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體冷凍爭議背後:參與的人至今沒有一例復甦

  人體冷凍爭議背後

  在桂軍民簽名的知情同意書中,明確寫着:“銀豐研究院沒有保證、擔保或承諾生命延續研究計劃在未來一定會成功,也不能準確預測未來醫學科技的發展時間表。”

  中國新聞週刊記者/周羣峯

  8月14日,在過世近百日後,山東濟南女子展文蓮登上了《科技日報》的頭版頭條,成為這則標題為《死亡“暫停”:液氮罐裏的陰陽穿越》的新聞主角。

  大約三個月前, 49歲的展文蓮在平靜中去世。家人為其舉辦了追悼會,置辦了墓地。一切都遵照當地風俗舉辦,看不出異樣。

  當時鮮有人知道,她的墓只是一個衣冠冢。其真身被放置到了山東銀豐生命科學研究院(下稱“銀豐研究院”)的低温醫學研究中心內,以頭朝下的姿態放置在一個容積2000升、高約4米的不鏽鋼液氮罐內,裏面是零下196℃的極低温。每隔10天到半個月需要補充液氮,這樣做的目的,是期待未來醫學科技發展後,可以“起死回生”。

  展文蓮成為中國本土首例人體低温保存者的新聞被報道後,人體冷凍期待復活的話題,迅速躥升為網絡熱門搜索詞。目前,這個話題在微博上的討論已接近1億人次。

  持續火熱的同時,爭議聲也不絕於耳。該技術有多少科學依據?是否有商業炒作之嫌?相關行政主管部門對此持何種立場?

  銀豐研究院一位不願意具名的負責人告訴《中國新聞週刊》,因前期媒體報道較多,該項目已引起合作單位齊魯醫院和衞生行政主管部門的高度關注。目前,行政主管部門都還沒有給該項目定性。

  持續55個小時的手術

  “祖籍河南、生在新疆、長在新疆。上海體院畢業後,來山東工作,和妻子展文蓮是初中同學,兩人今年同為49歲。”

  一見面,桂軍民簡要跟《中國新聞週刊》做了自我介紹。桂軍民在濟南一家體校任職,妻子生前在一家銀行工作。

  去世三個多月了,展文蓮的照片、刺繡作品等仍然在家裏擺放着。

  2015年6月,一向身體健康、愛好運動的展文蓮被查出罹患肺癌。2016年12月12日,展文蓮住進了齊魯醫院。

  2017年2月,患病一年多的展文蓮,癌細胞多發轉移。知道妻子康復無望後,桂軍民將她轉去了齊魯醫院舒適醫療綜合病房(臨終關懷病房)。

  有一次,桂軍民和病房主任類維富聊天,無意間聽到銀豐研究院正在研究的“人體冷凍(人體低温保存)”技術。

  類維富提到的這項技術,意味着人的遺體在一定條件下,保存在極低温環境下,等到未來醫療水平可以攻克這種疾病時,死者有望被喚醒。

  類維富是人體冷凍技術的追隨者。他曾表示,“先不提復活的事情。你把人冷凍起來,就相當於在家裏放了一個醫藥‘滅火器’。”

  類維富將冷凍遺體理解為一種“生物醫藥資源”,他本人是銀豐生命延續計劃的會員。他認為,這種嘗試可以緩解病人和家屬心理壓力,帶來安慰和期望。

  聽了類維富的介紹,桂軍民幾乎毫不猶豫地相信了這個技術。

  此前,他從來沒有和銀豐研究院打過交道。之後,他隔三差五地跟該研究院的專家團隊接觸,打聽人體低温保存手術的操作流程、技術未來的發展,以及手術中存在的風險等。專家團隊告訴他其中的風險:人體冷凍降温時,可能會有冰晶刺破細胞膜和血管,這樣細胞將失去活性、沒有辦法實行血液循環,就將失去冷凍價值。

  但桂軍民依然有期待。“因為現在冷凍卵子、精子等都成功了。以此類推,我也相信人體冷凍後可以復活。”

  當時,展文蓮已經無法順暢地表達意願,但思維依然清醒。桂軍民很含蓄地告訴妻子,説她這個病現在暫時治不好,現在有個技術,可以先好好睡上很長一段時間,以後有可能再醒來。妻子點了頭。

  2017年4月,桂軍民先後簽署了兩份文件――與銀豐研究院簽訂了生命延續計劃知情同意書;與齊魯醫院簽訂了遺體捐贈同意書。

  就這樣,展文蓮的遺體,被定向捐獻給了有遺體捐獻接受資格的山東大學齊魯醫院,她由此成為銀豐研究院科研項目“生命延續計劃”的志願者。

  山東大學齊魯醫院是銀豐生命科學研究院的合作單位。資料顯示,該醫院是國家衞生計生委委屬(管)醫院、教育部直屬重點大學――山東大學的附屬醫院,始建於1890年,現系三級甲等綜合醫院。

  2017年5月8日凌晨4點01分,49歲的展文蓮在病牀上呼吸和心跳停止,醫生宣佈她臨牀死亡。

人體冷凍爭議背後:參與的人至今沒有一例復甦

  銀豐研究院與齊魯醫院的專家在為展文蓮實施人體低温保存操作。圖/受訪者提供

  銀豐科學院提供的材料介紹説,按照人體低温保存技術的實施流程,在她生命終點即將來臨之前,銀豐研究院的臨牀響應團隊已在醫院周邊待命了40多個小時。在主治醫生按照法定程序宣佈臨牀死亡之後的兩分鐘內,幾位臨牀響應專家迅速向她的體內注射了抗凝、抗氧化和中樞神經營養等藥物,並通過循環系統快速輸注冰鹽水進行物理降温,同時實施氣管插管,啓動呼吸機和Lucas2等心肺支持設備,以保障身體供血供氧,維持機體生理功能。

  13分鐘後,展文蓮的遺體被專用救護車快速運往銀豐研究院低温醫學研究中心,準備開始至關重要的灌流置換手術。

  灌流置換手術是人體冷凍至關重要的一個環節。即通過動脈插管,外部用體外循環機支持血液流動,從而用冷凍保護劑將人體內的血液置換出來。這是一條類似流水線的精確工作流程。經過一系列程序操作後,展文蓮身體內外温度都穩定在了零下190度以下。整個手術過程持續了55個小時。

  5月10日晚,桂軍民和幾位家人來到銀豐研究院,來見展文蓮最後一面,整個見面過程僅有10秒左右。

  他們隔着透明玻璃,看到因為灌流的原因,她看起來比之前顯得瘦弱了。他們原以為冷凍後人會變得有些乾癟,但看到眼前的展文蓮還是“幾乎和生前一樣,就跟活着一樣”,桂軍民甚至“想過去用手去摸一摸”。

  隨後,十多名研究人員對展文蓮的遺體深深鞠躬後,她的身體被一層睡袋包裹好,存放在金屬艙中。然後,再通過吊裝設備將金屬艙裝入罐中,並蓋好。至此,她的身體被轉移至零下196℃的液氮罐中,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銀豐研究院相關科研人員每天都來監測罐內的液位、內外温度以及罐體不同點的温度,每隔10~15天,他們會向罐內補充液氮。

  在展文蓮百日祭時,桂軍民來到她的衣冠冢前,打開她生前使用的手機,播放了一曲《我只在乎你》:“人生幾何能夠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所以我求求你別讓我離開你。”

  這首歌是展文蓮百聽不厭的一首歌。

人體冷凍爭議背後:參與的人至今沒有一例復甦

  實施人體低温手術後,研究人員對展文蓮的遺體鞠躬告別。圖/受訪者提供

  為商業化鋪墊?

  在展文蓮被冷凍近百日後,一場活動,讓該事件開始走進大眾視野。

  8月13日,銀豐生物舉辦了一場媒體見面會,對外展示這個中國首例人體低温保存技術成果。銀豐生物董事長生德偉、代理總裁龐勇、銀豐研究院副院長賈春生,以及參與首例低温保存手術的醫學專家――山東大學齊魯醫院心外科主任孫文宇、麻醉專家及山東大學齊魯醫院舒適化病房主任類維富、銀豐研究院臨牀響應專家阿倫・德雷克(Aaron Drake)等悉數到場。

  關於展文蓮人體冷凍的新聞經報道後,關於銀豐研究院的來頭,以及這項技術是否有商業目的問題,也引發熱議。

  資料顯示,銀豐研究院由銀豐生物工程集團有限公司於2015年出資成立。這是一家主攻基因工程、幹細胞技術開發,人體細胞、組織及器官低温保存與復甦,細胞治療及再生醫學轉化的專業研究機構。

  2015年,銀豐研究院發起設立了山東省銀豐生命科學公益基金會,旨在推動生命科學的發展。它資助4項研究計劃:生命延續研究計劃、組織器官銀行計劃、(幹)細胞醫學轉化研究計劃和基因工程計劃。

  銀豐研究院所屬的銀豐生物工程集團有限公司,成立於2011年,註冊資本1億元。其官網顯示,截至目前,銀豐生物所轄公司已達26家,涉及臍血儲存、基因檢測、細胞治療等多個領域。

  從2013年開始,銀豐團隊就開始接觸人體冷凍。團隊去往俄羅斯和美國的人體冷凍機構參觀,還和他們簽署了戰略合作協議。

  無論是銀豐研究院還是桂軍民都説,展文蓮的冷凍資金,大部分來自銀豐生命科學公益基金會。桂軍民稱,這個事情他一分錢沒花,只是為了表達心意,他向該基金會捐贈了一點錢。但他沒有透露具體捐款數額。

  做人體冷凍需要不菲的費用,已是一個不爭的事實。《科技日報》曾援引銀豐研究院一位工作人員的話,披露了這項手術的費用構成:液氮罐,40萬;程序降温設備,40萬;體外循環機,100萬;呼吸機,七八萬。另外,實驗室搭建需要500萬元等。“每做一次冷凍,光是冷凍保護劑的費用就是二三十萬。還有手術的其他耗材費用,專家費用,救護車費用等等。”

  人體進入低温保存狀態後,每隔10天到半個月需要補充一次液氮,這一費用大約為每年5萬元。

  “目前全是投入,沒有收益。”銀豐生命科學公益基金會負責人賈森坦言。

  儘管銀豐團隊反覆強調該項目的非營利性質,但有輿論還是認為,該項目隱含着商業性,現在即便“全是投入”,將來時機成熟,也會走向商業化。

  成立於1972年的阿爾科生命延續基金,是美國非常有影響的一家提供人體冷凍技術的機構。該機構雖然宣稱沒有盈利,但仍然在進行商業化運作。目前,在該機構全身冷凍的費用為20萬美元,腦神經系統冷凍費用約8萬美元。會員年費為620美元。居住在美國和加拿大的會員,還必須繳納180美元的緊急情況響應費。

  關於“生命延續計劃”是否具有商業化的趨勢,銀豐研究院副院長賈春生曾表示,如果人體冷凍技術能成功,這意味着“所有人生的目標都是冷凍自己”。“全世界上可能沒有比這業務更大的了吧?”賈春生説,如果能完成復甦,是肯定會商業化的。

  銀豐研究院一位不願意具名的負責人告訴《中國新聞週刊》,有人看到報道後,曾專門過來諮詢此項業務。“我們目前只有兩個液氮罐,一個可以放2個人,另外一個可以放4個人。即便都想凍,我們也沒地方放那麼多。”

  該負責人認為,現在這項研究離市場化、商業化還有一段距離。“該項目今後是否會商業化,也是基於復甦成功後才去討論的問題。目前看,該項目還處在科學研究的一個摸索嘗試階段。復甦這個技術難題沒解決,也就無法談商業化。”

  這位負責人認為,如果國家投資開展人體低温保存研究,質疑聲會少一些。“很多人會認為,作為企業來説就是為了營利。很多人有這種想法很正常。”

  “我們這個研究的目標是讓低温技術得到更多人關注,吸引更多科技工作者參與,建立一個器官庫(器官銀行),延長器官保存時間。這個項目不管爭議多大,這個價值就出來了。”這位負責人説。

  科學,偽科學?

  人體冷凍的新聞被報出後,很多人表示有一種“現實版科幻片”的感覺,有人認為銀豐研究院的這個項目就是“偽科學”。

  一前述銀豐負責人表示,有爭議甚至被質疑,至少説明這個研究受到了關注。“10年前,你能想到今天手機除了可以打電話,還能繳費、訂餐、購物、看電影嗎?科技總是日新月異。”

  該負責人稱,該項目有嚴格的科學依據。他稱,人體冷凍的決定要提前做好,才能預留出準備時間給科研團隊。之前也有病人到死亡的最後時刻才做出決定,還有家屬在病人去世1個月後提出低温保存,那時已經不符合研究標準。

  要實施人體冷凍,銀豐研究院人體低温保存項目的美籍專家阿倫・德雷克(Aaron Drake)給出了醫學上的標準。他認為以下幾種情況應排除在外:死於自殺或突發意外,身旁沒人無法立即介入的;身體有殘缺或有傷口,無法實施灌流的;腦死亡已無低温保存意義的。此外,還需遵循當地遺體捐獻條例。

  銀豐研究院上述負責人特別強調,有嚴重傳染病的不行。“法律規定,因傳染病死亡的人,需要立即火化。”

  銀豐科學院提供的材料顯示,德雷克為山東省“引領齊魯”海外特聘專家。他曾就讀於美國克萊頓大學醫學院,主攻心臟外科體外循環灌注和外科院前急救,20餘年的工作經歷積累了豐富的體外循環灌注和院前急救經驗。2009年,他被阿爾科(Alcor,全球最大的人體保存機構)聘請為臨牀響應中心主任,在該機構工作7年間,他參與了70多例人體保存手術。2015年1月,他完成了泰國2歲女童馬瑟琳的人體冷凍手術。同一年,他和團隊實施了重慶女作家杜虹的人體冷凍手術之後,受邀到銀豐研究院進行參觀交流。2016年4月,他正式加入山東銀豐生命科學研究院。

  德雷克認為,死亡並非不可逆。就算心臟停跳、呼吸停止,人的身體和大腦還會存活一段時間。在阿爾科,冷凍人被稱為“病人(patient)”。

  德雷克認為,人體冷凍術不是為冷凍而冷凍,其目標是能夠成功復甦,並且更重要的是,復甦的個體有記憶,有自我認知的身份和個性特徵。如果這些真的能恢復,就是一個巨大的成就。

  “如果僅僅是為了挽救他們而他們沒有記憶,那我們就沒有真正完成這一研究。因為被冷凍的他們的終極願望是復甦、治癒並能記住他們的家庭、看到他們親人的過往,這是人的生活,也是我們想要完成的。”

  在接受鳳凰網山東頻道採訪時,德雷克曾被問到人體冷凍術是不是偽科學的問題。他表示,很多人認為沒有證據就不是科學或者是偽科學,這不公平。就器官保存、移植而言,在沒有研究成功進行實操之前,很多人也説那是偽科學,彼時他們不認為器官冷凍經過長時間保存後,能通過移植來匹配人體,延續生命。他説,需要看到的是,隨着科技的進步,相關人員在為科學而不斷的研究、探索,這一過程是一個長期而漫長的過程。

  “我理解那些把人體冷凍術定義為偽科學的人的想法,但我認為,那是這些人沒有看到未來這一領域的樣子。正是因為沒有看到,我們才不斷追求,不斷努力。”

  德雷克稱,他目前面臨的最大挑戰,是人們不理解、不接受。因為就目前條件看,這項技術不是每個人都認為這是可以做到的,而且沒有保障,不知道最終能否成功。“最大的挑戰是讓人們相信這是一個科學的東西,是值得研究的,進而去了解它,接受它。”

  在展文蓮之前,銀豐研究院已經接觸了20多位有意願參加人體冷凍項目的人,但都沒有施行。

  銀豐研究院前述負責人舉了2016年的兩個例子:有一位在齊魯醫院住院的年近八旬的老人,老人有意願冷凍,但是其家屬意見不統一;山西一位肺癌患者,已經從山西轉移至齊魯醫院東院區的舒適醫療病房,研究團隊做好了準備工作。但就在病人臨終的最後一刻,遠在家鄉的父親接了電話十分難過,説要見兒子,冷凍計劃最終由於家人的改變主意未能施行。

  該負責人還稱,這個手術是有嚴格的時間限制的。在首例志願者之前,曾有一位廈門的病人,家屬早上籤署了遺體捐贈協議,但下午病人就去世了。“我們的臨牀響應團隊無法到達,時間非常緊迫。”

  該負責人稱,這個時間要求非常嚴格,一般是宣佈醫學死亡後4~6分鐘。“從醫學和司法上來講,這個時間段,心跳呼吸已經停止,但是大腦皮脂細胞還沒開始凋亡,體內一些新陳代謝活動還在進行,微弱的循環還有。這時要通過注入一些抗凝、抗氧化、營養神經等藥物,插入呼吸機等介入,維持大腦活力。”

  該負責人告訴《中國新聞週刊》,復活之路還很漫長,目前用低温技術延長捐獻器官的保活時間,更具有社會的現實意義和臨牀意義。

  關於銀豐該項目中遺體捐贈的應用方向,也是一個輿論關注的焦點。目前,關於遺體捐獻,在國家層面上,中國法律尚未有統一規定,一些省份結合自身情況出台了相應的文件。其中通常會規定,捐獻的遺體應當用於醫學教育、科研和臨牀三類。

  銀豐研究院上述負責人稱:“我們的定位是科研,我們的低温保存技術的初衷也是科研。”

  但一些業內的專家認為,科研的定義還比較寬泛。廣州醫科大學衞生管理學院法學系副教授龔波認為,銀豐研究院這起中國首例本土人體冷凍,只是一個關於遺體捐獻用於醫學研究的案例。

  銀豐研究院上述負責人稱,現在已經停止從死囚身上摘除器官的做法,遺體捐獻者成為捐獻器官唯一來源,而捐獻器官有嚴格的配型要求和時間限制,現在,摘除後的器官一般保存二三十個小時。如今通過低温技術的發展,可以把保存時間延長,形成一個器官銀行或器官庫的概念。有合適的移植對象後,再進行移植。

  “我們現在希望更多人關注低温保存技術,更多的科技工作者參與進來。器官是救命的,民航等對器官的轉運開通綠色通道。哪怕是把一個器官的保活時間延長一個小時,也有非凡意義。”

  這位負責人同時認為,復活之路還很漫長。

  無法兑現的復活期

  銀豐基金會負責人賈森認為,冷凍人體是低温生物學發展的終極目標。細胞冷凍,下一步就是組織器官,再下一步,就是人體。“人體冷凍只是一種通俗化表達,更為科學的表述,應該是人體低温保存”。

  但是,從現實來看,這樣的終極目標有些遙不可及。

  統計顯示,自誕生首次人體冷凍案例(1967年1月19日,美國物理學家貝德福成為世界上第一個被人工冷藏)後,截至2016年底,全球已有300多位被醫學上判定為死亡的人蔘與人體冷凍,但至今沒有一例復甦。甚至,在實驗室中,目前還沒有哪怕是小白鼠等動物身上,取得低温冷凍再復活的成功案例。

  桂軍民簽名的知情同意書中,明確寫着:“銀豐研究院沒有保證、擔保或承諾生命延續研究計劃在未來一定會成功,也不能準確預測未來醫學科技的發展時間表,復甦技術基於未來醫學技術的巨大進步。”

  在接受《科技日報》採訪時,中科院理化技術研究所研究員劉靜表示,現在能成功實施低温保存的,只有相對簡單的生物學對象,連人體器官的低温凍存都非常困難,遑論人體。

  銀豐研究院一位受訪者稱,目前國家對低温技術還缺少認知與重視。他舉例稱,今年7月21~23日,由國際低温生物學會和中國醫藥生物技術協會主辦的世界低温生物科技與生命資源庫大會在合肥召開,“這樣一個學術性的大會參會人員不超過300人,很多媒體都不知道有這個會議。”

  德雷克坦言,對於人體冷凍後的復活,首先要解決疾病的治癒問題,其次復温技術也遠不成熟,比降温更麻煩,同樣面臨冰晶刺破組織的損害問題。但是,如果未來人體真的能夠復甦,其面對的倫理和法律問題仍是難題。

  北京天壇醫院神經外科主任醫師賈旺曾經表示,凍存的神經組織即使恢復了活性,能否移植到另外一個身體上去,併產生新的生命,還要跨過脊髓鏈接,中樞神經再生等多重艱鉅的挑戰。

  中國科學技術大學低温醫學與醫學微系統實驗室研究人員苑福泉曾在接受媒體採訪時也表示,現階段低温生物醫學工程領域的技術,還無法做到人體的無損冷凍和無損復温,國際上目前比較成熟的只能做到細胞尺度,而小型器官的冷凍保存也正在探索研究之中,現今尚沒有成熟技術可以實現器官的完美低温保存,更不用説是針對人體了。

  桂軍民也知道,人體冷凍技術成熟,不會是一個短期的事情。“對於研究院來説,他們只做低温保存研究,剩下的醫學問題不是他們考慮的。”

  他對這樣一個科研項目的持續性也有擔心。因為,目前項目實施還是單純依靠銀豐公司注資,將來如果母公司不注資了,或經營出現不良狀況,會不會影響項目的實施,這一點也存在疑問。另外,即使這個技術成功了,也不一定能在自己妻子身上取得成功。

  “當然,這些後續經費等問題,不是我們應該考慮和擔心的,現在能做到的是,按照協議辦事就行。”

  對於外界一些質疑聲,桂軍民認為這説明社會公眾對這個科研項目的認知度還不夠。“第一,我們不違法;二,我們沒給任何人帶來傷害;第三,還間接給社會、家人做了點貢獻;感情上有一種延續。”

  從沒有開過微博的桂軍民,產生了開微博的想法。“主要是想把我原原本本的話説出來。”

  聲明:刊用《中國新聞週刊》稿件務經書面授權

版權聲明:本文源自 網絡, 於,由 楠木軒 整理發佈,共 7802 字。

轉載請註明: 人體冷凍爭議背後:參與的人至今沒有一例復甦 - 楠木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