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知道,宋朝初年有着一大懸案:斧聲燭影。懸疑的中心關鍵就在於,宋太祖到底想不想傳位給弟弟趙光義,而趙光義是否就是因為哥哥不想傳位給自己而弒兄奪位。
實際上,在太祖一朝中,有一位重臣是堅決反對“兄終弟及”,主張“父死子繼”的。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宋初三大核心人物之一的趙普。
可就在開寶六年(公元973年),也就是太祖去世前三年,趙普離開了大宋的政治權力中心,離開了十年相位,出任河陽三城節度使。這其中到底有什麼內在原因呢?
1.針鋒相對,趙普初勝
趙普作為當朝宰相,同時和趙匡胤,趙光義的關係都非常好,自然位高權重。可就在這個時候,趙普和趙光義之間出現了利益衝突了。
這就是我們前面所説的,因為“金匱之盟”,太祖“被迫”做出了傳位給弟弟趙光義的姿態,但是趙普是堅決反對“兄終弟及”的。這就讓趙光義很不爽了:你誰啊你,我哥要傳位給我,不管我哥是自願還是被迫,那是我哥的事,雖然你趙普和咱家關係很好,但是你也別不拿自己當外人。
於是作為宰相的趙普,以及作為開封府尹和未來皇位可能的繼承人的趙光義之間,就從當年的密友變成了針鋒相對的政敵了。
趙普對趙光義的初次打擊,針對的是趙光義手下的得力干將,開封府推官——姚恕。
説來也巧,本來趙普也沒想對姚恕下手,結果姚恕自己送上門來了:一天,趙普在家裏大請賓客,結果姚恕也不知道因為什麼事,就來府上拜訪趙普。
趙普府上看門的傢伙也是有點缺心眼,對姚恕態度很不好,説我們主人要宴請賓客,你趕緊走吧。姚恕也不是好惹的,直接揚長而去。看門人一看,這傢伙來頭好像還不小,好像出大事了,就趕忙去報告趙普。
趙普就趕緊讓看門人去追姚恕,給姚恕道個歉,請姚恕回來一起吃個飯,這事情就過去了。結果這姚恕名字起得好啊,一點都不會饒恕。看門人跑個半死追上來,給姚恕道歉,説宰相大人請你吃飯,結果姚大人連趙普的面子都不給,直接走人。
這下好了,趙普不樂意了,我一宰相拉下面子給你道歉,請你回來,你個姚恕直接把我的面子扔在地上,還要踩兩腳。既然你不想來,那我就送你走。
在趙普的堅持下,宋太祖外調姚恕到澶州當官,即使趙光義表示反對也無濟於事。這樣還不算,澶州的黃河決堤後,本來黃河氾濫也是經常發生的事情,甚至在當時連官員失責的罪都不一定能算,結果就借這個機會,姚恕直接在任上被處死了。
2.小人物也能動搖大人物
這一切都要從一對父子説起,我們首先説説小人物一號,也就是父親,殿中侍御史判大理寺——雷德驤。
在開寶元年,趙普已經當了五年的宰相,執掌朝政多年的趙普身邊自然有很多趨炎附勢的小人,希望巴結趙普上位,其中就包括了不少雷德鑲的同事們,他的同事們甚至擅自改動法律條文,巴結趙普。
於是雷德鑲就想上報太祖,舉報趙普。我也不知道雷德鑲的偶像是不是魏徵,總之他的行為很像魏徵:來到宮殿後,雷德鑲不等通報,直接衝進殿內,二話不説直接一股腦把所有舉報趙普的話全部説出來。
趙匡胤一看,好傢伙,你想當魏徵,你以為你是誰啊,我跟你熟嗎?大怒説到:你有眼睛,耳朵嗎?你難道不知道趙普是社稷,是朕的股肱之臣嗎?一生氣,就拿起了桌面上的柱斧(小斧頭,沒什麼威力)砸過去,趙匡胤好歹也是一代名將,準頭還是有的。這一砸就把雷德鑲的門牙給砸掉了。
門牙掉了還不算,趙匡胤還下令,把雷德鑲貶官,貶到商州。
一號小人物雷德鑲倒下了,他的兒子,二號小人物雷有鄰不樂意了:雖然你是宰相趙普,但是百善孝為先啊,你敢欺負我爹(在他眼中,他爹倒黴就是因為趙普),我光腳不怕穿鞋的,我就敢弄你!
不過,雷有鄰顯然比他爹要聰明多了,雷德鑲是文官中的“莽夫”,拿着趙普的“罪狀”就直接衝進皇宮了。
雷有鄰不一樣,雷有鄰運籌帷幄,玩起來碟中諜:他找到自己老爹當年的同學(就是同一年考中進士的),跟他們建立了親密的關係。這幾個同學都有一個共同特點:雖然他們跟趙普不熟,但是他們跟趙普手下的人很熟。
這幾個雷德鑲當年的同學一看,雷德鑲倒黴了,自己作為老同學也該幫助幫助他的兒子,於是平時也很照顧雷有鄰,有什麼好事也拉上他一起幹,提攜提攜這個小兄弟。結果提攜來,提攜去,就有很多秘密暴露出去了。
雷有鄰的“潛伏工作”卓有成效,很快他就掌握了趙普的三大罪狀。
3.三大罪狀,告倒趙普
罪狀一:趙普通過兩個屬下收錢。趙普畢竟是宰相,一是直接收錢不太方便,二是有些時候有些人也根本見不到趙普,人你都看不着,送啥送啊?
所以找兩個代言人就很重要了,趙普手下就有這樣的兩個這樣的趙普“基金會”代言人,專門收錢,然後轉手給趙普送去,當然自己也要留點下來,雁過拔毛也是很正常的嘛。
至於雷有鄰是怎麼知道這件事情的,那就比較搞笑了:雷有鄰不是和他爹的老同學都走得很近嘛,他爹的同學也需要給趙普送錢啊,自己去送不太方便,當然就委託自己最信任的小兄弟去幫忙了。
這下好了,引狼入室,雷有鄰來了一回釣魚執法,他爹老同學送錢的經手人就是他,他能不清楚其中的貓膩嗎?估計連趙普手下的人是用哪隻手接的錢,雷有鄰都記得個一清二楚。
罪狀二:有人賄賂趙普,偽造履歷:做官什麼最重要?當然是能力最重要,可問題是怎麼知道你的能力呢?總不能當場給你辦一場真人秀節目吧,於是履歷就很重要了。所以當時就有人賄賂趙普,偽造一份履歷,以此獲得更好的職位。
這件事情是誰幹的呢?雷有鄰的好朋友,鐵哥們——劉偉。好傢伙,出賣完老爹的鐵哥們,就開始幹自己的好兄弟。
劉偉其實也是個倒黴蛋,當時有制度規定,你只要當了三任代理官員,就能給你轉正,結果劉偉好不容易幹了三任之後,其中一次任職的文書弄丟了,轉不了正。所以他就委託哥哥在京城,給趙普送了一筆錢,把事情給解決了。
結果劉偉最倒黴催的是,他還攤上了雷有鄰這樣的好哥們,有一次兩個人在一起喝酒聊天,劉偉就把好事情給鐵哥們拿出來分享了,雷有鄰的趙普犯罪記錄小本本上,就這樣多記錄了一條。
罪狀三:趙普收錢,幫助一些人不去地方任職,留在京城。
當時有個人叫趙德孚,原本的最新任命是把他外調,從京城調到四川去任職。
那趙德孚自然是不樂意的,這京城小日子多滋潤啊,於是就找到趙普,送了一筆錢,趙普幫他運作了一下就把事情搞定了。
當然,這件事情最後也被雷有鄰知道了。但是很可惜的是,史料上沒有記載這最後一條罪狀雷有鄰是怎麼知道的,我們也就很惋惜地失去了再看一次雷有鄰碟中諜表演的機會了。
4.上報皇帝,一網打盡
等到證據確鑿之後,雷有鄰一咬牙,幹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直接擊鼓,告御狀。要知道,告御狀其實是非常危險的,一旦皇帝陛下認為你是在瞎搞,那可是命都要丟的。
不過,畢竟雷有鄰收集證據的方式比較特殊,他搞的是“潛伏”工作,掌握的都是第一手材料,所以證據很硬,根本沒有任何人可以動搖。
雖然這次趙普沒有被直接貶官,但是趙匡胤從此之後就再也不信任趙普了,趙普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大大下降,這也為最後趙普罷相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順便再説説其他人,説説雷有鄰的好哥們,以及他爹的老同學們。那可叫一個慘啊:他的好哥們劉偉直接被處決了。他爹的老同學們,以及跟這件事情有關的其他人,全部被仗刑,打了幾十棍子,然後還被免官,趕出京城。
真可謂是一網打盡啊。
5.趙普貶官,疑竇叢生
在雷有鄰上告後兩個月,趙普罷相。
正所謂牆倒眾人推啊,在這兩個月間,其實還發生了很多次,各種官員上告皇帝,説趙普如何如何地平時生活不檢點,其中就包括了趙普日後的老對頭——盧多遜。
因為趙普這個人平時做官確實也有毛病,手腳也確實不乾淨,一查起來啊,就跟雪崩一樣,止都止不住,所以最後宋太祖也罩不住他了。
於是在開寶六年的八月份,趙普罷相,出任河陽三城節度使。
説到這裏,大家可能就奇怪了,説了這麼多,那也是趙普為官不清廉,咎由自取,根本沒提到趙光義這個人啊,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確實,在史料記載上,我們根本看不到雷德鑲,雷有鄰父子告趙普和當時的開封府尹趙光義有什麼關係。但是我們有一個強有力的佐證:在三年後,趙光義即位,也就是我們歷史上鼎鼎大名的宋太宗。
即位後,宋太宗幹了一件事情:不斷提拔雷德鑲,一直提拔雷德鑲,直接把雷德鑲從地方官一路提拔回中央。這就不難解釋了,如果雷氏父子真的和趙光義一點關係都沒有,那趙光義為什麼在即位後,要用這樣的方法賞賜雷氏父子呢?
我們很難不懷疑,雷氏父子的背後,就有開封府尹趙光義的支持。
同時,在趙普罷相後。同年十月,趙光義就被封了晉王,滿足了當時作為皇儲的一大條件:“親王尹京”,作為直接獲利者。這世界上,難道真的存在這麼巧的事情嗎?
可以説,罷相趙普是宋太祖一生在傳位問題上的最大敗筆,自從趙普離開中央後,太祖再也沒有合適的力量和已經在開封根深蒂固的趙光義抗衡了,只能無奈接受傳位給弟弟的事實。
即使在去世當年,宋太祖甚至還動過遷都洛陽的想法,試圖擺脱已經擔任開封府尹十餘年的弟弟的實力網,結果到頭來也只能以失敗告終。
有人可能會説,趙普自己手腳不乾淨,還能怪趙匡胤罷相趙普嗎?
趙匡胤錯不在罷相趙普,而是錯在一怒之下徹底地將趙普趕出了政治權力的中心。這樣一來,趙普就根本沒有辦法繼續抗衡趙光義的勢力。
雖然,幾年後,趙普會東山再起,回到政治中心。不過等到那個時候,任用他的人已經變成了他當年的對手——宋太宗趙光義。而他東山再起的資本,居然是手上所謂的那份由他作為見證者,能夠幫助趙光義證明皇位來路光明正大的:金匱之盟。
這不得不説,確實是歷史的偶然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