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與唐伯虎齊名的大明才子, 他的人生境界值得我們學習

由 宗政從蓉 發佈於 經典

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每個人都要經常面對自己內心的至暗時刻。

你是一個公認的高材生,但每逢考試,必定失利;

你是單位業務能力最強的一個,但每逢晉升,都沒你的份兒;

你的財富越壘越高,但慾望也越來越強,所以能使你快樂的事情,反而越來越少……

這些無處不在的生活中的坎兒,不僅嚴重拉低了生命的質量,甚至在很多時候摧毀了生命本身。

每當聽到誰誰痛苦不堪或走投無路的消息,我總是會想起古人的活法。時代在進步,但今人並不比古人有智慧,大多時候需要從古人那裏汲取智慧。

遭遇命運惡待的時候,那些淡然微笑的歷史人物,就值得今人一再品味和學習。

譬如祝枝山。

▲祝允明(1461—1527),右手有六指,自號枝山。 

他是與唐伯虎、文徵明等人齊名的“江南四大才子”之一,很多人知道他的名字,是從影視劇開始的。

在周星馳的《唐伯虎點秋香》中,祝枝山幾乎是唐伯虎的馬仔。其實,歷史上的祝枝山比唐伯虎大十來歲,彼此惺惺相惜,唐把祝視作大哥級的人物。

▲周星馳電影中,祝枝山發那個著名的毒誓。 

很多人知道唐伯虎命運悲慘,實際上,祝枝山也好不到哪去。但他一生縱情自放,天真爛漫,在苦悶的日子裏,內心都能開出花來。

他的書法被明朝人稱為“本朝第一手”,尤其是狂草,睥睨天下,無人能敵。以至於人們説,他的生活即是狂草,狂草即是生活。人生自如,已入化境。

命運對我如惡犬,我卻待它像貓咪,捋捋毛髮就温順了。

他是怎麼做到的呢?

 ▲祝枝山的字,被稱為明朝第一。

有才的人不被主流社會接納,這不是你的失敗,是時代的失敗。

人生沒有坦途,摔倒的路人只有兩種反應:一種怪自己路沒走好,一種怪路沒修好。

我們常被教導,第一種反應是正確的,第二種反應是找藉口而已。其實,事情遠比我們想象的複雜。

祝枝山生在顯宦之家,祖父和外祖父都是帝國高官。在這樣的家庭環境裏,他受到了良好的教育,5歲能寫大字,讀書過目成誦,9歲能作詩,常有驚人之語,當時就被稱為“神童”,獲推薦上“最強大腦”鐵定不成問題。

他20來歲的時候,已經聲名大噪,北京、南京兩都都稱他為“天下士”,很認可他的文章和才氣。

但是,這麼一個贏在孃胎裏的人,卻在科舉的道路上屢屢摔了個狗吃屎。

從21歲開始參加鄉試,考了5次,終於考中了舉人。此時已33歲,絕對的高齡考生。

隨後開始參加會試,考了7次,一次都不中。決定放棄的時候,他已55歲,典型的活到老考到老。

問題來了,祝枝山怎麼面對和反思自己的科舉失敗呢?

出乎許多人的意料,他雖然屢戰屢敗,但從未懷疑自己的能力,而是懷疑科舉的精神。

他多次撰文批評當朝科舉認證程朱理學為標準答案的不合理性,説百千年後,人們會如何看待這種獨尊一是的做法呢?

不僅如此,他還指出,人才都有個性,必欲用一種方式作為錄取人才的標準,只會否定了人性的多樣化價值。

事實也如祝枝山也批判的那樣,明朝的八股取士,在歷史上是最古板,最禁錮人的創造性的。

明代詩人宋登春説過:“方今白頭遊遨之士遍天下,抱一藝而終身不得售者,多矣。”意思是,懷有一技之長而終生考不上科舉的特殊人才,舉不勝舉。

可見,固化的科舉方式,禍害過的有才人遠遠不止祝枝山一人。

失敗者如果只怪自己,到頭來無非加重了自卑自棄的心理。而心理的創傷,有時候遠比失敗本身更可怕。更重要的是,它會使失敗者喪失了批判不合理現實的能力和勇氣。

這樣的“正當反思”,在這個時代太稀缺了——

明明是考試本身有問題,導致不能選拔出真正的人才,我為什麼要懷疑自己不是人才呢?我為什麼不直指考試本身的荒謬呢?

明明是社會不公,導致信奉公平規則的我喪失了晉升機會,我為什麼要責怪自己呢?我為什麼不申討背後的無良操作呢?

有才的人不被主流社會發現或接納,這是任何時代都有的常事,不必自怨自艾,要時刻保持自信,保持獨立批判精神。

像祝枝山一樣,可以經歷無數失敗,但內心依然驕傲,從未被失敗擊垮。

遵從自己的內心,個人的價值才能實現最大化。

生活總是充滿種種不宜,常常揮過拳頭要擊倒你,你一直堅持、終生信奉的東西,可能會被它擊得粉碎,但那又怎樣?

只要你不曾倒下,明天太陽依然升起。

祝枝山耗費大好時光在科舉上,是因為他深信人生的意義在於出仕兼濟天下,而科舉是當時出仕的唯一路徑,別無選擇。

考取進士失敗後,他通過謁選,得到了一個小官——廣東興寧縣知縣。這個地處嶺南的小地方,經濟、文化都很落後,祝枝山還是千里迢迢赴任,希望實現個人抱負。

到任後,祝枝山文武並舉,一方面用中原文明和儒家文化改造當地土俗,另一方面強力打擊強盜,曾一次捕獲盜匪30餘名,穩定了社會秩序。

總之,他為官的治理能力有目共睹,還是頗受好評的。

不過,他極其痛恨官場潛規則,對官員的冷酷功利、貪污腐化,可謂嫉惡如仇。傳説,有個貪官曾請他寫春聯,他當場揮筆寫道:

(春聯一)

明日逢春好不晦氣

終年倒運少有餘財

(春聯二)

此地安能居住

其人好不悲傷

那名貪官看後,惱羞成怒,問他到底幾個意思。祝枝山抱拳一笑,説他寫的全是吉慶之詞啊。

於是,祝枝山抑揚頓挫地當眾唸了一遍:

明日逢春好,不晦氣

終年倒運少,有餘財

此地安,能居住

其人好,不悲傷

貪官和眾人聽得目瞪口呆,無言對答。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再看那祝枝山,早已揚長而去。

祝枝山做官後,給友人寫信剖析自己,説我終歸不善於做官,究其原因在於“不能克己,不能徇人,不能作偽,不能忍心”。意思就是自己無法跟官場中人徇私作假,同流合污,內心十分痛苦。

沒多久,他調任應天府通判,重回江南之後就以“年老體病”為由,辭職退休了。得到批准後,從此優遊人間。

也就是在辭職後,他的書法創作達到個人的頂峯。史書説他脱衣作書,不衫不履,那種內心和外在的輕鬆自如,寫出了明朝第一的狂草,而且“狂勝前賢”,繼承、革新並超越了張旭、懷素等史上名家的草書。

 ▲祝枝山與唐代張旭的書法比較。

遵從自己的內心,做出退出的選擇。祝枝山不僅未被殘酷的現實擊倒,反而活得更加精彩。

世界上只有一種真正的英雄主義,那就是認清生活真相依舊熱愛生活。進是社會的英雄,退是自己的英雄,每個人都應該練就如此胸襟與性情。

身外之物越少,心中之慾越少,身心就越得自由。

當今社會,許多人內心灰暗鬱悶,不是因為他們受到了多大的打擊,而僅僅因為他們常常慾求不滿。

想要的東西太多,卻又得不到滿足,從而嚴重影響了生活質量。

針對這種情況,世俗的成功學是鼓動你拼命賺錢,拼命謀求高位,當你名利雙收,成為成功人士的時候,何求不能滿足?

但祝枝山不是這樣的人。他安頓內心的方式,是拋卻外物而不是收攬外物,是降低慾望而不是激發慾望。

功名利祿煩人,他通通可以不要。官當得不爽,他可以辭掉。他的字好,值錢,富商巨賈紛紛來求,他若過不了內心一關,絕對會以生病為由推掉。

他有件黑貂裘大衣,低價賣掉,人家替他可惜。他説,不賣我還真想不起這件大衣,留着又有何用。

不僅是祝枝山,整個明朝中晚期的一些文人羣體,都在追求低慾望的生活。

比如祝枝山的好友、同為“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文徵明,甫入官場就碰上嘉靖初年的“大禮議”,他本能地覺得正反雙方爭這種問題無益於國家社稷,乾脆稱病辭官,迅速結束了短暫的仕宦生涯。功名慾望,寡淡如斯。

王陽明臨終前説,此心光明,夫復何求?

説的正是這個道理。

我突然想起前段時間高曉松講北歐人的幸福生活。他説,在丹麥,人們出行就是騎一輛自行車,在瑞典,人們出行就是開一條小船。在美國,一個人如果有一艘遊艇,大家都覺得他特別厲害,但在瑞典,幾乎人人都有一條小船,大家開着小船看看落日,釣釣魚,船上也沒有什麼先進的設備,自己動手解纜繩,啓動發動機,把船開出去,過着非常安逸、與世無爭的日子。

北歐國家沒有高樓大廈,人們穿着樸素,開着舊車,吃着簡單的食物,每天晚上七點以後街上就靜悄悄的,沒有燈紅酒綠的夜生活,也沒有超級奢華的消費刺激着人的神經。那裏的人不聊金錢,不聊地位,也不聊你讀過什麼名校。

中國的傳統文人生活方式裏面,曾經有着類似北歐的追求。古代文人的一種理想生活模式,就是陶淵明式的隱居。而且,大家都集體認同,這種隱居不是指身體上的隱居,主要是指內心的隱居。

説得直白點,你人在紅塵俗世中沒關係,只要你的心是定的,不被慾望誘惑,不被一切世俗吸引,那你就是一個成功的“隱居者”。祝枝山的晚年,基本也符合這種生活方式。

然而,這種社會氛圍,如今看來很北歐,在中國卻很難再現了。

整個社會都在追求開豪車,住豪宅,慾望值越來越高,攀比心越來越重。

到最後,我們的吃穿住用行都不是基於實際的需求,而只是為了表演給別人看,讓別人看了覺得我們很成功,如此而已。

真正的內心幸福,無人關心。

很多人根本不明白,生命中絕大多數的痛苦和不自由,不是別人造成的,恰恰是自己給自己上了枷鎖。

“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這三句話,見眾生境界最高,但見自己做起來最難。

明白知足之理,懂得簡單之道,才會發現我們一直認為祝枝山、唐伯虎的人生過得悽慘,其實是我們被慾望矇蔽了心智,自己悽慘而不自知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