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有三種,一種是天生天養;另一種則是後天努力,傳説中的祖師爺賞飯;第三種則是天生天養同時祖師爺裳飯,比如本文主人公、有“天下第一槍”之稱的李書文。
李書文生於同治元年,即公元1862年,祖籍河北滄州。相比普通男子,身高不足一米六的李書文顯得身材很是短小,加上身形偏瘦,乍看之下,人很難將他與頂級武術高手聯繫起來。
可偏偏就是這樣的李書文,後來不僅成為了曾數次挫敗日本人的中國功夫代表人物,還成為了中國拳法史上屈指可數的著名拳法家。
武學者的厲害程度通常都由對手決定,李書文在武學上的名氣,也多少由他和對手過招決定。
神槍李書文第一次在公眾面前打出名氣,是在1895年。
這一年,李書文年33歲,此時他受師父黃士海的推薦成為了袁世凱高金聘請的教官。袁世凱為練兵廣招天下奇才,這些奇才裏除了李書文這樣的中國教官外,還有東洋空手道高手和德國軍事教官。
當扛着一杆大槍的李書文第一次在演武廳出現時,周圍鬨笑不斷。實在,那杆大槍對短小精悍的他而言,頗有點搞笑意味,這模樣看起來實在太像某高手身邊扛槍的家童。
在這些鬨笑的人裏,東洋武士笑得最大聲,畢竟,原本他們以為自己才矮,可在這位“家童”面前,自己這個頭倒顯得高了。東洋武士的笑聲裏有輕蔑,也有戲謔,更多的則是對日本人身高終於超了中國人的嘚瑟。
當週圍的人知道李書文是替頂級高手、他的師父黃士海出馬時,大家的笑聲更大了。“黃士海八成老糊塗了,派這麼個小猴子來!”在這些質疑聲裏,李書文並未動聲色,只扛着他的大槍繼續站在演武廳中央。
見李書文這副模樣,一旁的日本武士伊藤太郎坐不住了,他當場對着李書文大喊:“大大的東亞病夫”,一邊説着,他還一邊用小手指向下連續指點,以示侮辱。
這位日本武士並不知道,這個“瘦猴子”根本是個孫悟空,比之孫悟空他還有一個可怕的特點:他一出手就是殺招,且鮮少失手。
就在伊藤太郎落下後不久,李書文大槍一抖,伊藤太郎就兩眼圓睜、驚恐地呆住了,直到鮮血染紅了他的白武士裝,人們才驚覺:他被他口中的瘦猴子用槍刺穿了喉嚨。
因為李書文的槍實在太快,他動作時,伊藤太郎雖有所察覺,卻根本未來得及揮動他的長刀劈殺。
李書文刺穿伊藤太郎喉嚨後,便輕巧地將他挑甩出了演武廳,隨着一聲慘叫的收尾,這位剛剛還在大笑的武士永遠閉上了嘴。
看到同胞遭難,其他三名日本武道教官秋野、井上、野田立馬對視了一下便揮刀朝李書文撲殺過來,可不及三個回合,這三個日本人便和伊藤太郎一樣慘死在了演武廳。
照例,殺完這三個日本人後,李書文用槍挑起他們,扔到了演武廳外。
此時,目睹這一切的其他武士全部面如土灰。如果此前,他們眼裏李書文是個猴子,那麼此時,他在所有人心裏,就是殺人惡魔一般的存在了。
現場靜極了,就在所有人都驚愕之際,李書文又一次動了大槍,只是這一次,他的大槍刺向的是廳柱上的蚊蠅。
最最讓人驚歎的是,這蚊蠅被刺落後,廳柱竟毫髮無損。一旁的袁世凱看後大呼:“神槍!神槍!真乃神槍也!”
李書文温酒斬東洋武士的消息脛走後,“神槍李書文”便迅速名動天下了。
李書文成名後不久,久聞“神槍李書文”大名的張作霖,敬聘其為奉軍三軍武術總教師。
走馬上任的第一天,張作霖部下、奉軍中的日本武術教官見張大帥尋來覓去找這麼個乾癟猴子當總教師很是不服。於是,他提出要與李書文一較高下。
此時,中國與日本關係已經岌岌可危,李書文恨透了日本人在中國的所作所為,所以,他聽到日本武士要與他較高下時便動了殺心。
相比最初與日本武士動刀是為了揚威,此時的李書文更多的是想給日本人瞧瞧中國人的厲害,好讓日本人知道:中國人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可若真在這種時候把日本武士滅了,張作霖和他都將不好交差。於是,動手較量之前。李書文提出要立“生死狀”,他説:
“兩人較技,非同兒戲,難免傷殘。我是一個快入土的糟老頭子,日本人傷了我無所謂;但如果我傷了日本人,日本人怎能與你張大帥善罷甘休?這樣吧,讓我們按規矩各立一張生死文書,無論哪一方傷殘,都不要償命,這樣我才能與日本人交手。”
張作霖聽罷同意了立生死狀較量的説法,可在比試中,張作霖驚呆了,比試開始後,李書文只出了一掌,日本武士岡本的肩胛骨便被擊碎了。
張作霖見狀立馬制止了這場比試,因為他知道,只需要再一掌,這位日本武士的小命就必定沒了。
從以上這兩個小事件便可看出:李書文的武藝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相當難能可貴的是,武藝超羣的他雖然殺心極重,可卻相當重義。根據當時《大公報》對李書文的報道,他嫉惡如仇,且數次協助警民剿除盜匪,建功極多。
最重要的是,他還曾將自己的武學傳予後人,在他的弟子中曾出了無數武士奇才,其中包括曾為溥儀武術老師和護衞的霍家拳創始人霍殿閣,以及八極拳代表人物、將中國武術在台灣發揚光大的武術大師劉雲樵(《一代宗師》中“一線天”的原型)。
只是,這眾多出色弟子相比師父李書文,實在是技藝不及。之所以如此,還是前文講到的原因:他是世上難得的先天天才和努力天才結合的第三種天才。
李書文雖身材矮小,但他身形卻異於常人,這個“異”的集中體現便是:他雙手過膝,行動極敏捷。
雙手過膝的字面意思很簡單,就是手長過膝蓋。普通人的手正常垂下絕不過膝,通常普通人手垂下後,手指離膝蓋的距離大約是半個手臂的長度。雙手過膝意味着:此人的手比普通人的手長了一倍。
現實中,這樣的長相絕屬奇人異相。歷史上擁有如此異相的人總共只有9個,其中一個便是三國時期蜀國的統治者劉備。
對於武學家而言,雙手過膝有好處也有壞處,這個好處便是在行動時,你的行動速度會比普通人更快。這對於出拳、耍槍,都是極大的優勢。而這個優勢,非是任何人都無法模仿的。
在擁有絕對天分的同時,李書文還對武學擁有極大的興趣,這個極大興趣正是他拼命研習武學的動力所在。
李書文自幼對武學極其感興趣,這種興趣之強,足以夠得上痴迷的程度。起先,李書文是自己拿武學書籍研究武術,可慢慢地他發現要真正將武學做到極致,非得拜名師不可。
然而,因為李書文看起來實在太過孱弱,他找的那些師父竟無一人肯收他為徒。每個看到他的師父都説:“年輕人,你不是那塊料,令尋營生吧!”
通常,正常人碰到無數權威人士如此下定論定會開始自我懷疑,可他李書文卻絲毫不被這些挫敗影響。他只繼續一路自學一路尋訪高人,他心中總想着:一定會有大師肯收我的。
有志者事競成,果然,不服氣且堅持武術的李書文很快便遇見了真正的高人。這個慧眼識珠的人,正是羅疃八極拳五世傳人張景星,此人見到李書文後一眼便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他的不一般。
不久,在正式開始授藝後,張景星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此人,是武學奇才。
關鍵,這個奇才還是個武痴,且到了為學武肯捨棄一切的地步。在羅疃張家學武時,李書文每天風雨無阻地在張家把式房練拳,在去練習的路上,他每天都是行步、闖步,或是抖大杆子往返。
當時的人們,經常看到一個瘋子一樣的人,一邊揮拳一邊快步行走在路上,日日如此。他的眼裏心裏似乎沒有這光怪陸離的世界,也沒有腳下的路,而只有他的武學。
後來,李書文還拜了八級重要傳人黃士海、李大中、張克明等為師。同樣,師從黃師父時,他也日日勤學苦練。為了晝夜不停地學武,他還在家附近弄出了一個練功樁。
這個練功樁説是練功樁,實際卻是被他日日練拳震死的樹留下的樁。他每日練習事,還打沙袋、從五十公斤到三百公斤,他拳擊、肘頂、肩撞、背靠,不知打爛了多少條。
相比以上這些,李書文練大槍時也同樣肯吃苦。為了將槍法練到出神的地步,他晝扎銅錢眼,夜扎香火頭,技藝精進後,他後來便開始扎鏡子,扎蒼蠅。
他的得意弟子劉雲樵後來在回憶這段時很是自豪地説:
“先師平日練槍方法奇特,如把蜂蜜塗在窗紙上招引蒼蠅,然後用大槍把蒼蠅一隻只扎死,而窗紙仍然完好;先師也常將槍穿過一個大車輪裏,兩手擰槍,使得車輪呼呼而轉,但槍桿不會碰的咯咯亂響。”
苦中苦,人上人,從來是因果關係,李書文的一生便是這句話的最好明證。
為了多多地學藝,李書文用了十數年遍訪名師,等到技藝到了一定程度之後,他再拜師竟到了無所不有其極的地步。
一次,在北京與人比試大槍失敗後,李書文為了能贏對方,愣生生回到家鄉:欲與當時“天下第一槍”之稱的師叔吳會清學藝。
可這吳會清是個不肯輕易收徒的主,這可如何是好。思來想去後,李書文想到了妙計。
他回到老家滄州後,僱了一輛轎車並將大槍懸掛在轎車前。他坐上車後便隆重地駛向了師叔所在的孟村。一到孟村他就對車伕説:“一到孟村,你就喊:‘天下第一槍!’”車伕看看李書文,説:“這不是找死嗎?我可不敢喊。”
李書文見司機有遲疑,便塞了些錢給他。於是,當李書文的車進村時,司機便輕喊:“天下第一槍”。結果,村子裏沒有任何動靜。
李書文見狀便讓司機再次開回村子並大喊“天下第一槍”,可這次,依舊沒有動靜。等第三次折回村子時並大喊“天下第一槍”時,他們終於看到動靜了:大街上橫放着一條三節棍,棍後立着一個威風凜凜的老漢,此人正是李書文師叔吳會清。
李書文看到師叔後立馬跳下車,他第一時間向師叔將事情前因後果和盤托出了。説完後,他懇切地道:“請師叔賜教一招半式”。
吳會清聽完立馬覺出這是李書文的激將法,他當然不會中計。可他轉身離開後,立馬意識到:以李叔文的執著,他定不會輕易放棄學藝機會。於是,他便把自己的師弟吳麟書叫來,吩咐了一番。
於是,當李書文再次開着車子轉回村子時,未等開口,他便看到了擋在他路中間的吳麟書。
這吳鱗書武功雖不及吳會清,可他號稱槍王,八極大槍使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這些,李書文最清楚不過了。見到吳鱗書後,他趕緊施了個禮。
之後,吳鱗書淡淡道:“放馬過來吧”。李書文聽罷會意了,他趕緊用北京那武林高手的槍招猛攻向吳鱗書。結果,吳鱗書只大槍一抖、一纏一拿,只用了一招就把李書文連人帶槍打倒在地。
李書文從地上爬起來的瞬間便明白了招式,他激動異常地施禮道:“謝謝師叔教了我這一招。”後來再次回到北京,他便憑着用激將法學來的這招槍法,戰勝了對手。
李書文此舉,往粗裏説是為了學藝無所不有其極;往細裏説便是:為了學藝可以主動嘗試失敗。在李書文看來:失敗也是一種“淬鍊”……
在所有人都求勝的年代,李書文卻為了學藝主動求敗,這是什麼,是他敢於為真正技藝犧牲自我的精神。往大里説,這也是他敢於打破原有自我,重建另一個自我的方式。每一次打破重建,他的武藝和心境便到了另一種境界。
如此李書文,後來“剛拳無二打、神槍李書文”,實是必然。
每一個傳奇背後,從來是不為人知的艱難求索。拼盡半生的李書文在江湖上贏得了頂級聲名,他的出神技藝也被後世爭相傳頌,關於他的種種,《滄縣誌》曾有載曰:
“李書文室內排掌擊空,離窗五尺,窗紙振盪有聲。李以槍刺樹上棗,一槍一隻;刺壁之蠅,蠅落而壁無痕。鐵錐入壁,力拔甚難,他以槍攪之,錐即出。”
這個在今時看來極其不可思議的出神入化的武藝,卻並不虛。可畢竟這描述實在太過神了,所以有半數人存質疑態度。可若他們真能看到他如痴瘋一般的學藝法,想來他們對這些也將深信不疑。
只是,人怕出名豬怕壯。大名遍天下後的李書文,也感受到了峯頂的“嚴寒凜冽”。
他的弟子劉雲樵説,也不知從何時起,師父飲食起居便不準任何人靠近了,即便是家人、學生。他很有些遺憾地道:
“只要人一靠近他,沒有一個不被他摔飛出去的。”
除去這些之外,李書文在吃食上也格外小心,除了在家裏和劉雲樵之外,只要在外邊吃飯,他都會等弟子吃完才肯入口。
為何,因為他的聲名太盛了,江湖上無數想稱霸的人除不掉便想殺害他,他身上所欠下的血債,也是他格外小心的原因。
可百密終有一疏,在李書文告老還鄉途中,他因病倒在了山東濰縣外城東關內客棧。就是這一次,他被仇家下毒殺害了,辭世這年,他年72歲……
非常有意思的是,日本人雖然恨透了他,可卻將他放進了一款很流行的遊戲裏,在遊戲裏他仍舊是頂級高手。也正因此,中國頂級武術家李書文在日本的名氣一直長盛不衰。
在真正的技藝面前,日本人竟也念念不忘到拋卻恨的地步,真真令人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