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能不能積點德,一張身份證就可以貸款,還不知道有多少家庭因為你們要傾家蕩產。
——彭彬華的兒子多次從校園貸平台貸款,如今他感到無力。
12月15日,52歲的彭彬華在一堆鋼管中抽出一根,機械地放在切割機下。他每割100根鋼管,能夠掙到30元,一個月能賺2000元左右。
在10公里外的長沙一個職業院校裏,他20歲的兒子彭軍(化名)曾在10多個借貸平台借款,本息加起來超過10萬元。在去年11月和今年9月,彭彬華想辦法給兒子先後還掉了約8萬元。
“我真的一點辦法沒有了。”12月15日,彭彬華再次收到了借貸平台人員的催款電話。
無法幫兒還貸的無力,被追債人辱罵時的憤怒,對兒子的失望,對自己的自責……統統壓在了他身上。
突如其來的貸款
找親戚借款為兒子還了第一筆債
“一看到這種浙江、北京來的外地號碼,我就知道是催款的。”12月15日,在長沙縣黃興鎮一個建築材料倉庫內,衣服上滿是黃土的彭彬華脱掉同樣泛黃的手套,掏出手機説。
這些催款電話頻頻打來,是因為他兒子欠了多筆校園貸。
彭彬華是婁底新化人,原來在瀏陽一家礦業公司上班。單位改制後,他成了下崗工人,後來又在瀏陽一家爆破公司擔任保管員。今年初他開始跟着老表到貴州的一個工地上做事。如今,他在黃興鎮上的一個倉庫切割腳手架用的鋼管。
彭彬華長年在外奔波的重要原因,是他兒子還在上學。幾年前,他和妻子離異,兒子判給了他。為了能讓孩子在長沙上學,他只能尋求能拿到更多工錢的地方。兩年前,兒子高中畢業後進了一所職業技術學院讀書。彭彬華本以為等兒子畢業後,自己身上的擔子可以輕一些了。
去年11月份,彭彬華突然接到兒子彭軍電話,説自己“欠了高利貸”,讓彭彬華回來處理。彭彬華趕緊趕到了長沙。
彭軍平時和奶奶一起居住在大伯家長沙的一套房子裏。彭彬華一問,才知道彭軍在多個網貸平台上借了錢還不上了。
“他説有兩萬多塊。”彭彬華説,自己雖然很生氣,但還是怕兒子受到影響,於是向彭軍的堂姐借了一萬九千元用於還債。
還不清的債務
兒子寫下保證書,他還以為沒事了
今年9月份,已經到貴州打工的彭彬華又接到了彭軍媽媽的電話,要他趕快回來。“他借了錢還不上,自己都不想活了。”彭軍媽媽在電話中説。彭彬華和老表又連夜坐高鐵趕回了長沙。
經過盤問,彭軍列出了在各個網貸平台上所有的錢,足足有5萬多。
“太不可思議了。”彭彬華徹底爆發了,他每個月匯給兒子1500元左右的生活費,如果要買衣服或者其他用品還會另外給。他想不出兒子為何會花這麼多錢。
彭彬華找到了兒子的班主任,還召集了家裏的親屬,讓兒子簽署了一份協議書,保證以後不再向網貸平台借錢。同時,他向彭軍的大伯借了3萬元,自己從銀行取出1萬多元,一起存到銀行卡內用於還貸。
彭彬華和親屬曾認為事情結束了。然而到今年10月份,他陸續接到了多個貸款平台用外地號碼給他打來電話和發來短信,讓他“給兒子還錢”,並伴隨着極其粗俗的威脅和辱罵。
彭彬華開始打電話問彭軍時,彭軍還説這些人是騙子,但隨着電話和短信越來越多,彭彬華覺得沒有那麼簡單。
12月3日,彭彬華再三逼問下,彭軍承認,自己還有錢沒有還完。彭彬華再也無可忍受,將彭軍趕出了家門。
在這之後,再接到催款電話,彭彬華只能報上自己的位置,讓對方來找他,“你把我押走吧”。
來得太容易的錢
從初中起,就很享受被羨慕的感覺
12月5日,記者學校附近約見了彭軍。他穿着一身休閒裝,耳朵裏塞着一對耳機,手裏拿着嶄新的手機。剛坐上車,彭軍就接到了一個網貸平台的催款電話。
彭軍説,自己接觸網絡貸款是在2014年的下半年,那時候他剛剛入學不久,第一次徹底脱離家長的約束,開始享受校園的自由生活。不久後,他偶然看上了一輛摩托車,錢不夠的他看到了一個貸款平台分期付款的廣告,他只需付800元的首付,以後12個月每個月還款226元。
“當時想着每個月只要還200多,還是能夠承受得起。”彭軍説,在這之後,自己有幾個從事“校園貸款”代理的朋友,又貸了幾筆款。
其實彭軍讀初中時,在班上就算個“有錢人”。“我媽媽覺得虧欠我,經常會給我錢。”彭軍説,在高三時,爸爸曾經給他買了一雙耐克鞋,他穿到班上,一些同學都投來羨慕的眼光,“我喜歡這種感覺。”
讀大學後,“比較講義氣”的彭軍,平時同學出去玩,他只要手裏有錢,就會請客買單。
越滾越大的雪球
不想讓女友失落,悄悄多處貸款
在大學第一學期期末寒假時,彭軍認識了一位女同學,並很快發展為戀人關係。“我想讓她過得好一點。”彭軍説,女友喜歡逛街買衣服和化妝品,他的消費進一步擴大,原來每個月按時還款的計劃根本完不成。
“女朋友問我錢哪裏來的,我就説是我媽給的。”彭軍説,當自己支付寶裏的餘額很多時,女友便會很高興,而自己沒什麼錢時,女友會説“我們省吃儉用一點吧”。彭軍不喜歡女友失落的感覺,女友提出旅遊想法,他立即又從網貸平台上借了幾千元。
為了填補越來越大的資金空白,他開始在手機應用平台上搜索各種貸款軟件,“拆東牆補西牆”。這種針對學生的貸款平台門檻很低,只要憑藉身份證和學生信息就可以輕鬆貸款數千元。據他自己估算,他一共在名校貸、優分期、貸貸紅等10多種平台上貸款。
他究竟借了多少錢,自己都不是太清楚。在逾期並且息滾息的情況下,彭軍頻繁收到貸款平台人員的威脅電話。追債人還找到了他的家人、同學和女友。但在彭彬華第一次和第二次幫他還款時,他都沒有把真實的欠款數目告訴家人。
彭軍説,在爸爸第二次替他還款時,他還保留了兩萬元左右的債務準備自己還。在這之後,他又向同學借了一萬元左右,目前還總共欠款三四萬元。在他的班上,還有另外一個同學也從網貸平台上借了數萬元。
彭軍説,自己畢業在即,先想出去做幾個月苦力,先把債還清了,但究竟去哪兒他還沒有頭緒。
“我已經沒有辦法了。”聽到兒子欠款數目從幾千又變成幾萬元,彭彬華顯得有些歇斯底里,他不知道這筆債究竟何時能還掉。
冷靜下來的彭彬華説,希望其他家長也要注意(校園貸)這個事。對於校園貸,彭彬華説,“你們能不能積點德,一張身份證就可以貸款,還不知道有多少家庭因為你們要傾家蕩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