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省鎮江市社區科普體驗館。石玉成攝/光明圖片
江蘇省揚州市邗江區竹西街道竹西社區兒童在週末“第二課堂”公益託管班學習體驗排簫吹奏技法。莊文斌攝/光明圖片
北京市東城區明城青少年活動中心,學生們在上舞蹈課。新華社發
從疫情開始,北京市西城區小學四年級學生林彤的課外培訓從線下走到線上,雖幾經周折,但她和媽媽李莉都堅持了下來。中途,她的培訓班老師面臨工作調動,她和媽媽依然選擇跟隨這位老師繼續補課。
今天,教育培訓市場的火熱已經無需贅述,它催生了新的熱詞如“海淀黃莊”,它帶來了新的職業如“一對一私教”“上門私教”等。甚至,它深刻地影響和改變了現代家庭的生活方式,家長、學生的課餘時間被培訓班搞得支離破碎。
儘管經過多次治理整頓,還經歷了疫情的低谷,但整體的培訓市場依然火爆,我們不禁追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老師:“他們不過是14、15歲的青少年,這個強度有點太大了”
3月30日,記者隨機選擇了北京市海淀區某中學初中二年級的一個班級,和班主任呂老師一起做了一個調查。
這個班級共有42名學生,完全不上補習班的只有3人,有5位同學只上了藝術類培訓班,34位同學選擇了藝術、學業兼顧,其中,甚至有12名同學每週要上5天培訓班,剩餘的同學每週補習時間3-5天不等。對於這個數字,呂老師坦言“並沒有想到”,“以前知道同學們課外忙,但沒想到忙到這個程度。特別這12名每週上培訓班5天的同學,我都不知道他們怎麼堅持下來的,他們不過是14、15歲的青少年,這個強度有點太大了。”呂老師説。
記者就幼升小、小升初的關鍵年齡節點,選擇了一些家長,詢問在他們眼中課外培訓班的意義所在。北京市東城區6歲男孩家長張英傑告訴記者,課外培訓帶給他的是安全感。“我和妻子都已經畢業十幾年了,對學校知識雖然還記得,但已經不繫統了。一道題出來,我不能給孩子明確講清楚原理,所以感覺輔導不好孩子。”於是張英傑選擇了培訓班,“我覺得培訓班的意義不在於學會了多少,而是知識體系更系統,不會像我之前給孩子講知識,東抓一點、西抓一點,抓不住重點。”張英傑説。
北京市朝陽區六年級學生家長劉盈同樣向記者強調了“安全感”這個詞。她認為,培訓班給她帶來更多的是安心,“培訓班裏的孩子大多數成績都差不多,大家聚在一起,老師會幫我們想着什麼時候要買什麼習題,什麼時候該考哪個考試等等,小升初哪項成績不理想老師也會提醒,我們只要踏實地跟着上就行。這種‘團隊’的感覺是我們堅持上培訓班的原因。”劉盈説。
北京市海淀區小學二年級家長海燕告訴記者,她為孩子選擇培訓班是為了讓孩子把“碎片化”的時間利用起來。“此前我們報的是線下班,後來我發現,孩子學得快,忘得也快,一星期一兩節課,有的知識點剛學完下次再上課又忘了,後來我發現有一種培訓機構是每天都上30分鐘,把碎片化的時間利用起來了,這樣孩子記得牢,不容易忘。而且碎片化的時間用起來之後,孩子玩電子產品的時間就少了。”海燕説。
在和家長的座談中記者發現,這些家長的觀點代表了大部分家長的心聲。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但此前的一項調查也顯示,88.6%的家長坦言過度“幫助孩子學習”。“我知道我為孩子考慮學習的多,考慮休閒娛樂的方面少了一些,但是每個階段都有最主要的事情,我想,學習就是我孩子兒童期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張英傑告訴記者。
家長:“錢如流水般花出去,成績真的眼看着進步”
培訓班熱甚至催生了新的職業,上海民辦教育研究所研究員董聖足告訴記者,現在的新興職業——“一對一上門私教”就是新生產物。
北京市西城區五年級學生家長張冰告訴記者,她每週就為兒子請了一位英語私教,專章講解新概念英語第二冊,每次兩個小時,每小時400元。“錢雖然如流水般花出去了,但是可喜的是,孩子的英語真的眼看着進步。”
同時,由於培訓班的亂象叢生,針對這個行業的治理整頓一直沒有停步。寒假後,不少培訓班沒有線下復課,“上門私教沒有這個風險,我們之間沒有機構的關聯,都是熟人推薦,關係相對私人,所以上課一直不受影響。”張冰説。
這次兩會上,不少代表委員針對培訓班提前學等問題提出提案議案,希望學校能增加學生在校時間,解決“課後三點半”的問題。會後,不少中小學校都針對此作出自己的改革。
北京市西城區一所小學近日推出了課後託管班服務,家長們可以自由為孩子報名,接孩子放學的時間從下午的3點20延長到5點30。
這個政策能否得到家長的青睞?
記者走進了這所學校二年級的一個班級實地調查,令人沒有想到的是,這個班級41名學生,報課後託管服務的只有2人。對於這個結果,班主任吳老師坦言“有點意外”。
班級學生家長李女士道出了端倪:“課後託管只是帶着寫作業,孩子在哪寫都行,不講題,不復習,感覺浪費時間。”
家長希望得到什麼樣的課後服務?“有效率的,能提高的,什麼課都行。可以是主課,也可以是藝術,甚至打打球跑跑步都是好的,在教室裏坐着沒有必要。”李女士告訴記者。
專家:“下定決心在教育評價這個指揮棒上動真格”
家長的觀念,正是老師們憂心的地方。吳老師説:“向每一分鐘要效率,這是家長教育觀念的誤區。”吳老師希望,青少年的成長除了知識,有一定的“留白時間”。
這個觀點得到前文中初中班主任呂老師的贊同,增加在校時間能否讓課外補習機構的不合理需求得到遏制?呂老師告訴記者,“我只希望孩子能休息一會兒。不要增加學校時長了,也不要增加補習班課程了,他們太累了。”
培訓市場為何如此難以撼動?董聖足認為,應該從需求本身入手。“延遲中小學校內課後輔導(照看)時間,儘可能保持學生放學與家長下班時間同步,是教育行政部門及廣大中小學學校響應黨和政府號召,着力解決課後三點半家長接孩子難題的一大惠民措施,肯定有利於緩解相當一部分學生家長因為無法接送而被迫讓自己的孩子下課後去校外培訓機構的壓力。同時,也要清醒看到,適當增加學生在校時間,提供校內課後輔導服務而且主要是開展素質類或實踐性的課後服務,對於那些在課業上具有‘補差培優’剛性需求的學生及家長而言,並不是不可替代的,他們仍然可能會選擇去那些對‘提分’有實質性幫助的機構。”
而需求的本身是什麼?中央教育科學研究院研究員儲朝暉告訴記者,家長學生的需求背後依然是“唯分數論”的導向。“教育評價的模式沒有從根本上改變,家長的焦慮就難以消解。”儲朝暉説。
呂老師認為,教育評價和在校時長,一個是隱性問題,一個是顯性問題。“標本兼治,至少我們的步子已經邁開了。”
董聖足表示,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深化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總體方案》強調指出,教育評價事關教育發展方向,有什麼樣的評價指揮棒,就有什麼樣的辦學導向。深化評價制度改革,其根本目的就是完善立德樹人體制機制,扭轉不科學的教育評價導向,堅決克服“唯分數、唯升學、唯文憑、唯論文、唯帽子”的頑瘴痼疾,提高教育治理能力和水平,加快推進教育現代化、建設教育強國、辦好人民滿意的教育。
“就中小學教育而言,長期以來受中高考主要‘以分取人’的篩選機制的主導和推動,不僅家長在孩子教育問題上‘分分計較’,而且學校在日常教學中也是‘唯分是從’,加上教育資源配置在區域、城鄉、校際客觀上存在差異,為了不使自家(自校)的孩子(學生)輸在中高考的起跑線上,在學校資源有限的情況下,家長與學校教師之間幾乎都很默契地達成了某種共識——讓孩子(學生)到培訓機構去補差培優,以提高應試分數、贏得競爭勝利。”董聖足説。
“令人欣喜的是,中央看到了問題的本質,下定決心在教育評價這個指揮棒上動真格。未來一個時期,教育評價制度改革還應與考試招生制度改革同步推進,並交互深化。關鍵是,要全面構建起能夠引導學生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考試內容體系,從根本上改變相對固化的試題形式,有效增強試題的開放性,切實減少死記硬背和‘機械刷題’現象。同時,加快完善初、高中學生綜合素質檔案建設和使用辦法,逐步轉變簡單以考試成績為唯一標準的招生模式。唯有如此,以育分為導向的校外培訓熱才能得以徹底降温。”董聖足説。
截至記者發稿時,教育部基礎教育司司長呂玉剛在國新辦新聞發佈會上表示,今年教育部已把這項工作列入重點工作任務,將會同有關部門按照系統治理、標本兼治的工作思路,採取更加有效的措施,進一步加大校外培訓機構治理力度。
(本文部分採訪對象為化名)
(記者姚曉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