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元年(1723)的一天,新皇帝雍正在給寵臣年羹堯的摺子的批示上,提到了一個極其敏感的政治人物隆科多的名字:“舅舅隆科多,此人朕與爾先前不但不深知他,真正大錯了。此人真聖祖皇考忠臣、朕之功臣、國家良臣,真正當代第一超羣拔類之稀有大臣也。”
隆科多畫像
然而僅僅幾年後,雍正卻突然發起對這個舅舅隆科多宣佈幾十條罪名,最後將其禁錮而死,歷史波橘雲詭的煙霧儼然難以全面看清真相,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雖然被雍正稱為舅舅的隆科多未能真正走進融入到雍正的內心,對隆科多的死,許多人歸結為雍正將其滅口,因為是隆科多一手推動了雍正撲朔迷離的繼位,在關鍵時刻掌握了禁衞大權,所以在雍正後來必須將其滅口。看似有理,實則不經推敲。雍正對尚未膨脹的年羹堯感嘆舅舅隆科多“大錯了”就是在各派爭奪太子位時,並未指望這個唯一被皇帝稱為舅舅的隆科多能在關鍵時刻支持他,以此看來二人的關係在此之前相當平淡。佟佳?隆科多是滿洲鑲黃旗人,一等公佟國維的第三子,其顯赫出身,加之康熙對佟國維這個舅舅深深飽含眷戀親情,對其子女格外予以重視。
有趣的是隆科多的仕途起點竟然是給康熙牽狗做起,雖然職務卑微,卻能解讀出這是康熙身邊親近侍從。20歲後,隆科多成了一等侍衞,不久便晉升為副都統。
沒多久,大清圍繞太子皇儲問題發生最震盪的政治鬥爭激烈展開,作為龐大的政治家族勢力的佟國維家族幾乎全部倒向了擁護八阿哥允禩,康熙震怒至極斥責國舅兼岳丈佟國維説:“爾等又欲立八阿哥為皇太子,將置朕躬及皇太子、諸阿哥於何地耶?”
此刻,隆科多的表現竟然十分出奇,他以康熙立場為立場,與支持八阿哥的父親為代表的陣營劃清界限。在這種情況下,康熙開始大力提拔使用隆科多,在任命他為步軍統領後並以親切關懷的語氣對他進行誡勉:“你只須行為端正,勤謹為之。此任得到好名聲難,得壞名聲易。你的兄弟子侄及家人之言,斷不可取。這些人初次靠辦一兩件好事,換取你的信任,之後必定對你欺詐哄騙。……須時刻防範。慎之!勉之!”
隆科多在此後的表現中越發顯得謹慎,並逐漸得到康熙信任,讓他掌管最重要的九門提督職務。
在硃批中,康熙對他提出明確要求説:“九門提督責任重大。第一所有看管地方,務須防守嚴固;第二,厚待士兵,廉潔自律,不生二心,捨身報效。”《康熙朝滿文硃批奏摺》
年羹堯畫像
許多學者將隆科多在擁立雍正登基關鍵時刻力挺形容為投機,為了“博非常之富貴”,看似有理卻不合常情。隆科多與四阿哥胤禛關係疏遠,不會在關鍵時刻為其做偽造旨意,並且此刻他已經是理藩院尚書,兼任步軍統領,為諸皇子的舅舅,無論哪位皇子繼位,都會重用他,符合常情的唯一原因便是康熙立場決定了隆科多立場。
然而政治風雲瞬息萬變,帝國陰晴不定讓所有高層權臣都會在瞬間跌落谷底,作為新皇帝的舅舅隆科多來講,隆科多卻也走上了一條膨脹的不歸路。
雍正即位的第二天天迅速對內閣下發諭旨:“命領侍衞內大臣馬爾賽、九門提督兼理藩院尚書隆科多、大學士兼户部尚書馬齊輔政。”有趣的是,後來雍正在給隆科多定罪時其中有一條即是隆科多自己過去説:“白帝城受命之日,即是死期已至之時”,就是説隆科多對自己的命運已經多少有了預見,古往今來這種傳遺詔的重臣最終都會被皇帝猜忌而導致殺身之禍。
雖然深知這種道理,隆科多卻不能一味低調處事,因為擁護有功,加之手握重權,在吏部,手下對他“莫敢仰視”,惟其命是從,這種恐懼加權力的膨脹讓隆科多一時迷了方向。
他所經辦的銓選,當時被人稱為“佟選”。要命的是,因為當初全面與家族切割八阿哥問題而獲康熙重用的他,在雍正處置八阿哥允禩問題上竟然與雍正發生嚴重意見分裂。隆科多為什麼早年能夠按照康熙意圖辦理,到了雍正時期就不能一致了?這還要上升到人之常情上來解讀。
雍正畫像
其一,畢竟八阿哥和他的黨羽時隆科多家族的親故,隨着時間發展,曾經顯赫的家族已經在鬥爭中失勢,如果再繼續進行打壓,顯然於心不忍,隆科多進行保護符合人之常情。其次,康熙皇帝的資歷和輩分都是隆科多必然絕對服從的一位,而雍正新皇帝登基顯然缺乏這樣的權威,並且最重要的一點是,雍正成功即位沒有他關鍵時刻的擁護則不可想象,除此之外,雍正還要叫他為舅舅,在心理上難免有了老資格的膨脹態勢。
然而,隆科多對這位外甥皇帝的性格顯然誤判,雍正在處理所有君臣上下關係的最大原則比康熙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果説康熙允許外戚存在龐大政治勢力,講求親疏血脈關係的話,那麼雍正則顯然超越其高度,那就是他是天底下所有人的皇帝,沒有一人可以例外,這些都直接造成了隆科多這位皇帝舅舅不好當的主要原因。
出於政治絕對安全,防止任何集團勢力反彈,對隆科多這樣既有影響力同時又對其他黨派左顧右盼留有餘地的人進行邊緣化處理,不管曾經多麼炙手可熱,如果眼裏不能以“朕心為心者”(康熙語)隨時都可能被剔除。雍正後來選用的鄂爾泰、張廷玉、李衞、田文鏡莫不對雍正俯首帖耳,忠心無比。與政治權力相比,所有親屬利益也要絕對服從皇權。別説一個沒有血緣的舅舅,就是親兒子都隨時可能因政治鬥爭而被嚴肅懲處。
僅僅到了雍正第二年,雍正就開始剝奪隆科多手上的步兵統領重要職務,改任吏部尚書,為“倒龍”做好準備。
雍正在兩江總督查弼那奏摺批示中開始不斷“點撥”查弼那,叫他揭發與之關係親密的隆科多。而查弼那對隆科多的“揭發”避重就輕,讓雍正數次退回要求重寫。幾個月後,當年羹堯案已經坐實後,雍正在查弼那的奏摺批示説:“參年羹堯的已經夠了,不敢説隆科多一句,朕實嘆息,且對爾等鋼鐵般的夥黨,朕真的害怕心服了。”君臣幾次拉鋸後,把查弼那折磨的回奏説:“臣上奏七次,不能合皇帝天心,臣已無活路,現在再不講隆科多的劣行,臣性命不保。”但他又説:“眾人所知,臣知;眾人不知,臣也不知。”
在賜死年羹堯後,雍正開始着手集中解決舅舅隆科多“問題”。
雍正在處理隆科多問題上採取了高超的政治手段,先是把他派到阿爾泰嶺,與策妄阿拉布坦議定準格爾與喀爾喀邊界,之後安排到俄羅斯進行邊界劃定談判。隆科多剛走,雍正召開高層會議,對隆科多問題進行定調:“隆科多有種種罪惡,應置重典,如果此次他能實心任事,朕必寬宥其罪;如果心懷叵測,朕必將他治罪。”
此後在雍正十三弟允祥率先發力彈劾隆科多受賄,最後坐實四十多項罪名,曾經深得康熙重視的又是新皇帝雍正舅舅的隆科多,因一念之間,便最後落得圈禁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