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臨危受命
五代梁末帝朱友貞龍德三年(923)四月,梁人的死敵,晉王李存勖在魏州稱帝,國號還是大唐,史稱後唐。
改魏州為“興唐府”,表明與朱温梁國勢不兩立,朱梁滅掉了大唐,我李存勖要再建大唐。
史書改這一年為後唐同光元年。
經過數年苦戰,唐軍已全面佔領了黃河北面。
李存勖稱帝,立即派大將李嗣源率軍突襲,佔領了軍事重鎮鄆州。
梁軍朝野震動。
後梁老臣敬翔去見朱友貞,痛哭流涕:
“大梁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候!當年我跟着先帝,言聽計從。
現在我的話陛下一點也聽不進去,我活着還有什麼用?”
從靴子裏拿出條繩子就往脖子上套。
朱友貞連忙勸住,你要幹什麼嘛?
敬翔説:“危急萬分之時,非重用王彥章不可!”
六十歲老將王彥章被任命為北面招討使,替代原來的司令,總統梁軍北方大軍,原來的副將段凝不動。
朱友貞問王彥章:“你這一去,多長時間打敗唐軍?”
王彥章冷冷道:“三天。”
大殿上朱友貞親信的大臣趙巖、張漢傑等人都呵呵笑將起來。
王彥章不理這些人,對將士們説:“等我滅掉了沙陀,回來一定殺了這些奸臣!這才對得起天下人。”
後唐李存勖等原來是沙陀人,因為祖、父對大唐功勞很大,賜姓李。
被王彥章罵為“奸臣”的趙巖是附馬,皇帝的妹夫;
張漢傑是皇后的弟弟,皇帝的小舅子。
他們得到朱友貞的信任,把持朝政,貪污受賄,搞得後梁烏煙瘴氣。敬翔、王彥章這些老臣靠邊站。
現在危機關頭,才重新用上老傢伙。
趙巖對張漢傑説:“你我寧願死在沙陀人手上,也不能讓王彥章殺掉。”
定下調來,一定要把王彥章搞下去。
老王將軍還沒有出戰,就註定是悲劇人物。
02
奇襲德勝口
唐軍佔領黃河北面,於滑州德勝口設立鐵鎖攔斷河道,在黃河的兩岸築了北城和南城,用船建成浮橋連接南北,相互呼應,成為嵌進後梁的一個橋頭堡。
王彥章的計劃就是拿下這個堡壘。
兩天時間,王彥章到達滑州,大擺宴席,請客喝酒。
唐軍間諜得知,報告唐軍德勝口守將朱守殷,老朱大放心。
雖然李存勖得知王彥章掛帥,馬上派人告誡老朱:“王鐵槍英勇果斷,這一回氣勢洶洶而來,千萬小心。”
老朱還是被耍,沒有準備。
老王早就佈置了六百精兵,帶着大斧、冶鐵工具、大風箱等,乘船順河而下。
王將軍喝酒一半,起來:你們慢慢喝,我上個廁所。
從小門出去,率幾千精兵,沿黃河南岸,快馬加鞭,直奔得勝口。
天下着小雨,六百精兵趁着夜色奇襲,放火熔斷鐵鏈,大斧砍斷浮橋,斷絕了唐軍的後路。
王彥章隨即抵達,猛攻南城,唐軍措手不及又發現沒有援軍,軍心大亂,人無鬥志,轉瞬之間,南城被攻陷,守軍數千全部被殲。
朱守殷在北岸,急得團團轉,等到集結人馬,乘船去支援,已是馬後炮了,眼睜睜地看南城丟掉。
李存勖得報,知道老朱連北城也守不住了,下令讓他退到下游,與大將李週一起固守楊劉城。
老朱的部隊在黃河北岸乘船而下,王彥章也率部從南岸乘船往下進發,雙方戰艦就這樣邊打邊衝向下游,到達楊劉城。
梁軍十來萬,在王彥章、段凝率領下猛攻楊劉城。
從出兵到拿下得勝口,剛好三天。
戰局急轉之下,唐軍處境一下子被動起來。
03
臨陣換將
李存勖也是個用兵的高手,立即做出反應。
他相信李周暫時守得住楊劉,但楊劉戰略要地,絕對不能丟,親率大軍南下增援。
大將郭崇韜率萬餘人到魏州馬家口渡過黃河,在南岸再築一座新城。
他請李存勖拖住王彥章十五天,但第六天王彥章就率軍趕到新城,發動猛攻。
梁軍十幾艘大船橫斷了黃河,圍住新城。
城牆還沒完全修好,沙土又濕,守備很難。
郭崇韜身先士卒,率軍拼命抵抗。
危險關頭,李存勖大軍到達,新城唐軍士氣大振,見拿下新城無望,王彥章退兵。
局勢穩定下來,唐軍逼近劉揚城,梁軍解圍而去,城裏已經斷了三天糧。
王彥章的副將段凝是個典型的豬隊友,千方百計和老王唱對台戲,想取而代之。
並和朝中的趙巖、張漢傑勾結,一起給梁帝朱友貞灌迷魂湯:
功勞都是段凝同學的,過錯都是老王造成的。
小朱相信身邊的人,把王彥章撤了,段凝為帥。
敬翔急着又找朱友貞,段凝不是這塊料啊!
小朱説,可他也一直沒犯錯嘛!
敬翔説:“等他犯錯,咱們全完蛋!”
朱友貞就是聽不進,把王彥章調去打鄆州,段副榮升正職。
梁軍百戰雄兵無不心灰意冷,老王那批大將這麼了不起就是不用,小段沒點本事當司令,這仗還打什麼打?
04
五龍困王鐵槍
唐軍這邊,定下了魚死網破的一個兇招。
李存勖親帥數萬精兵,從劉楊渡河,到鄆州與大將李存嗣合兵,直取汴梁,來個斬首行動。
李存勖判斷,梁軍大軍都在段凝手下,這個庸才,根本跟不上唐軍的節奏。
等他反應過來,朱友貞他們早都投降了!
李存勖把家人全部送到興唐府:“成敗在此一舉,如果輸了,我就一把火全家人燒死!”
到過鄆州,直取中都,碰上一小股梁軍,唐軍大軍衝鋒,打散敵人。
猛將夏魯奇聽到梁軍中有一個人在發號施令,一下記了起來:“這個人是王鐵槍!”
大股唐兵直擁而上圍住了老王,夏魯奇奮力一槍,把王彥章刺傷。
老王叫道:“你不是老朋友嗎?”
戰馬又被絆馬索絆倒,一代名將,鐵槍王彥章摔下馬,被唐軍拿住。
原來王彥章到鄆州,手下兵少,退守中都。
正撞上唐軍大至,又被夏魯奇認了出來,虎走平陽,再遭狼羣,這命運就是這麼殘酷。
後來演義小説還有“五龍困死王鐵槍”的説法,據説當時李存勖、李嗣源、石敬塘、劉知遠、郭威五個人都在軍中,他們後來都當了皇帝。
一個王鐵槍,李唐、石晉、劉漢、郭周都圍上來才拿得下,老王當真非同小可。
李存勖聽説抓住了王彥章,大喜。
要是王鐵槍能替我大唐出力,那是天大的好事。
立即派人給他治傷,全力要召降王鐵槍。
05
豹死留皮
王彥章早年跟隨梁太祖朱温打天下,戰功赫赫,使一條鐵槍,飛馬闖陣,無堅不摧。
是梁軍著名大將。
當年他從軍時,自告奮勇要當隊長,眾人不服。
彥章脱去鞋子,光腳在蒺藜上走上百來步,下來一點事沒有,三軍震服。
也是朱梁國運已盡,朱温死後,朱友貞繼位,老傢伙們都不用了。
這最後一次啓用王鐵槍,半年不到又撤職,彥章心裏也沒有多大幹勁了。
王彥章瞧不起李存勖:“李亞子(存勖小名)鬥雞小兒,有什麼可怕的!”
李存勖親自見他:“你從來當我是小孩子,如今有什麼話説?”
王彥章説:“老天爺要這麼做,沒什麼可説的。”
李皇帝勸他投降。
老王道:“豹死留皮,人死留名。我受大梁之恩,和你交戰十幾年。哪有早上是梁將,晚上卻為唐臣的道理。你不用説了,這種事我不會幹。”
李存勖又派李嗣源勸降,他們都是沙陀人,李嗣源的沙陀名叫邈佶烈。
老王躺在牀上,輕蔑説道:“你不是邈佶烈嗎?”
叫的就是你的夷狄本色,充什麼大唐正宗!
李存勖問老王:“你看我這次會拿下汴梁嗎?”
老王硬到底:“段凝手上還有六萬精兵。雖然他沒本事,也不會輕易投降,你這次肯定辦不成事!”
李存勖明白王鐵槍終不為已所用,下令殺了他。
06
滅梁
李存勖説:“以前擔心的,只有王彥章一個人。
今天此人已死,老天爺要滅梁啊!”
李嗣源説:“這兒到汴梁,已無險可守。我願率幾千騎兵為先鋒,兩個晚上就可以到汴梁。段凝還來不及出兵,朱友貞就被我軍擒住。兵貴神速,我先出發,請陛下率大軍跟着。”
唐軍摩拳擦掌,鬥志昂揚。
李嗣源兵鋒直逼汴梁,朱友貞聽到王彥章被殺,敵軍近在咫尺,這才明白事態的嚴重。
君臣亂了陣角,只有互相哭。
急急忙忙派人去催促段凝,卻全部跑得無影無蹤。
第三天早上,李嗣源到達汴梁,攻打封丘門,城中本來守軍寥寥無幾,人無鬥志,守將開門出降。
朱友貞先殺了家人,再讓親信皇甫麟殺了自己,皇甫隨後自殺。
老臣敬翔自殺。
趙巖跑去投奔“朋友”温昭圖,被老温殺了,吞了他的財寶,把人頭獻給李存勖邀功。
張漢傑被李存勖斬於汴梁橋下,以儆效尤。
五代十國的第一朝代“梁”被從歷史上抹去。
段凝沒頭蒼蠅一般,好不容易率軍趕來,到封丘碰上唐軍,先鋒就投降了。
小段手下六萬大軍,全部解甲降唐。
他拜見唐莊宗李存勖。
莊宗為了拉攏人心,對梁的舊臣基本不追究過去。
段凝封為滑州兵馬留後,賞賜姓名“李紹欽”,得意洋洋地在大臣們之間走來走去。
梁的舊臣恨不得咬他的臉,挖他的心。
王彥章七月被解職,十月唐軍攻陷汴梁,滅掉梁國。
朱梁這座大廈將傾之際,只靠王彥章頂着,隨着這根撐天大柱倒下,大梁這座破房子也嘩啦啦跟着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