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2月22日,天很藍,陽光正好,798藝術區活動的人類似乎還沒有完全從春節後的惰性中復活,平靜如昨。看似普通的一天,對於藏在工廠深處LOFT的藝術家趙半狄來説,卻有點不同。這棟建築的一層,工人們叮叮噹噹地忙着進行空間改造,BANDIPANDA工作室掛了多年的、標誌性的熊貓牌子正在被拆下。踏上階梯,走進被陽光鋪滿的工作室二層空間,我們終於見到了今天故事的主角。
在非常放鬆的狀態下,記者以一個聆聽者的身份,記錄了趙半狄與熊貓之間多年的羈絆。從2008年抵制《功夫熊貓》,到2011年抵制《功夫熊貓2》,再到日前放棄抵制《功夫熊貓3》……在交流過程中同步自我梳理,趙半狄以聲明、自述的形式給支持他的人們一個交代,同時也完成了自清與重啓。樓上樓下兩種景象實現了巧妙的呼應,就在這看似平常的一天,趙半狄徹底放下與熊貓有關的一切,並穩穩地為此畫上句號。
“回憶其實挺累,甚至每一次回憶都有偏差。我此時的心境與從前不一樣。在我藝術的‘熊貓生涯‘,我其實是很有熱情的。哪怕是抵制一個東西時,也是因為對一些東西心存希望,甚至是想要改天換日,迎接一個黎明的。如今我已經不是這樣想了,正如聲明裏所説的那樣,現在只關心小事”,非常平和的,趙半狄以這樣的感慨開場。
2013年7月4日,在中國當代藝術界被稱為“熊貓人”的趙半狄,以一張刊登在《新京報·新藝術》月刊封面上的《趙半狄宣告終結“熊貓時代”》的攝影創作,摘下與自己綁定了十餘年的“熊貓”標籤,為這一創作命題收尾。這場告別堪稱藝術界的“大事件”,意味着“熊貓人”符號成為歷史。
2016年1月29日,《功夫熊貓3》在內地上映。因為昔日的支持者通過各種渠道再次出現在他面前,期待他有所作為和回應。面對各種關注,已“斷舍離”的趙半狄不得不再次站出來,以“聲明”的形式公開表態:世界髒透了,當英雄已沒意義,我放棄抵制“功夫熊貓3”……
關於這個聲明,趙半狄説:“其實把《功夫熊貓》的事情淡忘差不多了。直至最近很多信息,被推送到我這來,‘《功夫熊貓》又來了,您如何打算’我自己都在想,‘喲,這是何年的事兒了?’恍如隔世。發表這樣一個聲明,其實是一個交代,給大家一個交代,也給自己一個交代。”
回顧 第1次
抵制《功夫熊貓》
上映日期:2008年6月28日
2008年6月,5·12汶川地震後不久,頭頂着熊貓,身穿汶川愛心T恤的藝術家趙半狄帶着“不容許好萊塢在劫後餘生的中國撈金!《功夫熊貓》滾回去”的橫幅和800份傳單來到國家廣電總局門口,並將抵制《功夫熊貓》的請願信件親自交到了彼時電影局局長童剛的手裏。這場抵制行為使得《功夫熊貓》在四川停映五天,票房受到一定程度的衝擊。
談及第一輪抵制,趙半狄回憶説,“童剛接待了我,他説他理解我。在這之前,我去汶川做了志願者。我知道,那時候一切娛樂活動是取消的,到7月才恢復,但其間《功夫熊貓》成為了一個特例。當時我有兩個不快:第一,汶川地震死了這麼多國人,我們就不懂得肅穆一點嗎?熊貓的家鄉正遭遇這樣的天災,一個熊貓娛樂大片這時候來合適嗎?第二,美國人也太不禮貌了,我還是很有名氣的‘熊貓人’,起碼先應該跟我打聲招呼”。
隨後趙半狄補充道,“6月27日,在全國公映的前一天,廣電總局給我打了電話,説電影還是要如期上映的,當時我一下就火了,喊了一句‘我是一個行為藝術家,那麼你們就看我會做什麼’,於是就扔了電話。一小時後他們打來電話告訴我這個片子在四川停映五天,希望這決定可以讓我滿意。比較有趣兒的劇情是,在我自己的電影《讓熊貓飛》上映前與萬達院線談合作的時候,他們的老總劉歌談起這件事,笑稱當時殺了我的心都有。”
回顧 第2次
抵制《功夫熊貓2》
上映日期:2011年5月28日
與第一次不同,2011年趙半狄抵制《功夫熊貓2》的作為相對理性、平和、有節奏。他先是分別於2011年5月16日和5月23日分別在《新京報》與《南方都市報》上刊登了題為“我不看《功夫熊貓2》”的抵制廣告。隨後趙半狄將“抵制”的公開信用快遞的方式直接送達全國300多家影院經理的手中。
“行為藝術家嘛,還是有些奇思妙想的。我在兩家主流媒體上刊登了半版抵制廣告,之後得到了北大教授、電影學院院長等各方面的響應。《功夫熊貓2》片方之前把宣傳造勢的寶壓在成都的全球首映禮上,安吉麗娜·朱莉等很多配音演員會來。但抵制的影響開始放大,主辦方也擔心我做一些出格行為,因為已經有了趙半狄在成都將有動作的傳聞,全球首映禮最終取消。”
對話
再關心大事兒,會戲謔下自己
大的東西“折射出我比較悲觀的一面”
新京報:從抵制到放棄抵制《功夫熊貓》,心態與行動上轉變的過程是因為什麼?
趙半狄:我放棄抵制行動,是因為我對世界不再抱有希望。我真的覺得當英雄已沒意義。
其實,我在2013年就正式放下熊貓符號了,如今這個聲明,算是解決歷史遺留問題吧。如果沒有《功夫熊貓3》,我跟熊貓不用再發生一點關係。
我用熊貓的概念,完成的最後一個藝術項目,是通過拍攝電影《讓熊貓飛》,裹挾了社會各類資源,成就現實中這樣一件事情:在黃河邊上建一座孤老院。
訴求不同,所以我的電影可以接受零票房。現在46個孤寡老人已入住兩年多了。
在近幾年,我真切地感到失望,對這個世界,正如我的聲明中感嘆的:世界的明天絲毫不會比今天美好。當英雄已沒意義。所以,放棄抵制《功夫熊貓3》,是自然的事。
新京報:你是否有關注《功夫熊貓3》的票房?還有,你個人到底有沒有看過任何一部《功夫熊貓》?
趙半狄:這個片子因為我的抵制,1和2在中國都不順利,從1到2全世界的票房也是向下走的,衍生產品也不行,要不是有上海同胞的積極慷慨,本來是不會有3的。這回《功夫熊貓3》換了新身份,變合拍片了,我想這次上映之前,夢工廠動畫的CEO卡森伯格先生腰桿一定硬了,而事實一定讓他又失望了,《功夫熊貓3》的票房不及同檔期的其他三部華語片,與保15億、衝20億的票房預期相差太遙遠了,可見這個片子已經沒有人氣。我一部沒看過。人生短暫,又是信息時代,我們需要隨時清理內存,留下空間給自己喜歡的東西。
新京報:在聲明中,你提到想活得更自私一點,放下大事,關心小事,這個界定範圍是怎樣的呢?
趙半狄:發表這聲明,也同時給自己立一個規矩。未來再關心大事兒,就會戲謔一下自己。國家命運,世界的明天,全球變暖,這些都是大事兒。我只關心小事,自己津津樂道,少數人有興趣就足夠了。以後我不希望再出現在大眾媒體上,為什麼不喜歡大的東西?它折射出我個人比較悲觀的一面。所以我更願意去關注小事,喝點小酒,與喜歡的人消磨點兒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