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時間，山東高校過得不太平靜。
教育公平、新高考難、留學生相關事件等話題，屢屢將其推上風口浪尖。
爭議點時時有變，外人總能用口水淹沒各類事件。但毫無疑問且始終不變的是，2000多萬山東學子，才是事件背後種種“難”的承受者。
“人口大省”、“考學大省”這些頭銜帶來的競爭有多殘酷，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山東學子對待各式考試的韌性，早已名揚四海、威懾神州。
江湖傳言，在這片土地上，不孝有三：一不考研而不考公三不考教師資格證。
今年，全國考研人數再創新高衝至341萬，山東也不例外拿下全國冠軍。換算一下，在2020屆考研大軍裏，每11.3個人中，你就能碰上一名山東同學。
不僅如此，從近3年來看，其考研人數一直穩居20萬以上，每年增幅也在高歌猛進；從近5年來看，考研人數也持續排第一。
考教資的隊伍裏也少不了他們的身影。2018年，齊魯大地教資爭奪可謂腥風血雨，上下半年兩次場次筆試、面試人數均為全國第一。
愛考公務員，同樣是他們的自帶濾鏡。以2020各省公務員報考人數來看，山東報考人數為近5.5萬，位居全國前五。
如果從招考人數和報考人數比率來看，山東的競爭程度其實遠不及貴州、北京、廣東等地。這裏考公的確熱門，但山東還是為考公務員這項全民愛好背了太多年的大鍋。
在高考面前，山東更是一直給人“高考巨無霸"的刻板印象。2020年，全國高考報名人數為1071萬，比去年增加40萬，但山東的數字則53萬，相對2019年還減少了近3萬。
從橫向來看，這個”高考大省“似乎並不算大，它的最前方有考生116萬的河南，還有廣東、四川、河北等六七十萬考生的大省。
而按高考人數與常住人口的比例算，山東在全國人口大省中甚至排到了倒數位置。
相比高考人數逐年上漲、逼近百萬的河南、廣東等省份，山東高考人數總體也呈現逐年下滑的趨勢。自2015年至2020年，當地高考報名人數從近70萬一路跌到50多萬。
因此，有人開始擔憂，高考人數越來越少，山東到底怎麼了？
實際上，這樣簡單粗暴的對比，容易讓山東的高考人數顯得少。
這和各省計算人數的方式不同有關。比如，河南之所以考生破百萬，不僅因為該省人口基數大、應屆考生多，其40餘萬的復讀生也是一個龐大的羣體，再加上專升本考生，總量自然巨大。
而山東納入的僅是參加夏季高考考生人數，不含春季高考及高職單獨招生人數。
山東相對少的高考人數，也與省內魔鬼競爭級別的中考離不開關係。
根據教育部網站公佈的全國初中畢業生人數、高中招生人數折算可發現，山東近年普高升學率在全國位居中部偏後。光是中考，就已經篩了不少人。
只能説，山東從來不缺學霸，一路都需過關斬將，這裏的學子自始至終沒有“容易”二字可言。
有人説，山東考生難，但還有山大和中國海洋；河南考生難，還有鄭州大學；江蘇考生難，還有南京大學。最難的要數沒有一所985、唯一的211還在天津的高考大省河北。
縱觀山東高校，截至2019年，省內共擁有146所大學，包括70所本科高校和76所專科高校。從總數上看，它僅次於江蘇的167所和廣東的151所。
但如果拿“雙一流”做對比，前兩者的數字分別為15和5，而山東僅有山東大學、中國海洋大學2所入選“雙一流”大學以及中國石油大學（華東)入選“雙一流”學科。
其餘所有省屬高校，均在“雙一流”爭奪中鎩羽而歸。
2020ESI中國大學綜合能力排行榜百強中，山東省有所5大學入選，但除山大位於第11位外，其餘大學基本處於靠近一百名的位置，高教整體實力不算靠前。
這麼看來，山東高校在全國範圍內的表現並不亮眼，也常被詬病“越辦越差”。
1978年，山東高等教育毛入學率為0.78%，而當時全國平均成績是2.7%。80年代，乘着省域高等教育的推進改革的東風，山東高校在教育規模、專業設置和管理體制上，都迎來了更新進步。
後來歷經全國高校擴招，山東的高校數量、大學生及教職人員數量迎來巨大飛躍。山東高教在一步步做大，但過快的擴張也帶來了消化不良、大而不強的後遺症。
山大的發展也是山東高教的一處投影。2000年，當時以文科見長的山東大學合併了山東工業大學和山東醫科大學。
合併壯大了山大的綜合實力，但在越做越大的路上，山大也逐漸開始面臨多校區辦學、設施重複建設，行政效率低等問題。山工、山醫加入後，其在工科、醫科方面的優勢也不夠突出。
發展有力或受阻，和經費多寡也息息相關。
其實從總量上看，山東教育似乎並不缺錢。以2016年為例，該省教育經費投入佔總公共財政支出的20.82％，屬於全國前列水平。
但再大的總量，也難經受得住被平均的捶打，尤其是在人口眾多的地方。
同一年，該省人均公共財政教育經費低於全國水平。高等教育經費更是不足，有數據指出，其近十餘年普通高校生均公共財政預算教育事業費、生均公共財政預算公用經費，在全國位居倒數。
歸根結底，高教經費不足仍是一個板上釘釘的大問題。
龐大人口帶來的不僅是稀缺的人均資源，還有扎心的人均競爭。
競爭最終還是會轉嫁到考生身上。山東考生之難，和人們的一般認知“本地人上本地名校更容易”還不太一樣。
比如，與北大被調侃為“北京人的大學”、復旦被稱作“上海人的大學”相比，山東學子想要擠進省內top1山大，比外省考生還要難。
2019年，山東大學在本省招生最低排位為7583名，除以當年高考總人數53萬，可得出要考進全省前1.4%左右，才能被山大錄取。
橫向對比山大在其他教育強省的招生排位，如廣東、江蘇的錄取位置為2%左右，浙江則達到3%以上，難度均比山東本地小。
山東考生之難也不只難在考名校，競爭之激烈也由來已久。
早在2001年，在全國高考統一命題的背景下，青島有三名女生狀告教育部，自己的分數超過北京重本分數線，在本省卻只能上專科。
考生認為，當年全國普通高校高等教育招生計劃的行政行為，侵犯了她們的平等受教育權。
也就在該事件的下一年，北京表示不再使用全國卷，開始自主命題。高考也由此開啓了各省自主命題的道路。
但從另一個本質上看，不同的命題方式只是給原本的“不平等”多了個存在的藉口，它仍難以改變當地學霸眾多、瘋狂內卷帶來的巨大競爭。
有人調侃，考本省好學校都那麼難，山東擺明是在把自家學子往外推。
事實似乎如此，從2017年至2019年的人口流動來看，山東省連續三年呈人口淨流出態勢，總流出數達80萬。
當然，勸退人才的誘因是多方面的，除了教育，還包括經濟、就業、居住等方面的考量。
再加上山東地理位置“得天獨厚”——北有京津冀、南接長三角城市羣，它們足以雙雙牽扯着那些計劃逃離的心。
“留不住”的情況同樣存在於山東高校畢業生身上。去年，齊魯人才網一項面向全省5萬名應屆高校畢業生的調查數據指出，全省16市畢業生平均留存率僅為23.54%，省內大多數城市對年輕人的吸引力都顯得分外卑微。
相比之下，青島（62.59%）和濟南（53.33%）稍微好一些，能留下過半數的畢業生，但這一成績並不值得山東驕傲，也無法讓它感到安穩。
今年6月，濟南、青島相繼發佈人口落户或人才新政，很顯然，搶人這趟車，山東還是上得有些晚。
畢竟，爭取人才這件事的努力沒做足——高校流失優質生源、流失優秀的教職科研人員、企業招攬不到優質人才，必然會反過來給當地教育、經濟帶來損失，成為阻礙地區發展的惡性循環。
青島大學黨委書記、原山東大學副校長鬍金焱曾刊文《高校是人才招引的重要陣地》指出，山東應下決心拿出與本省經濟地位相稱的財力來支持大學發展，支持高等學校人才培養，為山東培養和留下更多的高層次創新人才。
也就是説，進一步推動高教建設，打造越來越多的高水平大學，能為培養和吸引留在本省發展的人才，創造更多的機會。
而做好這件事的關鍵，又回到了那個老問題，財力投入是否持續跟上，資金是否儘可能地實現優化配置。
最近兩年，山東也正在投入上發力，包括已累計投入35億深入推進已有“雙一流”高校的建設，投入專項資金31億發展省屬“雙一流”學科，同時新設一批貼近就業需求的專業型高校，在省內引進名校分校區、研究院入駐……
這些都是好的開始，但也仍然只是開始。
最希望這個開始能走向越來越好的，莫過於山東2000多萬各級學子。
畢竟，比起孤零零的”山東出學霸“這一飽含苦澀的“讚美”，他們更期待的是，這裏的學生很優秀，這裏也不缺好大學。
參考資料
[1] 國家規劃佈局下省域高等教育的戰略轉型與改革發展+——以山東省高等教育為例,韓萌,山東師範大學學報,2019
[2] 山東高等教育綜合改革的探索與實踐,於洪良,理論學習,2017(10)
[3]山東高考問題與探索—《深化考試招生制度改革實施意見》的啓示,劉君玲,當代教育科學,2014(20)
[4] 從彈性係數看高等教育規模與經濟增長的協同性——以山東省為例,劉紅梅,黑龍江高教研究,2018(07)
[5] 山東，路在哪兒？何治民,南風窗,2020.07
[6] 留不住的2019屆畢業生，山東省為何“難留人”？青塔,2019-06-12
[7] 山東省人民政府辦公廳關於推進新時代山東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的若干意見,山東省教育廳,201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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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稿 | 瓜子
編輯 | 秋褲
排版 | 李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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