威定功,安危之本在於此矣。《史記·卷六·秦始皇本紀》”
當然,司馬公的評價也不是十分準確,因為他説秦始皇“不信功臣,不親士民,廢王道,立私權”,有點睜眼睛説瞎話的意思,這個評價,秦始皇的功臣王翦和李信就會站出來反對。
為了給其他王朝留下點文字空間,咱們簡單點説:一個暴字是不足以概括秦朝性格的,所謂暴,不過是行霸道(與之相對的是王道)之術而產生的負面表象而已——在當時,王道是行不通的,用嘴皮子是不能説服六國俯首稱臣的。
在筆者看來,秦朝用一個“霸”字可以概括一半(此霸可以理解為霸氣),而另一半,則是“公”與“功”——公平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軍功制度,給了奴隸變將軍的希望和可能,也打破了王公貴族的金飯碗。如果秦始皇的“公”“功”制度一直被有效執行,那麼全球可能就都説一種語言了,不過那肯定不是漢語,而應該叫秦語。
秦朝霸氣而且公平公正,那麼漢朝呢?這個似乎不用多説:“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國恆以弱滅,而漢獨以強亡”。看看衞青霍去病陳湯竇憲等人的戰功,“漠南無王庭”之後“漠北無王庭”,曾經狂到天上去的匈奴人被打哭了:“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婦無顏色。”但是強弓硬弩長朔環首刀裝備起來的漢軍,可不僅僅是拿下祁連山焉支山,而是宜將剩勇追窮寇,直接把不服的趕出了亞洲,歸順的變成了漢軍。
即使大漢皇室衰微,羣雄並起,也依然強悍:隨便拉出一個不太厲害的諸侯,即使沒有資格跟曹操劉備孫權爭霸天下,他們也能把烏丸鮮卑東夷按在地上摩擦:“公孫度雄張海東,威服外夷……建安中,公孫康遣公孫模、張敞等興兵伐韓,是後倭韓遂屬帶方。景初(魏明帝曹叡的第三個年號)中,明帝密遣帶方太守劉昕、樂浪太守鮮于嗣越海定二郡,諸韓國臣智加賜邑君印綬……部從事吳林以樂浪本統韓/國,分割辰韓八國以與樂浪,吏譯轉有異同,臣智激韓忿,攻帶方郡崎離營。時太守弓遵、樂浪太守劉茂興兵伐之,遂滅韓。”。不服就打,打就滅國,強漢之強,似乎並不太講什麼道理。
其實漢朝之強,也不是生來就強。漢太祖高皇帝劉邦和呂雉兩口子都曾經被匈奴欺負過,打不過就忍,但卻不是忍氣吞聲,而是悶頭髮展壯大自己,最終的目標當然是“無需再忍”。所以漢朝時骨子裏的強,表面上也曾經“忍”過,忍辱負重的目標和結果,就是隱忍變成了“殘忍”——對敵人的殘忍,就是對大漢江山社稷的千萬子民的仁慈。
與強漢相似,唐朝也曾經有過隱忍的時候,無論是唐高祖李淵,還是唐太宗李世民,都曾經對突厥表示過尊敬,但是表面上的尊敬,同樣隱藏着“弄死你”的決心。
唐朝被稱為盛唐、大唐,都是恰如其分的,而這個大字,不僅僅是疆域,還有胸襟:當李世民有能力碾死突厥的時候,並沒有趕盡殺絕,俘獲曾經的勁敵頡利可汗阿史那咄苾之後,雖然照例舉行了太廟獻俘儀式,但並沒有把頡利可汗殺來祭祖,而只是訓誡了一番就饒恕了:“頡利至京師,告俘太廟,帝御順天樓,陳仗衞,士民縱觀,吏執可汗至,帝曰:‘而(爾)罪有五:而父國破,賴隋以安,不以一鏃力助之,使其廟社不血食,一也;與我鄰而棄信擾邊,二也;恃兵不戢,部落攜怨,三也;賊華民,暴禾稼,四也;許和親而遷延自遁,五也。朕殺爾非無名,顧渭上盟未之忘,故不窮責也。’乃悉還其家屬,館於太僕,稟食之。《《新唐書·卷二百一十五上·列傳第一百四十上》”
如果我們説唐太宗李世民不殺頡利可汗是婦人之仁,那也不準確,因為在當時,活頡利可汗比死頡利可汗更有用:“自是西北諸蕃鹹請上尊號為‘天可汗’,於是降璽書冊命其君長,則兼稱之……磧外蕃人爭牧馬出界,上親臨斷決,然後鹹服。(《舊唐書·卷三·本紀第三·太宗下》,下同)”日月所照,只有大唐天子有最終話語權。
那麼有不識相的不聽話怎麼辦呢?當然就是一個字:“打。”於是“右武候將軍梁建方擊松外蠻,下其部落七十二所……右衞率長史王玄策擊帝那伏帝國,大破之,獲其王阿羅那順及王妃、子等,虜男女萬二千人、牛馬二萬餘以詣闕……吐蕃贊普擊破中天竺國,遣使獻捷……眉、邛、雅三州獠反,右衞將軍梁建方討平之……崑山道總管阿史那社爾降處密、處月,破龜茲大撥等五十城,虜數萬口,執龜茲王訶黎布失畢以歸,龜茲平,西域震駭。副將薛萬徹脅于闐王伏闍信入朝。”
唐太宗李世民調兵遣將殺人盈野,可以説雙手沾滿了異族獻血,可是這些異族偏偏對李世民感恩戴德:李世民駕崩,他們割自己的耳朵,劃自己的臉,甚至還有阿史那社爾、契苾何力這樣的重量級人物要求殉葬(李世民早有預料,遺詔不許)。
用馬槊陌刀唐刀來做思想工作,當然十分有效。但是李世民手裏不僅有大棒,還有胡蘿蔔:“王者視四海如一家,封域之內,皆朕赤子。”“夷狄亦人耳,其情與中夏不殊。”“自古皆貴中華,賤夷狄,朕獨愛之如一,故其種落皆依朕如父母。”
由此可見,大唐盛唐與天可汗並非浪得虛名,因為其胸襟博大加上胳膊粗力氣大,所以才強盛到誰打誰就打誰,而且捱打的都表示服氣——不服氣的都被打沒氣兒了。
秦之公而霸,漢之忍而強,唐之大而盛,這些應該都沒有什麼爭議,但是説起宋朝明朝清朝,可能有些人要臉紅脖子粗地吵架。這種爭吵甚至謾罵當然沒有必要,因為今人讀史,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誰都有説話的權利。包括趙高宇文化及楊國忠李林甫秦檜賈似道魏忠賢劉瑾吳三桂洪承疇,也都是有“後人”的,他們有説話的權利,説什麼在他,聽不聽在您,公道自在人心。
宋朝明朝清朝的王朝性格,咱們有時間再説(這篇稿子有點長了)。今天筆者要請讀者諸君幫一個忙:大家一起來總結概括宋明清三代的王朝性格。筆者認為宋朝有仁、富、弱、送、慫五字備選;明朝鐵血中又有些好內鬥,君王也不全守國門死社稷(明英宗朱祁鎮);至於清朝,妄自尊大閉關鎖國以至於愚頑落後,但它對疆域貢獻極大,僅用兇、愚、賠來概括,似乎也有失公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