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瀟湘晨報時間線版面推出“趣説湖湘”專欄。專欄內容選自2020年一季度“湘版好書”《湖湘世家·鼓磉洲羅氏》，作者為羅氏第二十代傳人、廣州大學教授羅宏。羅宏教授對書裏的內容進行了重新整理，以鼓磉洲羅氏家族為線索，更加生動有趣地解讀湖湘文化。
□文/羅宏
羅典是湖湘碩儒和大教育家，開創了嶽麓書院最輝煌的育才時代。你可能不知道，三顧茅廬聘請羅典當山長的伯樂，卻是被乾隆皇帝揶揄為“文理不通”的湖南巡撫李世傑。
李世傑是貴州人，小時候就喜歡舞槍弄棒，讀書不怎麼樣，屢考不中，家裏只好給他捐官進入仕途。他從巡捕做起，靠俠武精幹得到上司器重，居然又有上司替他出錢捐官升遷到了知州，此後他就憑着自己的行政能力青雲直上，最後做到了兵部尚書的高位。但是文化始終是他的短板，出了一些笑話。最著名的是到湖南當官時抓住了一部鄉志作文章，認為該志有反清言論，上報皇帝要處理，其實就是想迎合乾隆，搞一次文字獄。哪知道乾隆審查後大不為然，認為他小題大做，捕風捉影，是沒文化的表現，把報告給駁回來了，批語中對李世傑冷嘲熱諷。
李巡撫視為奇恥，此後為官所到之處必興書院，大概也是這件事觸動了李世傑。他看中了嶽麓書院為突破口，要大興湖南教育。他精心物色山長，羅典便進入他的視野，成為他力聘為山長的最佳人選。
説起來，李世傑應該早聞羅典大名。因為羅典曾為四川學政，在四川做出過突出的教育業績。李世傑也曾為四川巡撫，自然知道羅典推動四川教育的功業。不妨説説羅典在四川的故事。
一次四川保寧府試，羅典按例去巡考，發現縣吏和某考生有過節，縣吏找茬把某考生關進了監獄。更多的學生不服，去衙門説理，官府大怒，出動兵馬鎮壓，逮捕百餘人。羅典得知，立即要求官府放人，讓學生參加考試。官府拒絕，反誣羅典縱容動亂。羅典大怒反駁：“諸生叛耶？倡亂為誰？屯聚何所？且公同城，果叛，則捕不需時，不得俟府牒，非叛，安得以府牒擅發兵？諸生試後可歸案訊。吾行，入告矣！”官府終於妥協，放出了學生。事後一查，那個學生果然被冤枉。羅典又平息了一次冤獄。風波平息，知府對羅典千恩萬謝道：若不是學台賢明果斷，險些釀成大亂。羅典在四川為學政三年，《四川通志》這樣總結：羅典、字徽五，湖南湘潭人。乾隆辛未進士。三十一年由翰林任四川學政，性和而介，包苴不入。校士日坐堂皇，手定甲、乙。過市聞書聲，輒降輿入館，為之講畫。有以瀆體制為訾議者，典曰：“學政職在教化，隨時隨地皆當講論，豈深居簡出為嚴重邪？”論文喜奇古，注經亦多刖解，然宗尚古注。蜀之士知從漢學者，自典始。著有《讀易管見》八卷，刊行蜀中。
羅典剛走，李世傑就來到四川當巡撫，應該是聽聞羅典事蹟的。此外還有一個背景，乾隆年間，朝廷非常重視書院發展，對山長的要求非常嚴格，乾隆明確規定：“凡書院之長，必選經明行修，足為多士模範者，以禮聘延。”“應行令督撫學臣，悉心採訪，不拘本省與鄰省，亦不論已任與未任，但擇品行方正，學問博通，素為士林推重者，以禮相延，厚給廩餼，俾得安心訓導。”
羅典為官20餘年，久居京都，與皇家顯貴多有接觸，人脈廣泛。他不僅當過學政，還多次主持國家科舉考試，廣受天下士子拜謁，有很高的社會聲望。乾隆的股肱之臣、內閣大學士劉統勳對羅典十分器重，言必稱羅典為老友，每有疑難，必找羅典諮詢。就學問而言，羅典也是卓有建樹的經學大家，此時，已著有《凝園讀易管見》在士林流傳，獲得劉統勳的高度評價。尤其是羅典有神鑑的美名，還會猜題、押題的絕技，這對科舉進士，更是一大利器。總之，羅典是最佳的山長人選。
還值得一説，李世傑的前任巡撫正是羅典的師弟劉墉，他調任京城後，任都察院左都御史。有一個比較靠譜的傳説，劉墉想請羅典二度進京擔任御史，輔助他工作，羅典雖然年過花甲，身體還很好，也準備應召再度還朝。就在這時，李世傑三顧羅府請羅典出山主持嶽麓書院。羅典是否有思想鬥爭不得而知，反正他接過了李巡撫的聘書，走馬上任，開始了他人生最輝煌的事業。至於李世傑，撫湘僅一年就升遷兩江總督。他絕沒想到，延聘羅典，可能是其人生最大的文化業績。
執掌書院後，羅典5次被延聘山長，主持嶽麓書院長達27年，至90歲高齡以“考終命”之福無疾而終於任上。成為嶽麓書院歷史上任期最長的兩位山長之一，也是嶽麓書院歷史上唯一一位九十高齡依然執掌書院的山長。史料記載：羅典培養的學子3倍於朝廷定額，期間提奏4次，經吏部記錄8次，兩赴鹿鳴宴，身後朝廷敕命祀於鄉賢，這在清代教育家和學人中是罕見的榮耀。統計顯示，羅典直系弟子達數千人，載入史志顯通者達數百人。
乾嘉年間，朝廷分配給湖南每屆鄉試中舉名額只有45人，這意味羅典執教27年間，湖南中舉名額總數只有400餘人。而羅典培養的舉人187人，會試成進士者36人，選拔及舉優行貢成均者112人。即羅典執教期間，湖南舉人近50%、進士約60%出自羅門。按羅典後人、民國學者羅正緯的説法，羅典最著名的學子有“魏默深、湯海秋、賀藕耕、賀庶農、唐鏡海、彭寶臣、胡云閣、鄧湘皋、嚴樂園、袁道南、歐陽坦齋、何文安、羅文僖、陶文毅、先族祖侍讀公（羅修源）皆是”。無怪乎羅典高足嚴如煜感慨萬千地寫道：“三十年來，大湖以南，人才輩出，登甲第，內外蒙擢用暨孝廉明經，以品行才猷文學著名者數百人，門牆之盛為從來所未有！”
如此説來，一個文化不高的巡撫李世傑，卻成為羅典的伯樂，成全了晚清湖南最輝煌的教育局面，這個故事也很有趣，不是嗎？
【來源：瀟湘晨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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