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世僅三件的周王青銅器！害夫簋揭露出周厲王時國人暴動的真相
真知堂上古史研究：周厲王是春秋以來就和夏桀、商紂、周幽王並稱的暴君。中學課本里有一篇《召公諫厲王弭謗》的古文，説的就是周厲王與民爭利，不許國人非議，最後被驅逐到山西臨汾鬱鬱而終的故事。那麼，歷史上的周厲王真的是昏庸暴戾嗎？他有哪些所謂的暴行呢？為何後世對他如此腹誹呢？1978年，周厲王十一年鑄造的青銅器”害夫簋“出土，銅器上的124字銘文或許能揭開這段歷史的真相。
周厲王的寶簋出土，他到底做了些什麼事？
讓我們先回到上個世紀70年代末初夏的一天。看看這件青銅國寶的出世。1978年5月，剛剛結束了十年浩劫，中國上下百廢待興。陝西省寶雞市扶風縣法門公社的農民們正在興修水利。隨着一聲咔嚓，正開着推土機的司機知道，挖到寶了！他趕緊跳下推土機去看。一件綠瑩瑩的青銅器展現在黃土之中！不過，由於用力過大，這件青銅器已經碎成了30多塊。寶物破碎就失去了經濟價值！第二天，聞訊趕到的考古工作者羅西章終於如願以償的收齊了這堆破銅片。但他沒有想到的是，這件破銅器，竟然是周厲王”害夫“親命鑄造的寶簋，是目前發現僅存於世的周王三器之一！其歷史價值不可小覷。
西周青銅器害夫簋周厲王何許人也？説起來此人真是婦孺皆知，原因在於：中學歷史課本上對於周厲王的事蹟説得太詳細。周厲王，姓姬，名胡（害夫連讀），是周夷王姬燮之子，西周時期第十位周王。公元前829年他在流亡地山西臨汾霍縣去世。他到底生於何時，又在何時即位稱王，目前尚無確鑿證據可以證明。周厲王執政時期，為人熟知的事蹟主要有：一、不聽芮良夫之勸諫，任用榮夷公以專山林之利。二、不聽召穆公之勸諫，命衞巫監謗，國人敢怒不敢言，道路以目。三、國人暴動，厲王出奔於彘（山西臨汾霍縣），國人殺召公之子。四、西周共和行政，周、召二公聯合執政（一説共伯和攝政）。共和十四年，厲王薨於彘。
西周厲王時青銅器宗周鐘周厲王即位初期，西周王朝已經走向衰落。”共王崩，子懿王畑立。時王室衰，始作詩也。懿王崩，共王弟闢方立，是為孝王。孝王崩，諸侯復立懿王太子燮，是為夷王。夷王崩，子厲王胡立。“《史記 周本紀》從周懿王時期開始，周王朝步入了全面收縮時期。西戎，北狄（翟），犬戎先後入侵周朝，周王不能抵擋，甚至還遷都避禍。這和周懿王的祖父周穆王時期南征北討的繁榮景象已不可同日而語。所以史家論曰：”王室衰！“”懿王。。。七年，西戎侵鎬。十三年，翟人侵岐。十五年，王自宗周遷於槐裏。。。二十一年，虢公帥師北伐犬戎，敗逋。“《竹書紀年》
所以，客觀的看待“周厲王與民爭利，弭謗”這件事，或許他真有不得以的苦衷。周厲王為何要與民爭利？周朝難道不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嗎？山林這種國有資產，按今人的理解本就屬於國家，為何要説厲王與民爭利呢？國人暴動，這些暴動的國人又是什麼身份呢？是奴隸還是平民抑或貴族？從國人敢怒不敢言，到聚眾圍攻皇宮，到底是什麼契機引起的呢？周王朝的軍隊週六師去哪了？為何不護衞厲王呢？一個個的問題，在深入思考之後，浮現在筆者眼前。
周厲王弭謗的前因後果
在深入剖析西周這段往事之前，我們先來重温一下這段著名的《召公諫厲王弭謗》。”厲王虐，國人謗王。召公告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衞巫，使監謗者。以告，則殺之。國人莫敢言，道路以目。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謗矣，乃不敢言。”“召公曰：是鄣之也。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川雍而潰，傷人必多。。。若壅其口，其與能幾何？”王弗聽，於是國人莫敢出言。三年，乃流王於彘。“《國語·周語上》春秋魯國史官左丘明的這篇文章，一下子就把周厲王釘在恥辱柱上！看來，周厲王此人真正是個暴君，要不怎麼會激起民變呢？國人暴動就是正義推翻了反動統治沒什麼好説的！且慢！
以今天民主政治的眼光來看這個故事，會得出了不太一樣的結論。我們再來解讀一下這段文字。”厲王虐“，虐是個會意字，字的本意是”從虍(hǔ指虎頭)，爪人。即虎足反爪傷人。“周厲王作為國家機器的最高統治者，形容他用虎爪傷人，可能並不是貶義詞。和商紂王、周幽王不同的是，史料上也確實找不到周厲王如何殘暴的記載。唯一能和”厲王虐“對應的行為，就是周厲王”得衞巫，使監謗者。以告，則殺之。“這幾句話。換句話説，周厲王設置了一個特務機構，監督國民的言語。發現有心懷不滿説厲王壞話的，如果有人舉報，就殺掉。記住，是有人舉報！
這種國家行為，在”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周朝，應該不算是過於惡劣的暴政。況且，國人誹謗君王，從一個側面甚至可以看出，當時的民主氣氛其實是很濃的。甚至可能類似於西方的古希臘時期的民主政治。對於高高在上的周天子，國人謗之！且不論周厲王到底做了些什麼事，這個國人，到底是什麼人？竟然敢説天子的壞話。所以，西周厲王時期，後世所謂君主專制制度，恐怕尚未形成。國人才敢於謗君。那麼，什麼人是國人呢？西周時期的都城，一般都有宮城和外城兩重。城內又稱國，國的繁體字為國，意思是士兵持戈在城內守衞。所以，國人，就是居住在都城裏的居民。居住在城外的居民，則多稱為”野人“或”鄙人“。野人以種田為生，國人則以商業、手工業或做官（服務於政府）為生。
國人，肯定不是奴隸。而是包括平民和貴族在內的京畿居民的統稱。如果國人指的是奴隸，那麼周厲王根本無需二話，直接命軍隊擒拿下來咔嚓了事，也就沒有後來的”國人暴動“一説了。成康之治之後，西周社會矛盾逐漸激化。特別是周昭王時期大事征討，面對南方的荊楚崛起，他親征漢水，卻大敗而歸。直接把周朝的軍隊週六師送回了老家。”周昭王十九年春。。。祭公、辛伯從王伐楚。天大曀，雉兔皆震，喪六師於漢。王陟。“《竹書紀年》從穆王開始，西周進入了衰落期。所以，到周厲王時，國人裏就包含有很多落魄的士族和破產的周民。面對列祖列宗留下的爛攤子，厲王無奈，想出了一個辦法。那就是：把本和國人共享的山林、鹽銅之利收歸國有！這個舉措，嚴重侵犯了所有人的利益。於是引來了國人異口同聲的罵聲！
被後世唾罵的改革者周厲王
我們知道，西周時期實行的是後世所説的”井田制“。這種土地制度，其實就是《司馬法》所説的”乘馬制“。”乘馬制“最早是夏代商侯相土發明的。西周能夠興起滅商，靠的就是這種土地制度。《司馬法》曰：“甸六十四井，出長轂一乘，馬四匹，牛十二頭，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戈楯具，謂之乘馬。”西周天子把土地分封給諸侯建立邦國，諸侯把土地再分封給大夫。戰爭期間，諸侯國君從大夫那裏徵兵，而大夫的兵源和裝備、糧草來自於士。士，手下還有農民。農民就充當步兵和後勤補給。按照《司馬法》的記載，每一個甸包含六十四個井，一井為900畝，公田100畝生產的物資為領主所有，餘下800畝生產的產品就歸屬於領主手下的士和士手下的農民。作為回報，戰爭期間，六十四井出一乘戰車（四馬），穿戴盔甲的戰士三人，步兵七十二人。牛十二頭，僕從人員二十五人。共計一百人。糧草軍械自備。
可見，這個甸的領主，至少是大夫級別。甸主，就是《史記》裏所説的“邦內甸服”的領主！最小的甸主，可能就是五等爵位裏最低的男爵，所佔有的土地也至少有57600畝之巨！“夫先王之制，邦內甸服，邦外侯服，侯衞賓服，夷蠻要服，戎翟荒服。”《史記 周本紀》絕大部分國土分封給了諸侯，自己國內這麼多土地都給了卿士大夫，周天子所剩下的土地就不多了。如果諸侯國都按照九田貢一的標準朝貢天子，周國內傾士大夫都按時交租，那麼周天子還是非常富裕的。但周共王之後，諸侯逐漸不朝，周王朝的經濟就只能依賴本土的甸主了。“共王遊於涇上，密康公從，有三女餎之。其母曰：“必致之王。”康公不獻，一年，共王滅密。“《史記 周本紀》也就是説，周共王（厲王的曾祖父）出去玩，密國國君康公跟隨。結果有三個美女兩人都看上了。密康公不願意獻給共王，結果共王就滅了他的國。因此，到了周厲王時期，周國的財政已經入不敷出，頻於破產。
西周青銅簋為了解決財政問題，周厲王即位後，任命榮夷公為卿士主政，把本來任人隨意採取的山林之利收歸國有，或許還採取了鹽銅專賣的政策！這下，對於沒落貴族和居住於城市內的平民（國人）而言，無異於砸了他們的飯碗！對於野鄙之甸主和士族，也堵住了牟利的途徑。”大夫芮良夫諫厲王曰：“王室其將卑乎？夫榮公好專利而不知大難。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載也，而有專之，其害多矣。天地百物皆將取焉，何可專也？所怒甚多，不備大難。以是教王，王其能久乎？《史記 周本紀》周厲王因此和國人結下了深仇大恨！這才是三年後“國人暴動”趕走周厲王的真正原因。
”害夫簋”，害夫二字連讀為胡，故又稱胡簋。高 59釐米，口徑43釐米，是目前世界上發現的體積最大的商周時期青銅簋。從銘文來看，這是周厲王（姬害夫）十二年時，由周王親自下令命鑄的青銅器。銘文寫到：“餘隹(雖)小子，餘亡康晝夜, 坙(經)雝(擁)先王，用配皇天。簧(橫)黹(致)朕心，墜(施)於亖(四)方。肆餘以(義)士獻民，爯(稱)盩先王宗室。\"從害夫簋銘文可以看出：即位十二年的周厲王還是非常謙遜的自稱為”小子“，並且不分晝夜的侍奉先王，勤政愛民。並無後來“厲王弭謗”的沾沾自喜。周昭王南征荊楚，喪週六師於漢水，軍事實力的衰落，造成王權的衰退。到了周厲王時期，京城內到處都是無地之遊民。周厲王因為諸侯不朝，經濟吃緊不得不專山林之利，卻因此侵犯了京城周邊各個甸主的切身利益，因此惹來朝野罵聲一片。
不久，在西戎入侵，逼近京師的情況下，周厲王卻因號令不了這些本應出兵的甸主，手中無兵，不得不倉皇出逃。他走後，西戎未進京師，國人卻開始暴動，最終殺了召公之子了事。周厲王被迫流亡在位。“西戎入於犬丘。。。王亡奔彘。國人圍王宮，執召穆公之子殺之。”《竹書紀年》後來，大臣周定公和召穆公共同執政（一説共伯和攝政）長達十四年（共和行政），周厲王最終死於彘，再也沒有回到朝思暮想的京城。他死後，諸侯和大臣擁立其子姬靜繼位為王，史稱周宣王。周朝迴光返照，迎來了短暫的“宣王中興”之後，又開始步入下坡。宣王死後，他的兒子周幽王繼位，這位是歷史上真正的昏庸之主。為了討襃姒一笑，周幽王廢申後及太子，烽火戲諸侯，最後亡國於犬戎之手。身死國破，為天下笑，西周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