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走到了人生半程,更知道大學容錯的重量

摘要:社會很殘酷,容不了“錯”,但大學就是一個制度化的能容錯的地方。寬容年輕,寬容個性,寬容年輕人在那個年齡可以有的試錯衝動和激情,那裏麪包含着可愛和熱情,創新與突破就孕育在敢於試錯、證偽、否思的追求中。再回首,背影已遠走,再回首,淚眼朦朧,才知道平平淡淡從從容容才是真。這是5月2日我在華中科技大學新聞與信息傳播學院1997級校友畢業20週年返校座談會上的發言,首發於學院公號,分享給大家,青年節快樂!

我們走到了人生半程,更知道大學容錯的重量

大學的容錯,讓我們沒有失去試錯的創新能力

——在學院1997級校友畢業20週年返校座談會上的發言

尊敬的老師、親愛的同學們:

很多場合以“代表”身份去講話,我會非常慎重,怕説錯話。同學20年聚會,我不怕,在孕育我專業思想的新聞學院,我不怕;在敬愛的老師面前,我不怕。我知道,這裏有寬容,這裏永遠把自己的學生當自己的孩子一樣看待,這裏不需要“絕對正確”,這裏珍視那些自由而求真的靈魂。科學與迷信最大的區別就是,科學會説“我可能是錯的”,而迷信不會。

新聞這一行有時候很殘酷。我還記得20年前剛進新聞學院時,就聽老師們講到過這個行業殘酷而又現實的專業規則:當你寫對了,沒人會記得;當你寫錯了,沒人會忘記。在這個行業做了快20年,一直如履薄冰,怕説錯,怕寫錯。今天回到校園,不怕了。説錯了什麼,老師會原諒,老師會內疚,是自己沒教好。同學會原諒,同學嘛,就是那個知道你幾斤幾兩、你在他面前裝不了、説錯話沒事、説錯話還會給你鼓掌的人。

社會很殘酷,容不了“錯”,但大學就是一個制度化的能容錯的地方。寬容年輕,寬容個性,寬容年輕人在那個年齡可以有的試錯衝動和激情,那裏麪包含着可愛和熱情,創新與突破就孕育在敢於試錯、證偽、否思的追求中,試錯也是批判性思考所必需的精神特質。大學的理念和信念是:人類之所以進步,主要原因就是下一代敢於挑戰上一代,下一代不怎麼聽上一代的話。

我們走到了人生半程,更知道大學容錯的重量

想起自己的大學,自己的新聞學院,可能很多人最經常回憶起的,不是那些當時覺得最美好的東西,比如一場戀愛,一頓美食,一次傲視年級的考試成績,而是那些勇敢的試錯給自己留下的寶貴財富,還有那些在你試錯付出代價時,寬容了、保護了、鼓勵了自己的人。説到這裏,我想起當年辦校園報刊《大學新聞》,又是批評教授,又是批評一些校園管理規定,引發爭議,甚至帶來一些麻煩。何錫章教授、吳廷俊教授頂着壓力保護着學生,把可能被“大帽子”嚇得戰戰兢兢的學生緊緊地護在身後。我還記得吳院長在學院大會上力挺學生時説,我們教授們應該反思,是不是學生所批判的那種水貨教授、只會抄材料編教材誤人子弟的教授?學生有這樣的批評精神,是我們學院的光榮,紀律可以嚴,但思想應包容。現在跟學生交流時,我經常跟他們講這樣的故事。

感謝程世壽教授、申凡教授、石長順教授、屠忠俊教授、劉潔教授、趙振宇教授、胡道立教授、孫發友教授當年對學生們的包容,雖然你們教的很多知識,我們甚至都已經還給你們了,但你們作為長者對學生的包容,讓我們終生銘記。

我們走到了人生半程,更知道大學容錯的重量

我還想起本科時的畢業論文,可能因為選題比較偏、怪,語言也染上了當時的黑話毛病,老師説看不懂。但他沒有否定,而是問幾個年輕老師能不能看懂,當得到其他年輕老師的肯定回覆後,給了高分。我還想起當年的年少輕狂,理工科過來的一個老師給我們講課,我給他列了一份書單,請他讀了這些書之後再來給我們上課。這個老師不僅沒有生氣,還給了我那個課程最高分;等我畢業時告訴我,那些書後來他都找來讀了,確實值得讀。

這,就是一所大學,一個學院的精神。精神是什麼,就是知識點和專業理論都忘了之後,還記住的東西。這是我的私人記憶,我相信,這些記憶不是私人的,也是公共的,在座的每個同學一定也有很多同樣的記憶。就像哈瓦赫在《集體記憶》中所説,記憶都是集體的,需要在集體對話中產生,大家不去談論,記憶就會遺忘和淹沒,我們20年的聚會,也是通過對話凝固記憶的一種方式。

我還想起一件事。學院30週年院慶的時候,我作為校友代表發言。我説,我從業這些年,批評過很多公共部門和大學,但一些不忍心對母校下口,沒批評過母校。當時的校長李培根院士後來講話時呼應了我這段話。他説,曹林校友説,不忍心批評母校,對母校下不了口,我想説的是,如果母校有問題,也應該去批評,我們以培養出能夠幫母校挑問題、客觀公正地批評母校的畢業生為榮。説得多好啊,學院和大學精神,就是在這些話語中凝固,像泡菜罈子那樣燻出來的。20年的時間,我們離開大學後,認識了很多人,走了很多路,負載了無數信息,歷盡千帆,足夠忘記很多事。但這些,會永遠留在我們腦海裏,成為我們知識和精神的一部分,把這些故事講給後來者,口口相傳,讓大學精神和專業追求生生不息。

我們走到了人生半程,更知道大學容錯的重量

我們這次20年聚會,從一年多前就唸叨着開始籌備,那時候還覺得早。早早籌備,是因為我們看得很重。我們畢業10年的時候,可能還比較茫然,還在低頭奮力走路。到畢業30年時,可能就沒有太多精力了,我們中的有些人甚至要帶孫子了。20年,是人生重要的一個節點,上有老下有小,經歷了很多事情,更有了大學故鄉的歸屬感,有了思想的鄉愁,有了對青春的對話需要。20年畢業聚會,我們都走到了人生的一半。我覺得,這樣的儀式,這樣的歸來,這樣的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再回首,背影已遠走,再回首,淚眼朦朧,才知道平平淡淡從從容容才是真。20年回首,是給自己的初心一個告白,給老師的一個彙報,給我們當年不怕出錯的青春、能夠寬容我們出錯的人們,一個擁抱。

一篇刷屏的博士論文致謝説:走了很遠的路,吃了很多苦,才把這份論文送到你的面前。我們中,哪個不是這樣?我們多數都不是出身鉅富家庭,都是靠讀書改變了自己的命運,在大城市紮下了根,成為各行業的人才和人物。20年前,我們吃了很多苦、走了很遠的路,才走進這所大學,讀後飛出去了。20年後,走了很遠的路,又回到了校園。認識了更多的人,有了更多的思考,看遍了世界,更愛這個讓我們魂牽夢縈的森林大學。

20年後,我們所學的專業,我們生存的媒介環境,已經發生顛覆性的變化。前媒體人張泉靈説,時代拋棄你的時候,連一聲再見都不會説。我也不知道這種環境和行業的劇變是好還是壞,進步,可能並不一定都是線性的前進,需要我們要有價值觀的定力。20年前,那時候互聯網還沒有今天這麼發達,我們還是在寢室用201電話,用尋呼機,用486的電腦。雖然沒有發達的社交媒體,但我們似乎可以有一個安靜的空間,可以做一些事不必受到爭議。老師們保護和寬容學生,學生犯一點錯,不會出現“社會性死亡”。

走在今天的校園周邊,很熱鬧,充滿誘惑,大家行走的步伐都很快。想起20年前,從前很慢,我們可以慢下來讀書,慢下來多談幾場戀愛,慢下來坐在樹下、圖書館裏思考一個上午,可以在寢室裏睡上半天。如今流行一個詞,叫內卷,殘酷的、沒有終點、沒有獲得感、讓人疲憊不堪的競爭,萬物皆卷,績點卷,搶座位卷,據説捲到圖書館提醒學生不得熬夜自習,捲到圖書館外常常停着急救車,甚至連洗個澡都要卷,捲到“感謝舍友不殺之恩”。感謝那些的慢。

我們走到了人生半程,更知道大學容錯的重量

可能有了那些慢的積累,我們才有今天看起來“很快”的成就,個人如此,學院如此,大學如此,國家也是如此。回到學院,今天的大學和學院今非昔比,從當年的東五樓一側的幾個房間,到了今天的一棟現代化的大樓。新聞學院在各種排名中已進入第一方陣。跟我們一屆的明新教授,已經成為這個學院的院長。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這是一代代華工新聞人積累的成果。

20多年前我們走進這個學院時,選擇的都是新聞,20年前走出去的時候,雖然未必從事的是媒體行業,做的未必是新聞,但我們身上已有了這個專業的基因,骨子裏打上了這個專業的印記。學的雖然未必用得上,但已經融入我們的血液中,讓我們終生受益,在不經意中成就着、滋養着我們。經過學習之後,我們相信,理工科大學也能辦出很牛的新聞學院。我們相信,靠努力是能夠寫出做出自己人生的代表作的。我們相信,一個人可能不必行走在高山大川,但內心一定要海闊天空。我們相信,怕什麼真理無窮,進一寸有一寸的歡喜。我們相信新聞的力量,更相信正義的力量,堅信媒體輿論監督對這個社會進步不可或缺的作用,幫着社會去糾錯。新聞媒體需要揭示和表達真相,我們很多時候也是在試錯中不斷接近真相。

20年光陰似箭,帶着孩子行走在校園裏,有一種恍惚感。那時候,我們把事業和理想置於最重要的位置,最喜歡聽的祝福就是恭喜發財、前程似錦。今天我們最喜歡聽到的祝福是,身體健康,家庭美滿。是的,這就是成長,在試錯中成長,在試錯中領悟。就像我們的報道,在試錯中接近真相真理。這時候,我們知道,最好的工作是,一不影響生活作息,二不影響家庭團聚,三能養家餬口。生活中面對自己的有限,避免完美人設,是給自己減壓。新聞工作中,面對社會的有限,面對真相,避免完美人設,是給社會減壓,面對我們都可能錯的事實。

祝大家身體健康,家庭美滿!祝學院邁向新的輝煌!法國諺語説:過去有比現在更多的未來!青春就是敢於試錯,有努力奮鬥了的過去,才有更多自己可掌握的未來。

謝謝大家!

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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