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9:00,大班的孩子們聚集在大操場上,跟隨一首歡快流暢的音樂做完熱身運動後,四散忙碌了起來:抬木梯、搬跳箱、滾輪胎、掛繩子——他們在自主建構“野趣運動場”……
在孩子們充滿自由、挑戰、野趣的遊戲中,除了幾個必要的安全保護點位,幾乎看不到教師的身影、聽不到教師的聲音。如同日本教育家倉橋物三先生在其著作《幼兒園真諦》一書中所説,“幼兒園本該是這樣的,教師千方百計地非常努力地工作,但幼兒全然感覺不到自己在被誘導着、被指導着,其生活完全是他們自己的生活,如流水般一天天地度過”。
在孩子們“行雲流水”的遊戲背後,教師的“千方百計”體現在哪裏呢?我們的教師不將“蠻勁”強加於孩子們的遊戲之中,而是將“巧勁”運用在遊戲之外。
從打破到重建:
晨間體育鍛煉的新樣態
教師發現,在家庭生活中,家長往往對幼兒過度保護和包辦,導致幼兒缺乏鍛鍊。再加上隨着生活水平的提高與社會公共設施的完善,幼兒外出多是坐電梯、乘車,這些都在無形中減少了運動量。而在幼兒園裏,集體教育形式的體育遊戲,又多以教師的設計與安排為主,幼兒很難在活動中擁有自由玩耍的時間空間與自主探索的權利。如何在一所城市幼兒園裏,為幼兒提供具有挑戰性、趣味性的體育鍛煉遊戲,激發他們身體裏的“野性”,成為迫切需要思考的問題。
我們將目光投向幼兒園大操場,高大的梧桐樹、聳立的攀爬架、各種形態的木梯、廢舊輪胎……這些不就是最好的資源嗎?再加上單槓、跳馬等具有一定專業性的項目加持,“野趣運動場”遊戲在摸索中逐漸形成。它打破了固有的早操、體育集體教育模式,在上午一個小時的時間裏,讓幼兒盡情挑戰,釋放運動天性,形成具有幼兒園特色的晨間體育鍛煉新樣態。
從現象到本質:
體驗式教研生成的契機
“野趣運動場”點燃了孩子們的運動熱情,他們一個個變成跳箱小飛人、沙漠探險家、翻樹小能手……每一天的遊戲都充滿了新鮮、挑戰、野趣。但在遊戲初期,教師的指導存在這樣一些現象:
現象一:小雍特別喜歡玩跳箱遊戲,在一個小時的遊戲時間裏,他都在不斷重複玩跳箱。教師多次對他的遊戲進行干預:“小雍,你為什麼一直玩跳箱呢?去玩玩其他項目吧。”
現象二:攀爬架上經常發生“擁堵”現象,個別幼兒在攀爬架的後半程速度會突然慢下來,導致後面的幼兒也無法前行,教師看到後提醒道:“璐璐快一點兒,後面的小朋友都堵住了。”
為何教師多次對幼兒遊戲進行干預?這樣的干預是否促進了幼兒的發展?除了口頭干預,還有沒有別的方式進行指導?
在教研中,教師提出:幼兒應該掌握每個遊戲項目的技巧,只在個別區域挑戰,不能獲得全面的身體鍛鍊,因此就會鼓勵幼兒去玩其他區域。這樣的出發點固然有一定道理,但是為什麼幼兒一直反覆挑戰某一個區域呢?現象背後的原因是什麼?我們認為,只有教師變成“幼兒”,使教師能夠像幼兒一樣在真實的情境中去經歷和體驗那些過程,才能理解幼兒遊戲中的行為,從而反思自身的指導是否有效。
從猜想到實踐:
“大小孩”的多層次體驗
午間,幼兒進入甜甜的夢鄉,教師開始忙碌了起來。我們聚集在操場上,學着幼兒的模樣,合作將器械佈置成我們心目中的“野趣運動場”,開始了遊戲與挑戰。“野趣運動場”的魅力在哪裏?幼兒反覆玩耍某一區域的原因是什麼?我們進行了體驗式教研。
第一次體驗:在與幼兒相似的遊戲場景中,教師自由選擇遊戲區域進行嘗試,此時教師是沒有經驗的,這個場景能幫助教師從自己的選擇出發,理解幼兒如何判斷、選擇遊戲區域。教師真正變成“幼兒”,通過自己的身體與感官,像幼兒一樣去面臨問題情境。這個過程就是教師反思自身教育行為的良好契機:“我是基於什麼原因選擇的遊戲區域?在遊戲區中怎麼玩?遇到困難怎樣面對與解決?”
第二次體驗:專業體育教師對參加體驗的教師存在較大困難的跳箱、單槓區域進行重點指導,此時教師能夠感受到幼兒在教師的指導和幫助下,遊戲體驗和遊戲心態所發生的變化,感受到體育教師指導的價值和意義。同時學習在幼兒進行遊戲時,教師應如何給予幫助和安全保護。
第三次體驗:經過專業的指導之後,教師在理解了各個遊戲區域的難點和重點的基礎上,再次自由選擇遊戲項目進行嘗試。教師再次體驗,已經具有了一定的經驗,此時教師的選擇又會有所不同,是繼續選擇自己喜愛的區域玩耍,還是去嘗試體驗新挑戰?對自身選擇的思考,能夠幫助教師解讀真實遊戲情境中,幼兒多樣性的遊戲表現。
集中研討:持續多次的遊戲體驗,教師經歷了“無經驗—感受指導下的變化—再度選擇體驗”的過程後,對幼兒遊戲中的各種現象有了不一樣的理解,再圍繞“遊戲體驗帶來的感受—不斷重複個別遊戲情境中順應幼兒還是積極引導—引導策略”這一問題鏈,進行深入研討,使幼兒在遊戲中獲得更大的發展。
從單向教授到雙向反思:
與幼兒的心絃對準音調
基於教師對幼兒遊戲三次不同層級的深度體驗,結合議題進行研討:“教師選擇遊戲項目的初衷是什麼?為什麼選擇這個遊戲區域而不是其他的?”“體驗前和體驗後,有什麼不一樣的感受和變化?”“體驗後,教師的支持策略會有什麼改變?”
“教師”與“幼兒”的雙重角色體驗,促使教師從單向的教授思維轉變為“教—學”的雙向反思,不僅思考該如何教,而且能夠從幼兒的角度思考該如何學。思維的轉變帶來的是兒童觀的轉變,我們發現了從未發現過的幼兒的樣子,如蘇霍姆林斯基所説:“在每個孩子心中最隱秘的一角,都有一根獨特的琴絃,撥動它就會發出特有的音響,要使孩子的心同我講的話發生共鳴,我自身就需要同孩子的心絃對準音調。”
經過反思,教師對幼兒“學習者”形象有了新認識。劉絲雨老師説:“我第一次選擇的是攀爬架,當我爬上去之後,我發現它並沒有我想象的那麼簡單,爬完之後感覺汗都要出來了,我想起自己在指導遊戲的時候,總是催促攀爬架上的幼兒走快一點兒,其實我自己上去都做不到。”
與此同時,教師對幼兒遊戲行為也有了新的理解與適切的支持。李倩老師説:“這個活動給我的感受是,要正視幼兒挑戰的層級,去尋找他們不敢挑戰某個項目的真實原因,到底是動作技能的欠缺,還是出於心理上的障礙,不敢克服和逾越困難。”
陶行知先生説,“我們必得會變成小孩子,才配做小孩子的先生”。
在“野趣運動場”遊戲中,教師通過多次體驗,打破了自身對幼兒的固化印象,實現了從單向教授到雙向反思的思維轉變,也使我們看到了體驗式教研的獨特價值。
體驗式教研的契機其實藴含在一日生活的方方面面,教師要隨時具有“化身”幼兒的勇氣與提煉反思的能力,然後在頭腦中形成風暴,思考在不同的遊戲情境之中,如何去支持幼兒,讓他們在遊戲中自由、暢快地玩耍,與成長不期而遇。
(作者單位:四川省成都市第五幼兒園)
《中國教育報》2020年11月22日第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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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中國教育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