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情義氣衝雲天,歃血為盟桃花園。肝膽相照兩崑崙,此生共赴黃泉間。
羣雄逐鹿的三國時代,在劉備、關羽、張飛“桃園三結義”中緩緩拉開帷幕。
公元188年三四月的一天,在一片灼灼盛開的桃花林中,端放着一黑漆案桌,桌上擺滿了烏牛白馬等祭禮,案前有三人正莊重地焚香跪拜。
其中,跪在正中間的,兩耳垂肩、面若冠玉,此人正是劉備;
跪在左邊的,面若重棗,丹鳳眼、卧蠶眉,此人正是關羽;
跪在右邊的,豹頭環眼,燕頜虎鬚,此人正是張飛。
只見三人便跪拜邊焚香發誓:
“上報國家,下案黎庶。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願同年同月同日死……”
這就是《三國演義》開篇第一回中,“桃園三結義”的故事。
並且,這只是一個故事。
因為歷史上,“桃園結義”之事並沒有發生過。
換句話説,劉、關、張三人根本就沒有結拜過兄弟!
當劉備還在鄉里為起事而招兵買馬時,關羽和張飛就已經跟隨劉備了。
並且,在劉備充滿坎坷的創業之路上,關羽和張飛對劉備一直是不離不棄、患難與共。
這份友誼,讓蜀漢的死對頭,曹魏的人都不得不佩服,“義為君臣,恩猶父子”。
即便這樣,陳壽在《三國志》中也只是以“恩若兄弟”來形容他們之間的關係,絲毫未提及結義之事。
要知道,陳壽是蜀漢舊臣,在《三國志》中一直稱劉備為“先主”。
因此,如果有“桃園結義”之事,他必定不會隱瞞。
不僅如此,《三國志》還專門記載了關羽對劉備的稱呼。
公元200年,曹操東征,劉備投奔袁紹,關羽被曹操所擒。
曹操久仰關羽大名,對戰俘關羽禮遇甚厚並任命他為偏將軍,但是關羽一直身在曹營心在漢。
於是,曹操派張遼去問關羽的想法,關羽回答:
“劉將軍對我恩重如山,我曾發誓要至死追隨,我不能背叛諾言。”
關羽稱劉備為“劉將軍”而不是“兄長”,也從側面反映了關羽只是將劉備定義為上級與恩人。
而且,幾乎所有的官方史書都沒有提過劉、關、張三人結義之事。
更何況,就算結義的話,劉備和關羽的年齡也與《三國演義》中描寫的不符合。
劉備生於公元161年,而關羽生於公元160年。
這樣算下來,關羽比劉備還大了一歲。
所以,即使要結拜,也不是劉備當老大,而是關羽當老大。
當然,結交在相知,骨肉何必親。
有真情在,就算沒有結拜的儀式又如何?
在歷史長河的大浪淘沙中,能留給後人的,從來都不是形式。
即便沒有被正史官宣過結義,但劉、關、張三人休慼與共、患難相攜的情誼,卻從未被人們所遺忘。
其實,不僅歷代的正史沒有記載過“桃園結義”這件事,就連野史和詩歌也未發現有相應記錄。
直到一千多年後,也就是宋末元初時,“桃園三結義”的故事才始見記載。
根據現有的資料,最早記載三人結義故事的是宋末元初赫經的《重建廟記》:
“初,王(關羽)及車騎將軍飛(張飛)與昭烈(劉備)為友,約為兄弟。”
隨着民間文學的不斷髮展,結義的故事不斷被豐富發展,慢慢也就形成了比較完整的“桃園三結義”故事:
關羽因殺了本縣縣令,逃亡到涿郡,張飛見其儀表不凡,便邀請關羽喝酒。
酒肆中,二人又見劉備氣貌非凡,張飛主動上前敬酒搭訕。
酒桌上,三人發現彼此志趣相投,於是相談甚歡,並乘着酒興在張飛屋後的桃花園中結為異姓兄弟。
在元代,“桃園結義”的故事進一步豐富,細節更加動人,甚至增加了傳奇色彩:
“三人在酒肆喝醉酒後,關、張二人見睡在地上的劉備,其七竅中游出赤練蛇,大為驚異,認為劉備今後必定大貴。
於是酒醒後,三人在城外桃花嶺結義,並尊劉備為兄長。”
羅貫中在結合民間傳説和歷史事實基礎上,對“桃園結義”的故事再次加工。
他為“桃園結義”的故事增添了時代背景,並賦予了家國情懷。
宦官弄權、黃巾起義,天下大亂的東漢末年,劉、關、張三人想通過結義舉事,實現破賊安民,匡扶正義的理想。
在三人相識的順序上,羅貫中改變了歷史、平話和雜劇中,關羽和張飛先相識,再與劉備相識的順序。
而是讓劉備掌握三人相識的主導權。
劉備見張飛形貌異常,主動與之結交。
之後,劉備又見關羽相貌堂堂,威風凜凜,於是又主動結交了關羽。
相談甚歡的三人,當晚在張飛的莊園定下共商大事後,決定於第二天在張飛莊園後面的桃花園結義。
次日,天未亮,結拜所需的案桌就已在桃園中安置好了,烏牛白馬等結拜所需的祭禮也準備妥當。
只見劉備、關羽、張飛三人恭恭敬敬地跪在案前,焚香,跪拜起誓:
“雖然異姓,既結為兄弟,則同心協力,救困扶危,上報國家,下安黎庶。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願同年同月同日死。
皇天后土,實鑑此心,背義忘恩,天人共戮!”
祭祀完畢,三人宰牛設酒,並召集鄉里三百多勇士痛飲慶賀。
劉備三分天下的事業之路,正式啓程。
藝術源於生活,又高於生活。
正是因為人們對忠義和正義的嚮往,才最終有了“桃園結義”的故事,且故事也才能風靡社會,引得人人效仿。
歷史是過去的,更是現在的;故事是靜止的,更是鮮活的。
三國時期,結義之事十分常見,如孫堅與王晟,孫策與周瑜,孫策與張昭等。
為什麼明明沒有結義的劉備、關羽、張飛,反而在宋末元初被演繹出“桃園結義”的故事?
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
“桃園結義”的事在民間流傳,正是當時社會環境的反應。
公元1127年,金軍攻破開封,驅擄徽、欽二帝和宗室、后妃、教坊樂工、技藝工匠等數千人,攜文籍輿圖、寶器法物等北返,北宋滅亡。
這,就是有名的“靖康之恥”。
靖康之恥和南宋的滅亡,給當時文人士子的心理所造成的傷痛,在短時間內是難以撫平的。
並且,元朝末年,社會動亂,民不聊生,人們普遍希望有俠義豪傑之士,能救民於水火。
於是,以混亂為主要時代特徵的三國,再次進入人們的視野。
而劉、關、張三人“寢則同牀,恩若兄弟”的事蹟也逐漸被人們熱捧。
“桃園結義”的故事也就應運而生,並在民間廣為流傳,直至在羅貫中的筆下定型。
歷史的價值,不在於知道已經發生了什麼,而在於知道從哪裏來,要怎樣活好當下,未來要到哪裏去。
因此,是否真實存在“桃園結義”之事,對我們而言已經不重要了。
並且,故事能夠流傳至今,靠的也不是結義的儀式。
而是結義背後,朋友間相望相守、共同奮鬥的那份“忠義”之情。
“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
這大概才是“桃園結義”,最迷人和最耐人尋味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