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坤夜讀丨迷人的潮宗古街

亞坤夜讀丨迷人的潮宗古街

在潮宗街東入口,見一巨型麻石矗立,上書“潮宗古街”。繞過這塊巨石,我們一腳踏上麻石路。這是長沙保存最完整的麻石路,全長488米。古樸光滑的麻石,令人想起無憂的童年,我赤着腳,腳底貼着清涼。

潮宗街歷史文化街區,位於長沙市開福區西南。明萬曆年間,長沙知縣衙門搬到潮宗街,這裏成為長沙城北的政治經濟中心。400餘年後的今天,我們穿行其中,被古街迷到、饞到、“親”到。

古街的迷人,在於它的深藏不露。靜默的一張門、一棵樹、一塊石頭,都可能是藏龍卧虎之地。

連升街社區有個“老街故事”講壇,邀請專家、黨員、居民等講課。首講人是來自連升街上的陳家書先生。

陳先生居住的時務學堂,曾是近代湖南最早的新式學堂。熊希齡任校長,梁啓超任中文總教習,譚嗣同任教習。時務學堂前後肄業學生1290名,軍事領袖蔡鍔、教育家範源濂等,都在此學習過。毛澤東曾評價:“時務以短促的壽命,卻養成了若干勇敢有為的青年。”

同樣作為勇敢有為的青年,1920年,27歲的毛澤東,在潮宗街創辦了文化書社。湖南《大公報》首刊了毛澤東起草的《發起文化書社》。文章説,之所以要創辦文化書社發展新文化運動,是因為當時的湖南還沒有真正的新文化,“不但湖南,全中國一樣尚沒有新文化”。“沒有新文化由於沒有新思想,沒有新思想由於沒有新研究,沒有新研究由於沒有新材料。”文化書社的願景便是“以最迅速、最簡便的方法,介紹中外各種最新書報雜誌,以充青年及全體湖南人新研究的材料。也許因此而有新思想、新文化的產生”。

1927年馬日事變,文化書社被查封。1938年“文夕”大火,文化書社原屋被焚。2006年,在文化書社舊址,潮宗街與壽星街的交界處,豎了一座石碑,以紀念這家紅色書社。

曾在潮宗街謀劃國家大事的,還有外國友人。楠木廳六號,一棟複合公館建築,是韓國國父金九的活動舊址。金九是韓國民族獨立運動的領袖,在中國流亡鬥爭長達27年。

1937年10月,日軍逼近南京,金九拖家帶口,加上臨時政府人員近百人,從南京轉移到長沙,得到時任湖南省主席張治中將軍的照顧與援助。1938年5月6日,金九與其他三位負責人在楠木廳6號聚會,特務闖入,以槍掃射。四人均受傷,其中一人送醫身亡。

在公館二樓,我看到一幅畫,還原了這天的場景。特務破門而入,舉槍瞄準。金九等四位男人束手無措,無處可逃。驚慌無助的表情,令人震撼。

日本投降後,金九回國,致力於建立朝鮮統一政府,不料於1949年遭暗殺身亡。

潮宗古街的故事,有歲月靜好、風華正茂;有家國苦難、流血犧牲。歷史是如此温情,又是如此無情,讓你在意料之外,深深迷戀它的過往。

古街的故事雖令人迷戀,但對流連煙火人間的你我,最迷戀的還是那些舌尖上的美食。

潮宗街歷史文化街區的建設,規劃了北正街老字號商業一條街,多家百年美食老字號,集中入駐此地。

馬復勝,老長沙人心心念唸的口碑油炸貨,在這裏有家500平方米的旗艦店。1888年,長沙人馬復勝,開始做油炸麪點小吃。此後多年,每到逢年過節,半個長沙城都是馬復勝的香酥味道。

旗艦店的負責人胡浪介紹,老顧客對老字號的執著,往往讓人想不到。一位80多歲的老醫生,夏天頂着烈日,騎着單車來買馬復勝,在店門口摔倒了。過了幾天,老人家又騎車來了,還大喘着氣:“跑那麼遠,累得要死嘞,但我還是要來咯。”

胡浪説,有的老顧客,常年就喜歡吃一樣東西。吃完了就來。過幾天就來。“店裏有款老產品,叫結麻花,咬起來很硬,但越吃越香。喜歡的人,吃到停不下來,打牌時吃,喝茶時吃。你根本想像不到,結麻花會有這麼大的魔力。”

玉樓東酒家,亦是長沙人最愛的老味道。2019年玉樓東的入駐,為潮宗街歷史文化街區帶來蓬勃人氣。

麻辣仔雞、髮絲牛百葉、醬汁肘子、洞庭龜羊、柴把桂魚、臘味合蒸,玉樓東這六大傳統湘菜,2006年被授予長沙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

“麻辣仔雞湯泡肚,令人常憶玉樓東。”這是曾國藩之孫、清末翰林曾廣鈞,當年為玉樓東寫下的詩句,説的就是這裏的名菜“麻辣仔雞”和“湯泡肚尖”。

以吃鴨著稱的徐長興,創辦於清末光緒年間,特色是一鴨四吃。據載,齊白石、郭沫若是徐長興的常客,對“一鴨四吃”讚不絕口。

這裏還有老字號雙燕餛飩,粒粒肉餡飽滿,尾部皺起兩扇紗紋狀折波,形如燕尾,故稱“雙燕餛飩”。

《民國吃家》一書的作者二毛説:“我們現在的鄉愁有一種沉重,更多還包含一種焦慮,好多東西都已經吃不到了。”

而在潮宗古街,我們是不是很幸福?吃一口依然純粹的老派美食,我們的心便安頓下來。

對老街原住民來説,即使住到老街滿臉皺紋,他們的心也是安頓的。

潮宗街有個居民議事廳,叫楠木廳,是一間典型長沙公館特徵的堂屋。潮宗街借城市有機更新契機,建造了楠木廳堂屋,以供居民議事。社區經常在這裏召開會議,居民們如同一家人,氣氛融洽,暢所欲言,對社區建設提出建議。平時,街坊鄰居們也會來這裏聊天,爹爹娭毑們在這裏打盹休閒,孩子們跑來跑去玩遊戲。

我們在街邊見到一位圓臉短髮的大姐,坐在家門口,正在給丈夫捶背揉手。大夥叫她王姨。丈夫幾年前腦出血,行動不便,全靠她照顧。“我1975年嫁過來,就一直住在這條街,住在這個房子。”儘管老房子條件有限,“我習慣了。喜歡這裏的街坊鄰居。”王姨説。

去年,丈夫突發疾病説不出話,王姨一步跨到門口,扯着嗓子大喊:快來救人啊!聽到喊聲,上屋的楊爹,下屋的蔡爹、楊伢子等一班人,呼啦一下跑到她家,背的揹人,開的開車,很快將她丈夫送到附近的長沙市一醫院。到了醫院,王姨一摸口袋,急了,錢不夠。街坊鄰居們二話不説,你幾百,他幾百,湊足了住院費。“真的搭幫大家,救我老公一條命。”王姨一臉的動容之色。

在王姨細枝末節的描述裏,我們觸摸到了潮宗古街的暖暖人情。大家同在一條老街出生、長大,直至終老,人生變得簡單而深情。

老街,是傳統中國人的精神原鄉,是街坊們的根與魂。

走在潮宗古街,我被它的歷史故事迷到,被百年美食饞到,被鄰里之情“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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