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減”政策之下，新東方創始人俞敏洪主導了“壯士斷腕”行動，正式向教培時代告別。從捐贈課桌椅子，到教學點退租，俞敏洪決定維持體面。
在11月7日的直播中，俞敏洪透露，新東方最大的業務——K12決定停止。他們原本有接近1500個教學點，僅裝修就花了六七十億元。現在，這些教學點均面臨退租，還要支付違約金、學生學費退款以及老師離職工資等，開銷巨大。
“新東方有一個規定，如果不做了或者倒閉了，賬面上的資金必須足夠同時退還學生學費和支付所有員工離職工資，這條規矩算是救了新東方。”俞敏洪認為，公司的資金鍊沒有問題。
接下來，新東方計劃成立一個大型的農業平台，由其本人和幾百位老師直播帶貨，幫助銷售農產品、振興鄉村。
11月4日，新東方公眾號發表了一篇名為《當一輛紅色卡車，駛向遠方》的文章，被俞敏洪在朋友圈轉發。文章提到，近8萬套課桌椅，已捐給鄉村學校。
“雙減”令下，這個28歲的教培機構面臨的衝擊難以估量。財報顯示，2021年財年新東方淨利潤為2.3億美元，同比下降35.03%，市值也縮水了近8成。
此前，新東方K12業務已大範圍縮減規模、裁員。從9月開始，新東方就開始全面停止中小學生的招收。據紅星新聞報道，新東方在線北京校區的裁員已從8月25日開始，因業務關閉，全國範圍內有三四千人被裁。
這些從新東方離開的員工，有的已迎接新工作、新生活，有的還在待業中。
北京校區教師黎正告訴九派新聞，他被裁後，已在老家閒了兩個多月，“現在什麼都不想做，心累，”他對九派新聞説。武漢校區員工向南已找到新工作，去了一所學校當體育老師，有時課比較多。
英語老師佳睿從新東方武漢校區離職後，休息了一個月，她沒有去應聘正式工作，只是偶爾給學生上小課。在她看來，那些從教培行業出來的教師，“沒有出路”，因為超齡的老師沒辦法考編，而學校更傾向於招應屆生，而不是教培行業的教師。
“現在教培行業出來的人太多了，人多了就有點貶值。”在看到了新東方計劃轉做直播後，她覺得這能解決一些老師內部轉崗的問題。“如果新東方要重新招回之前的老師做直播，我會考慮回去的，儘管我要把近8萬的賠償金還回去。”
以下是佳睿的自述：
【1】決斷：感到前景渺茫，主動離職我是10月離職的，當時身上是有課的，但我覺得前景渺茫，也不想做培訓了，上課挺累的。
那時候，新東方每個老師的課量都是不足的，我就跟領導説，“要不把我的課都下了，給別的老師吧，還能保住兩個老師，HR可以把我優化了。”
我在新東方工作了四五年，按N+1的賠償方案，我拿到了7萬多的賠償金。不算賠的多的，我知道有賠了十幾萬的，到賬都挺快，不會像一些公司的HR，給你按天數去扣，新東方給錢還是非常爽快的。我本來是不在10月優化的名單內的，但到了11月、12月，可能就不存在優化了，10月機構經濟狀況還是比較好的，後期可能課越來越少，有沒有補償金就不確定了。
到後面，老師們的收入也會受很大影響，沒有課就沒有工資，可能不一定被優化，一些老師就會自己走了。
留下來的老師會去做其他的素質課程，比如體育、美術和創客之類的，學科類本學期結束，不會讓學生們續報。內部轉崗的人不算特別多，我知道有轉去做運營或銷售的。銷售部也有裁員，所以要看他們轉崗之後業績怎麼樣。
新東方老師本來在學生續費這一塊就是有要求的，老師轉做銷售，其實更好地能去跟家長溝通，告訴他們學習效果如何，但很多老師放不下架子。其實沒什麼架子不架子的，你沒飯吃不更沒有架子嗎？
銷售的就業還好解決一點，比老師的出路會好一些。他不在新東方呆了，可以去賣別的東西，但老師就業面會窄很多。對於這些教培行業出來的人，我感到挺悲哀的。
因為很多老師，是通過校招進來的，那時候還很年輕呢，我領導就是這樣，新東方是他的第一份工作。他們現在都是三四十歲的已婚人士，有孩子，有房貸車貸，教師考編要在35歲以下，他們想去考編，已經超齡了。再就是他們也沒做過其他的事，相當於把這些人的路堵死了，他們能去幹嘛？我瞭解到一些35歲以上的老師，去了公立學校只能做代課老師。
現在教培行業出來的人太多了，人多了就有點貶值。年輕的老師會想去考公立學校。我瞭解到，這些學校寧願要校招進來的，最後一步才會選教培行業出來的。
【2】落差：從教培行業出來的簡歷，會直接刷掉有一次我跟一個做HR的朋友出來玩，他問我最近有沒有去應聘，我説還沒，想先休息一下，反正錢還夠。後來他説，“我們在招聘的時候，看到從教培行業出來的簡歷，會直接刷掉，因為現在從這個行業出來的人太多了，他們都是非常固化的上課方式，進去之後要重新培訓。”
教培行業的薪水是比普通學校要高很多的，武漢的學校可能也就是3千-5千，撐死到8千，以前我們課最多的時候薪水要到2萬多，課正常的時候會在1萬左右。如果現在要去私立公立學校，老師們可能看不上那兒的薪水吧，會覺得我每個月拿個四五千，還要從早呆到晚，或多或少會有心理落差的，應聘後會不那麼上心，學校可能也考慮到了這點。
從新東方出來的人，跳到其他培訓機構也很少。新東方都快撐不下去了，去另外一個小機構也差不多，説不定被裁了人家也不會賠錢，卷錢跑路的機構最近太多了。
説實話，我也沒想好以後要幹嘛去，最近就給學生上上小課。以後我也不想全職做教培了，希望做那種工作和生活界限更清晰的工作。進入新東方後，你就很少有自己時間了，一個家長的服務基本上是24小時，新東方每個人信念感都很強，像打了雞血一樣，沒有一個下班的概念。只要你的手機還在，就算晚上11點通知你，也是很正常的。你如果不回微信，就顯得格格不入了。
K12業務關閉後，新東方的重點會轉到成人教育，像大學生業務、出國留學考試（雅思、託福等）。K12老師轉去當出國留學老師就非常難，個人覺得是見識和功底方面。首先要教雅思託福，最基本的要求是雅思到7或7.5，很多我知道的k12老師雅思是沒辦法到7分的，他們功底是不夠的。因為教的是小學生，接觸的單詞是非常基礎的。上課方式可以去調整，但很多方面的你的眼界和英語接觸，是很難去提升的。
K12也有老師是海外留學背景，但要轉去新東方海外部，還得看你的學校排名、專業等。因為疫情原因，留學英語培訓也不好做，沒有那麼多崗位提供，現在很多留學回來的，都沒辦法進到海外部去教學。
【3】轉行：老師都有社交牛逼症，做直播不冷場俞老師在直播間説，新東方未來計劃成立農業平台，和幾百名老師通過直播帶貨，我覺得挺好的。我們一直覺得他是個非常有情懷、有大愛的人，新東方每年都有支教項目，名額一出來都很搶手。
幾百名老師去做直播是不太夠的，如果要24小時不下播，幾萬人去觀看，後面的運營團隊就需要很強大。做直播的老師，可能大部分會從K12老師中去選，這個計劃其實很好了，解決了一些老師內部轉崗的問題。
如果新東方計劃重新招回之前的老師做直播，我會考慮回去的，儘管我要把近8萬的賠償金還回去。幾百人做直播，説實話對於K12老師的就業問題是杯水車薪。我瞭解到，在武漢被優化的就有三四百人了。如果要開直播，大概率會從北京學校選人，因為新東方的總部在北京。目前招聘計劃沒有徹底落實，直播也是一個比較好的方向。
老師做直播帶貨完全沒有問題，新東方老師都是非常能説的，因為要會帶動課堂氣氛，跟家長學生有非常好的交流。你不能説的話，可能在續班那一環節就被淘汰了，可以説，新東方老師都是有社交牛逼症的，做直播的話，他們在口才方面具備了很好的職業素質，只要不害怕鏡頭，完全沒問題。
我出國前一直在新東方學英語，留學後又進來工作，新東方很多老師以前就是這兒的學生。武漢的第一個校區是在取水樓，那時很多人就願意騎着很遠的車，去新東方上課。它在做教育上，還是很有良心的。得知雙減政策後，我沒有很慌，當時想的是，如果這個政策下來，最後一個垮的一定是新東方，它會撐到最後的。
（文中受訪者均為化名）
武漢晨報記者 李沐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