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劇報告:偏偏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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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劇報告:偏偏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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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青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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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那天是在ktv裏,不知是誰點了首陳百強的《偏偏喜歡你》,等播過來的時候卻無人問津。她見沒人理會,順手摸過了麥,唱着唱着,聲音突然就有些異樣了。

  起初並沒人注意到,很多時候都是這樣的,一羣人一起唱k,唱到後半程的時候基本上就不會再有人認真聽了。

  談笑的,划拳的,刷朋友圈的,各玩各的,偶爾笑鬧成一團,也很少有人會去注意誰在麥上,更不用提有沒有認真聽。

  那天卻是個意外。

  最先察覺到的是那個男生,穿黑色夾克,坐在包廂最裏面的沙發上,從進來開始就沒怎麼開過口,只是偶爾配合性地嗯個一兩聲,或是低聲跟身邊的人交談一兩句,也因此,注意力最容易集中在某一點上。

  她突如其來的走音讓男生幾乎立刻知道發生了什麼,然而也只是蹙了下眉,並沒有做出什麼大驚小怪的舉動。

  反倒是旁邊一個一直和人聊天的女同學發現了她的異常,先是驚訝了一下,隨即脱口而出:“宋焱,你哭了?”

  一句話,一下子將包廂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各種各樣的目光從不同的角落齊刷刷地投射到她的身上,錯愕的,震驚的,疑惑的。

  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微妙,最後是一個女生先開了口,問她怎麼了。

  這話使眾人紛紛反應過來,有人遲疑着打算上前安慰一下,然而抬頭卻看到她那張帶笑的臉,於是又忍不住懷疑剛才的走音只是那位女同學的錯覺。

  “嗯?”疑惑地眨了眨眼,她又笑了一下,“沒哭啊,可能是因為感冒還沒好,鼻音有些重吧。”

  這話説得讓人半信半疑,然而她臉上的笑卻並不似假裝,也沒有悲傷難過的樣子,於是眾人噤聲。

  原本就只是普通同學的關係,再問下去反而逾越了。

  正好有人出來打圓場,“哎哎哎,就説嘛,咱這兒這麼多人,有誰見過宋焱哭啊?”

  這話倒是真的。

  於是眾人皆鬆了口氣,嬉笑着繞過了這個話題。

  宋焱笑笑,轉頭切歌時表情卻冷了下來。

  而那人卻只是沉默地看着,從頭到尾一句話沒説。

  2

  散場的時候已經將近凌晨,一羣人吵着要換個地方熱鬧,宋焱謝絕了邀請,擺擺手,禮貌地道了別。

  這裏是故鄉的小城,凌晨的街道幾乎沒什麼人。周圍很靜,靜得能聽清她身後那人的腳步聲。

  宋焱停了下來。

  沒有等到某個拐角,也沒有立馬逃掉,相反地,她將手插進兜裏,似笑非笑地轉過了身,“你跟着我做什麼?”

  身後的人一愣,隨之停下腳步。明亮的月光下,那張年輕男人的臉漸漸清晰生動起來,宋焱眯了下眼,認出是包廂裏那人。

  好像是叫……周築?

  如果沒記錯的話,他好像是當年班上的學委。

  這下反而輪到宋焱驚訝。

  從一開始她就發現了有人在尾隨,只是沒想到會是他。

  眼下黑燈瞎火四處無人,尾隨他人估計除了劫財就是劫色,總不可能是要送她回家。

  不過,如果他對當年的她還有印象的話,大概也不敢對她做出前兩件事。

  見他不説話,宋焱又好脾氣問了一遍:“深更半夜的,學委跟着我做什麼?嗯?”

  他還是不答,宋焱失了耐性,轉身就要走,他卻沉默了一下,終是猶豫着開了口:“太晚了,你一個人不安全。”

  倒沒想到他竟真的是想送她,宋焱笑了起來,只是説話的語氣卻不怎麼友善,“學委,你大概是忘了我學什麼的。”

  周築想了一下,説:“沒有。”

  “那你還……”

  “你是女孩子。”

  他看着她,又認真地説了一遍:“你是女孩子,一個人,不安全。”

  那樣子倒像是鐵了心要送她回去。

  跟太較真的人講道理總是件勞心勞力的事,宋焱轉身,“隨便你。”

  如果他執意要送她的話,她並不介意多條尾巴。

  3

  然而圍着周圍走了快半個小時的時候,她卻突然一頓,在路邊坐了下來,不肯走了。

  周築在她一旁蹲下,注視着她,“怎麼了?”

  宋焱不想搭理他。

  想了想,他又問:“要不要喝點什麼?”

  宋焱抬頭,“嗯?”

  “去酒吧?”

  宋焱:“怎麼……”

  他的神情很認真,“不開心的時候,借酒消愁也是一種辦法。”

  宋焱一怔,突然想起了什麼,撲哧一聲就笑了,反倒起了調侃的心思,問他,“誰跟你説我不開心了?”

  隨即又添了一句:“我最討厭喝酒。”

  語氣平平,臉上卻有戾氣一閃而過。

  周築沉默地看着她,不説話。

  最後她無奈地嘆了口氣,説:“你回去吧。”見他不回答,又自顧自地説下去:“看不出來嗎,剛剛我一直在帶你兜圈子。”

  他蹙起眉。

  宋焱笑起來,“明白了?我並沒有打算回家。”

  今晚她並不想回二叔那裏。

  “我送你去酒店。”

  “不用。”

  “不要鬧。”

  他還是一副嚴肅認真的樣子,宋焱反倒撲哧一聲笑了起來,“你這人還真是固執,不過我不想去酒店。這樣吧,你要是真好心的話,就收留我啊。”

  她帶着捉弄的心思,以一種輕佻的方式想要看這個男人出醜。

  他果然猶豫了一下,她調侃,“不方便?女朋友在?”

  周築搖頭,向她伸出手,説:“起來吧。”

  4

  倒沒想到他居然真的帶着她這個半熟不熟的人回了家。

  到了才知道是個兩居室,和另一個男生合租。到的時候那男生還沒睡,見周築帶了個女孩回來立馬圍上了來,邊看邊嘖嘖稱奇,“卧槽,你小子什麼時候轉性了,居然帶妹子回來過夜?”

  宋焱似笑非笑地看了旁邊的周築一眼,後者則面不改色,只是側身擋住了男生的視線,“她今晚在我房間睡,去收拾收拾,我去你那兒。”

  男生錯愕,一句“卧槽,為什麼”還沒問出口,便看到周築那道迫人的目光。

  於是只好認命,走了幾步卻又不甘心地回過頭,笑嘻嘻地對着宋焱,“不用拘束哈美女,儘管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哦對了,我叫林格,有事吱聲就行。”

  周築木着一張臉毫不留情地將他趕走。

  宋焱倚着門吃吃地笑。

  周築看了她一眼,還是一副表情淡淡的樣子,示意她跟他去卧室。

  走之前他拿了新的洗漱用品和自己的衣服給她,指了指浴室的方位,並囑咐她晚間鎖好門。

  宋焱笑了起來,“怎麼,會有賊嗎?”

  周築沒有回答,轉身,説晚安。

  宋焱聳肩,關了門。

  其實算起來,這是她第一次留宿在別人家裏,而且還是個不算熟的男人。許多電影裏,男人的卧室大都是異常糟糕,周築的房間卻意外的乾淨整潔。

  桌上放着許多書,按類別碼得整整齊齊,一旁的書桌角落裏立着幾幅相框,她俯下身看了一眼,認出其中的一張是高中時候的照片。

  宋焱笑起來,出去衝了澡,最後安心地睡去。

  5

  早上起來的時候已經將近八點。

  出來的時候才發現那兩人都起了,宋焱去洗了手出來,到客廳的時候周築正在擺放餐具,她隨口打了個招呼,他嗯了一聲,卻一副臉色不豫的樣子。

  宋焱皺眉。她得罪他了?還是,他後悔收留了她?

  正想着,忽然有人從背後拍了她一下,她轉頭,發現是昨晚那個男生,“早啊,美女。”

  宋焱笑着應了聲早,卻下意識往旁邊退了退。

  那男生並未發覺,只笑嘻嘻地招呼她去吃飯,見她看向周築,立馬換上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哎呀呀,看我這腦子,周築,快叫人家過去吃飯呀!”

  周築蹙眉,輕飄飄看了對方一眼,手下卻拉開了一張椅子,對着她温聲道:“吃飯吧。”

  宋焱笑了笑。

  然而吃着吃着又出了狀況。

  誰也沒想到她挑食那麼嚴重,這也不吃,那也不吃,牛奶喝了兩三口,煎蛋更是碰也不碰。周築看向她,“吃不慣?”

  宋焱笑了笑,“沒。”

  “平時都吃什麼?”

  宋焱想了想,“油條和粥。”

  周築點了點頭,“我去買。”

  説完放下碗筷,拿起鑰匙出了門。

  宋焱微怔,而旁邊的林格早已目瞪口呆。

  到底是男生反應快,先回過神來,“擦!這孫子!平時讓他幫忙打掃個房間都一臉嫌棄樣,結果你一開口跑得比誰都快!果然是重色輕友!”

  説完又想到什麼似的,曖昧地衝着宋焱眨眨眼,“説實在的,美女,你其實是他女朋友吧?”

  宋焱收回目光,看着林格笑了笑,“真不是。”

  林格嘿嘿笑,“那這丫也肯定對你有意思。”

  對她有意思?

  宋焱聳肩,她早上可才剛被他甩過臉子。

  早上?

  突然地,林格想起了什麼,伸手撓了撓頭,“別誤會哈美女,他平時不這樣。

  “其實吧,就是那個,我睡覺不太老實,昨晚呢,睡到半夜把他踹到地上去了,結果早上起來就炸毛了。不過這個人喲,臭毛病一堆,什麼潔癖啦……”

  話頭一開漸漸收不住,宋焱微笑,出聲打斷:“我該走了。”

  “哎?”林格訝然,“走?不等周築回來嗎?”

  宋焱站起來,俏皮一笑,説:“不了,幫我説聲謝謝吧。”

  6

  這一別就是兩個月。

  再遇見是在工作地方對面的茶館,看見他的時候宋焱還略微吃了一驚。他的對面坐着個年輕的女孩子,長得很可愛。

  其實萍水相逢,再加上對方有朋友在,宋焱本不想上前打招呼的,但好歹他也曾收留過她一晚,就這麼視而不見好像有些不夠義氣。

  但沒想到他卻説:“你不告而別。”

  這話頗有些指責的意味,宋焱居然一時沒能反應過來。而説完這話的人也好像有些懊惱,頓了頓,説:“抱歉。”

  以一種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認真語氣。

  旁邊的小美女笑眯眯地看着倆人。

  宋焱突然就想起高中時候發生的一件事,一件幾乎快被自己遺忘了的事。

  那時媽媽離開這個家已經大半年,父親整天酗酒,她跟着一羣一起練跆拳道的師兄師姐在外頭玩,常常不來上課,後來因為打傷了一個高二的男生,很多人都在背後説她是壞學生。

  那時候她和班上的人不鹹不淡地相處着,雖然關係不算差,但也沒有好到在她被別班的人誤解的時候讓人自願為她辯解的地步。

  可就有一個人這麼做了。

  在聽到別人説她“不學好”“整天跟一羣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的時候,那人會一字一頓地告訴對方:“宋焱不是那樣的人。”

  他親眼看到那個男生之所以會被打,是因為那男生先欺負了一個小學弟,不僅對她的警告嗤之以鼻,還動手踹了她一腳,她這才會還回去。

  但那個男生家裏頗有權勢,被欺負的小孩不敢作證,所以最後被處分的只能是她。

  他不贊同她打人的做法,卻也不能認同學校對她的處理。他始終堅持着自己的看法,甚至給校長寫了份信,表示不是宋焱的錯,自己可以作證。

  然而最終卻無人回應。

  後來有一天,她在學校門口堵住了他,“聽説你去找過老師了?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對面的男孩蹙起眉,“那事不是你的錯。”

  宋焱看他,“所以呢?”

  她頓了頓,轉過身,“周築,我們不熟,更何況這件事本來和你也沒關係,所以,不要再管了。”

  背後的少年沒動。

  他只是平靜地注視着她的背影,問:“是我造成你的困擾了嗎?”

  “如果是的話,”他頓了頓,“我道歉。”

  他説:“抱歉。”

  宋焱一怔,沒説話。

  她其實很想説不要道歉,不關你的事。

  可她最終什麼都沒説。

  那麼多年過去,有些事她以為自己早就忘記了,可當記憶被喚醒的時候,才發現沒有。

  就像相框裏的照片,哪怕是被放在了角落,但也是一直在那裏的,從未變過。

  宋焱笑了起來,她説:“説抱什麼歉呢,又不是你的錯,是我的問題,不要道歉。”

  她看着面前的人,説:“不要道歉。”

  這句話曾放在她心裏很久,可直到現在她才真正能説出口。

  7

  接到周築的電話是在某個傍晚。

  那天走的時候他留了電話號碼,小美女站得遠遠的,宋焱笑嘻嘻地記下來,回頭卻隨手點了刪除。

  電話接起來的時候,對面有一瞬的沉默,宋焱看了眼號碼,幾乎立刻猜到了是誰。

  她笑起來,問他:“有事嗎?”

  “沒有,”他説,聲音悶悶的,隨即又頓了頓,“有空嗎?”

  宋焱問:“怎麼了?”

  “要不要看電影?”

  “嗯?”

  “聽説有部電影不錯。”

  顯而易見的邀約,偏偏用一種嚴肅寡淡的語氣説出來,宋焱撲哧一聲笑了,“聽説?誰説的,小女朋友?”

  對面的人語氣未變,“不是。”

  隨即想了想又補充道:“沒有女朋友。”

  咦,那天那個小美女居然不是?

  宋焱笑,説:“不用了。”

  然而隔了幾天他又打來,問要不要去吃飯,隨即頓了頓又説:“聽説很好吃。”

  還是一本正經的語氣,宋焱想笑,最後還是忍住了,禮貌地婉拒。

  兩三次過後,他直接了當地問她:“你很討厭我嗎?”

  是在她工作的跆拳道館對面的茶館裏,他約她見了面,宋焱笑着説:“沒有啊。”

  “可你一直拒絕見我。”

  這話是實話。

  宋焱低頭,笑了笑,説沒有,只是比較忙而已。

  氣氛一下子變得低沉起來。周築沉默,半晌,他説:“宋焱,你不要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

  宋焱笑起來,説:“沒有總是一個人啊,我有朋友的。”

  他説:“可你不快樂,不是嗎?”

  他説:“你不快樂。”

  這話有些逾越了,宋焱冷淡了表情,語氣疏離,“這和你有關係嗎,周築?”

  “沒有,”周築看向她,一字一頓,“可我希望你是快樂的。”

  那樣矯情的一句話,他卻用那種認認真真的語氣説出來,就像當初跟她説抱歉時的時候,像那晚帶她回家説“起來吧”的時候,眼神明亮,像落滿了星星,乾淨而純粹。

  她一句話也説不出口。

  對着這樣的周築,宋焱一句話也説不出。

  最終,她冷着一張臉,甩門而出。

  周築笑起來。

  他不知道宋焱為什麼要躲他,可他知道那不是厭惡。

  8

  那日之後,她不再接周築的電話。

  宋焱工作的跆拳道館距離周築住的地方並不近,但那段日子他卻往這邊跑得很勤,時日一久,連一起工作的小夥伴都説那人又來了。

  宋焱不願意理會,卻又總是忍不住看一眼。

  而除了她不工作的那兩天外,他幾乎每天都來,來了也不進,總是在外面等着,等到她下班後,又默不作聲跟在後頭把她送到附近的住處。

  有時候宋焱會覺得很煩躁,“整天這麼跟着,你煩不煩?”

  他認真地問她:“你嫌我煩嗎?”

  宋焱不耐煩地説:“是。”

  周築點頭,什麼都沒説,轉身離去。

  然而心情發生變化的不止她一個。

  周築也一樣。

  路上人少的時候,偶爾周築會覺得像回到了那天晚上,午夜的風徐徐吹過,而他在她的身後默不作聲地跟着,被她發現後窘迫地站在燈下,而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問:“你跟着我幹什麼?”

  周築也曾問過自己這個問題。

  跟着她做什麼呢?

  重逢那次是怕不安全想送她回家,後來她找了工作,住的地方離得很近,可他還是每天來送她回去。

  儘管他一直都知道她不需要。

  開始那次他還可以告訴自己護送她是因為她是女孩子,可後來呢?

  每一次來之前,難道沒有盼着見她嗎?每一次見到後,難道沒有希望去她家的路能更長一點嗎?而離開的時候,難道沒有希望她會跟自己説一聲晚安嗎?

  他不知道該怎樣形容那種心情,但他知道她並不像嘴上説的那樣厭煩他,比如有幾次他送完她準備回去的時候,都會發現她靠在陽台往小區外頭的路上看。

  那是他回去要走的路,而她不知道他每次都是在她上樓開燈後才會離開。

  他不明白她為什麼對他那麼防備,明明重逢的時候,她還跟着他去了他家裏。

  是,越親近越防備嗎?還是,為防止變親近才如此防備?

  他不知道。

  他唯一能確定的是自己的心意。他希望她能快樂,希望她能有人陪,只要她能幸福快樂,哪怕最後守着她的人不是他,也沒關係。

  即使他希望那人會是他。

  那之後宋焱歇班,有兩天的時間沒見到周築。

  那天的話,好像説重了一點。她其實並不討厭他的,並不是。

  或許,還有一點喜歡。

  而這喜歡,或許是從在他家借宿的時候開始,又或許,是從他送她回家的某個晚上開始。

  只是……

  只是,她沒有辦法確定自己能不能相信愛情。

  她不確定,她能不能相信他的愛情。

  再次上班是週三的時候。工作日晚上,館裏一般沒什麼人,快下班的時候,宋焱心神不寧地想事情,冷不丁地有同事叫她説有人找。

  宋焱一下子站了起來。

  9

  沒想到二叔居然找來,宋焱一臉的冷漠,等着他開口。

  才知道是二嬸路過這裏見到了她,這才有了這次的來訪。她沒什麼耐心聽他兜圈子,直截了當地問:“有事嗎?”

  語氣疏離而冷漠,沒有故作的笑意,反而帶着明顯的不耐煩。

  “你看你這孩子,怎麼跟長輩説話的,”男人搓着手,原本想罵她一頓,但想到有求於人,語氣又軟了下來,指了指地上放着的袋子説,“你二嬸給你做了點吃的,讓我給你送來。”

  這些年在外頭,她很少和家裏聯繫,為數不多的幾次聯繫也多是跟這個與自己母親年齡相差無幾的嬸嬸,説沒有感情是假的。

  然而對這個二叔宋焱卻一直沒什麼好感,他嗜賭成性,已經搭進去了半個家。

  因着還未完全斷絕的那層親情關係,宋焱耐着性子聽完了全過程。

  一開始男人還試探着從家長裏短説起,説到後來漸漸原形畢露,開始罵罵咧咧,宋焱這才明白,是他賭博又賭輸了。

  而這次,直接賠進去三十幾萬,好在之前賣了套房子,堵了部分缺口,眼下還缺八萬。

  “丫頭,你可得幫幫你二叔,不然他們就要要了你叔的命了……你之前在外頭那麼多年肯定沒少掙,你看……”

  宋焱打斷他,問:“又賣一套?”

  男人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在説房子,“沒沒沒,咱家哪還有別的房子可賣。”

  言下之意,用的還是之前賣房的錢。

  宋焱沉默了一下,説:“知道了。”

  她看了下時間,還有十幾分鐘下班,附近正好有ATM機,她打了個電話請假,直接帶他去取錢。

  這樣的人,她不想為了給錢再專門見一次。

  宋焱剛回來不久,沒存太多錢,好在之前還有些積蓄,一共取了九萬。

  然而她並沒有直接把錢給他。

  她説:“想拿錢是嗎,跟我來。”

  10

  周築出現的時候,宋焱正把男人堵在巷子裏,拿着塊磚頭比劃。

  其實宋焱並沒真的打算對男人做什麼,畢竟是她叔叔,她只是恐嚇了他一下,告誡他以後不要再賭了。

  説到這兒她突然笑了一下,從牆角摸起塊磚頭,問他如果她用這塊磚,或者換個別的什麼工具廢掉他的手,他是不是就能把賭博戒掉?

  聽過見過太多因賭博而家破人散的故事,她不希望她的二嬸將來也重蹈這些家庭的覆轍。

  而男人縮在牆角,不敢吱聲。

  他當然知道自己這個侄女有多狠,有一年他那不成器的大哥喝多了在家裏打老婆,讓放學後來的宋焱看到了,一個茶杯上去就把她爹的頭砸得頭破血流。

  後來在學校裏,聽説又打傷了一個男生同學。

  他毫不懷疑她能幹出她説的那些事來。

  看他那個樣子,宋焱不再管是不是達到了目的,笑了笑,轉頭看了一眼巷口那人,説:“二叔最好不要忘了我的話。時間不早了,走吧。”

  11

  一路沉默。

  還是她在前頭走,他默不作聲地陪着,然而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晚的宋焱卻顯得格外煩躁。

  快到樓下的時候,她終於停下了腳步,轉過頭似笑非笑,“不想説些什麼嗎?”

  周築看向她。

  宋焱繼續笑,只是笑裏帶了幾分刻薄,“怎麼了,不是都看見了嗎?就沒什麼想法?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怕?覺得我脾氣不好,內心陰暗?”

  “宋焱,”他皺眉,“不要這樣説自己。”

  他向來寡言,不會説什麼好聽的話,甚至連為自己辯解都不懂得,只是認真地看着她,説:“你不是那樣的人。”

  他相信她,一如當年。

  宋焱笑起來,“周築,你又有多瞭解我呢?”

  她説:“我自私,刻薄,孤僻,乖戾,明明不喜歡和人相處,卻還是會假惺惺地融入進去,脾氣也不好……”

  説着説着,突然又想起,這些從未示人的面目,好像全都在他的面前出現過。

  也只在他的面前出現過。

  周築搖頭。

  他直視着她的眼睛,漂亮的雙眸像落入了滿天星海,他説:“你不是。”

  她只是一直拿這些東西來打造屬於自己的盔甲,保護着自己,催眠着自己,告訴自己這才是宋焱該有真實的模樣。

  然而實際上呢?

  實際上的宋焱温柔而善良,她會為受到校園暴力的同學打抱不平,會幫助待她並不好的親人,會在回到家後目送並不願搭理的他遠去,會在收留了他的卧室枕頭下放現金。

  這樣的她,又怎麼可能是壞人呢?

  她只是不願意對着旁人敞開心扉而已,不願意,去學怎麼愛人。

  他問她:“你到底在怕什麼呢,宋焱?”

  這句話在他心裏放了許久,這一天終於問出。

  他想説,我知道你有一些不想説的東西,可是,那些都過去了,你的人生不能一輩子被那些事情拖着。

  想説,那句希望你快樂不是假裝的,我是真的希望你能開開心心地生活。不是每天面對每個人揚起保護色一樣的笑,而是發自肺腑的,真心的快樂。

  想説,你不要把自己封閉起來,你該去結交一些新的朋友,過嶄新的人生,如果,我是説如果,你不希望我繼續跟着,我也可以……也可以……不再出現在你面前。

  可最終他還是沉默了一下,只説了最後一句。

  而這句他説得那樣遲疑,但目光卻是堅定而認真的,宋焱沉默良久,突然就笑了。

  她説:“周築,你就這麼喜歡我嗎?”

  周築不説話。

  他只靜靜地看向她,眼裏是她看不懂的温柔綿長。

  宋焱突然就不想堅持了。

  雖然這個人性子温吞,不會説好聽的情話,做事也不浪漫,可一顆真心只為了她。

  既然這樣,她又為什麼一定要錯過?

  她笑起來,説:“既然這樣,我們試一試吧,周築。”

  “雖然我有一堆的毛病,但如果你能接受的話,”宋焱説,“那我們試試。”

  她突如其來的話讓周築有些措手不及,“宋焱,我不是……”

  “我知道,”她笑着看向他,“沒有勉強也沒有其他,這樣説是因為我也喜歡你,所以,你願意嗎?”

  她的目光清明而澄澈,帶着某些意味不明的堅持和偏執。

  周築低下頭看了她一會兒,終是輕輕伸出手。

  12

  周築是後來才知道當初她對他忽遠忽近的原因是什麼的。

  是在某個休息日,宋焱帶着他去了老家的後山。

  那座山上葬着她的父親,曾被她打破了頭的父親。

  在那個小小的山坡上,宋焱第一次向人提起自己的過去,而周築也因此知道了那些曾被她藏在心底的秘密。

  在過去的人生裏,有很長一段時間宋焱一直恨着那個被自己稱作父親的男人,儘管在幼時,她也曾像天下每一個乖巧的女兒一樣認真地愛過他,依賴過他。

  宋焱清楚地記得,父親的改變開始於她十歲那年。

  當時他跟着一個老朋友做生意,説好能“穩賺不賠”,結果生意失敗了,那所謂的朋友卷着剩下的錢逃走了。

  家裏背上了很重的債務,父親越來越焦慮,漸漸染上煙癮和酒癮,脾氣也越來越暴躁。

  到後來他酗酒的狀況越來越嚴重,只要喝多了就會打她和媽媽,捱了打的母女倆只會哭,結果換來的是更嚴重的拳打腳踢。

  所以母親才會偷偷把她送去學跆拳道,希望將來自己的女兒不要和自己一樣,遇到這樣的事,至少能自保。

  那大概是她人生中最難捱的幾年,回憶中滿是噩夢。

  一直到她反抗打傷父親頭那一次,母親大概對父親徹底絕望了,最終忍無可忍,離家出走。

  幾年後,她做了和母親一樣的選擇,逃離了這個家,再也沒回來過。

  那天會遇見那羣高中同學,其實算是個意外。

  離開的這幾年,除了偶爾會往他卡上打錢外,她基本沒怎麼給他打過電話,更不用提回來。甚至連他的死訊是二嬸告訴她的,説是這些年喝酒喝太多,把身體傷透了。

  可宋焱覺得自己並不很難過。她甚至覺得,是他自作自受。

  而那天她回來則是為了處理家裏的房子。他去世近一年,房子一直空着,正好叔叔一家急着用錢,就賣了。

  實在不想待在二叔那個不算熟的家裏,她出來透氣,盤算着下一站去哪裏落腳,正好就遇到了他們一羣人。

  都是高中同學,聊了聊才知道是剛參加完某同學的婚禮,只是沒人能聯繫上她。正好其中有個女生是她高中的同桌,於是就這麼被拉去了ktv。

  那首《偏偏喜歡你》,其實是小時候他常唱給她聽的。

  據説是當年他向媽媽求婚的時候唱的,只是當時沉浸在幸福裏的兩個人,又怎麼會想到未來的結局會變成這樣?

  她原本很恨他的,覺得他不配為人夫為人父,可那天在ktv裏,唱到那句“明白到愛失去一切都不對,我又為何偏偏喜歡你”的時候,情緒突然就收不住了。

  後來在路上走着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小時候,他牽着媽媽的手,抱着她去看燈會;想起從前每次他和媽媽吵了架,他都會唱這首歌哄媽媽;想起有幾次他酒醒後,看到媽媽身上的傷,揪着自己的頭髮痛哭。

  以及,在媽媽離開後,某天夜裏,她路過他們的卧室,看到他正盯着他和媽媽的結婚照瞧。

  那是他們一生最好的時光。

  宋焱説:“我爸曾説會愛我媽一輩子,他確實做到了,可他也傷害了她一輩子。”

  這世上,很多事情從來都不是純粹的。

  有些時候,愛和傷害原本就相輔而生。

  從前的她一直無法相信這世界上會有一生甜蜜的愛,因為有些時候,愛比利刃更為傷人。

  直到她遇見了周築。

  從住在他家的那一晚她就知道,這是個危險的男人。他雖然不懂得什麼甜言蜜語的套路,卻會默不作聲地用行動向她表達着他的真心。

  她不知道這段感情會持續多久,會不會有一天也會像父親和母親一樣,但她會努力去經營,直到沒有辦法再繼續下去為止。

  而周築沉默地站在她的身旁。他想説,不會的,我們不會那樣的。

  可最終他什麼都沒説。

  他只是將她擁進懷裏,温柔地,寬慰地撫摸着她的頭髮,用寬厚的背脊幫她擋住了來自身後的山風。

  尾聲

  後來周築帶她回了一趟合租的家。

  家裏居然不止一個人,林格在,之前見過的小美女也在。這才知道是周築的堂妹,叫周薇,那天太過匆忙,沒來得及介紹。

  看到她進來,林格幾乎是立馬竄過去的,先是問她怎麼來了,隨即向她大吐苦水,“姑奶奶唉,你可害死我了,上次你走了,他還以為是我把你趕走了呢。結果問了幾個朋友,都説沒你號碼。”

  宋焱笑,那時回來處理父親留下的房子,隨後又突然決定留下來,換號之後確實沒有再和那些高中同學聯繫。

  等兩人離開客廳之後,周薇立馬問林格:“咦!他倆居然這麼早就有一腿啦?還是高中同學?這麼勁爆?”

  林格伸手把她從身上扒拉下來,“祖宗哎,您先下來行不行?”

  周薇冷哼。

  等林格添油加醋囫圇着講完大概,她嘖嘖了兩聲,摸了摸光潔的下巴,“難以想象我堂哥這種悶騷還能對姑娘這麼殷勤。不過,他倆現在能在一塊,軍功章上可有我的一半。”

  林格嗅到八卦的氣息,纏着她講,周薇嘻嘻一笑,“就不跟你説!”

  林格氣結。

  事情要回到茶館那天。

  是回去的時候,周薇看到周築一路心不在焉,聯想到剛遇見的人,很輕易便明白了自家堂哥這是對女孩有意思了。於是眼珠子轉了轉,起了捉弄的心思,騙他:剛剛那個小姐姐喜歡你。

  周築板起臉來教訓她不許胡説,小丫頭反而來了勁,笑嘻嘻地説:“我可沒胡説。女孩子可是最瞭解女孩子的,看那眼神她肯定喜歡你,信不信隨你咯!”

  她當然是在胡説,可沒想到有一天她的信口胡鄒也會變成現實。

  不過,周薇還是相信當時她的堂哥是有一點相信的,不然以他那種悶葫蘆的性格,怎麼可能會對一個不喜歡他的女孩死纏爛打?

  而卧室裏,宋焱順手拿起書桌上的那幅看過的相框,裏面是幾個男孩摟着着肩膀的合影,而他們的身後,穿着校服路過的她意外地入鏡。

  宋焱笑,説,這麼一看,原來我們的緣分早就註定了。

  周築微笑,什麼都沒説,只是從背後輕輕抱住了她。(原標題:

  他眼中有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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