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全荷蘭都變成了跳蚤市場

來源:澎湃新聞

2012年荷蘭女王節,阿姆斯特丹的街頭攤販。本文圖片均為澎湃新聞記者 馮婧 圖

4月30日曾是荷蘭的女王節,也是荷蘭最盛大的節日。不過在2014年荷蘭女王退位後,改成了國王節,並根據國王的生日改到了4月27日。當天,身着橙色元素的荷蘭人會上街狂歡,此外,大家還可以免費擺地攤,地點隨便挑。這一天,荷蘭整個國家變成一個巨型的跳蚤市場。

2013年,在我決定離開荷蘭回國時,我和幾個同學收拾了一些不用的物品,打算嘗試下襬地攤。那是我們第一次擺地攤,也可能是最後一次。

對於留學生來説,我們真的是把所有不需要的、還能用的、能搬得動的東西都帶去擺攤了——除了衣服鞋包,還有各種筆、文具、數據線、插頭,甚至租房公司留下的捲尺也沒有放過,同學還帶去了中國畫和絲巾。其實,我們平常在跳蚤市場也是什麼都能見到,攤主就像是打開自己家的櫃子,一股腦擺了出來,而且荷蘭人更是以節儉而出名。

鹿特丹市中心運河邊的一條街道擺滿了小攤。

帶着鸚鵡來擺攤的鹿特丹居民,不知道是否打算把鸚鵡賣了。

我們一大早就來到鹿特丹市中心一條沿着運河的街道,學着周圍的人,把東西一件件擺好,然後就等人來逛了。我們的定價對當地人來説算實惠,比如3支彩筆1歐元,一件舊大衣5歐元。當然,這個價格在中國沒有任何優勢。我們當時還開玩笑説過,應該去義烏買些橙色的小物品,在女王節這天,三五歐一個賣出去,也能大賺一筆。後來,我在義烏小商品城看到橙色的東西時,就想起了荷蘭女王節。

我們也沒有吆喝,路過的人通常會停下來看看,因為我們的東西雜,色彩豐富,搞清楚都是些什麼,眼睛需要停留些時間。如果東西品類少,掃一眼就看完了,路人也就走過去了。這是我們無意中發現的擺攤技巧。

2013年荷蘭女王節,我們的攤位,現在很難想象這些東西能賣出去。

在女王節當天,收穫最大的攤主應該是兒童,他們終於有機會把不喜歡的玩具名正言順地換成新玩具——雖然是二手玩具。不過,在孩子眼裏,不在乎一手二手,只在乎是否好玩。

那天具體賣掉了什麼,我已經不記得,但我記得最後賺了40多歐。本來就想玩一下,真是沒想到,那些即將成為垃圾的東西還能賣出去。這也讓我明白了,擺攤是可以賺到錢的,而且門檻低。

2012年女王節當天,阿姆斯特丹街邊的攤位也有不少異國情調的物品。

2012年女王節當天,阿姆斯特丹的很多居民就在自家門口擺攤。

在出國讀書前,我曾租住在北京一個城中村——八家對面的小區,那裏有一條神奇的街道,每天下午,菜場的小販會把剩餘的菜堆在路邊,一堆一塊錢,雖然不夠新鮮,但對於剛畢業的我來説,真是太實惠了,一天幾塊錢就能填飽肚子。除了菜攤,路邊還有各種便宜的小攤、大排檔,會一直熱鬧到午夜。而離這裏不遠的“宇宙中心”五道口,一到晚上就變成了夜市,那邊的攤位更時尚一些,但也很便宜,適合學生羣體。

不過,等我畢業回國時,那個城中村已經被拆了,那條街道邊自然也沒了攤販,五道口的夜市也消失了。曾經可以維持畢業生及打工者廉價生活的服務實施都消失了。

2010年,北京城中村街道上夜裏的水果攤,小卡車既能運輸,又是攤位。由於路上很多地方沒有路燈,水果攤的燈光為路人照亮前進的方向。

在荷蘭,雖然沒有廉價的地攤和夜市,但有二手店。二手店常常由社會救助對象來運營,大家可以把自己不用的東西賣給或送給店主,這些二手店通常都很大。我當時在荷蘭使用的大部分物品都是在二手店買的,因為新物品的價格相比國內來説太貴了。比如,商店裏的自行車至少要100多歐,而且是兒童款,而我在二手店買的類似鳳凰老式28寸自行車,80歐,陪我度過了留學時光,回國時又送給了朋友。當然,後來修自行車的錢遠超自行車的價格,因為人工成本太高。再如,我和室友們一起買了二手微波爐,還帶烤箱功能,只花了7歐,我們離開荷蘭時,又把它“高價”賣了出去。

逛二手店和跳蚤市場是非常有趣的事情,會發現各種神奇的東西,有時像參觀別人家的抽屜,有時像在偷窺別人的隱私,有時也會好奇為什麼把這個東西拿出來賣,但又在不經意間,買了一些不知道能用來幹嘛的東西。反正每到一個新的城市,就想去逛那裏的跳蚤市場和二手店。回國後,沒有了二手店和跳蚤市場,就去逛菜市場和路邊攤。不過隨着城市管理的正規化,攤販越來越少,菜市場也越來越精緻,非正規經濟生存的空間在縮小,而正規經濟意味着要投資更多的經營成本。

我也和朋友討論過,為什麼國內沒什麼二手店?

一方面,廉價的新商品太多了,比國外的二手店還便宜,這些廉價商品源自其生產方式,在我走訪各地的淘寶村後對此深有體會,而且這些廉價商品不是為了長久使用,而是為了不斷消費;另一方面,從商品到垃圾的成本太低,在垃圾分類和末端處理體系尚在完善時,扔一個電器,扔一個牀墊,還不需要消費者或生產商負擔處理費用,所以,也不需要二手店來消化不能隨便扔或不捨得扔的東西。

當然,我們生活在消費社會的發展階段,經濟增長需要人們去消費。而在後疫情的經濟背景下,消費已經從個人的行為,變成一個要去完成的任務,一個為社會做貢獻的方法,一個維持機器正常運轉的手段。

在某種程度上,二手店是對消費的反思,是讓物品迴歸使用本質的場所。比如在東京高圓寺,社會活動家松本哉創造了以“素人之亂”為名的二手連鎖店,他們在2006年因反對PSE審查法案而走進公眾視野,該法案規定所有二手電器要通過審查才能出售,這將嚴重影響二手店的生意。所幸,他們派對狂歡式的抗議阻止了法案,並進而吸引了一批反對資本主義消費社會的青年聚集在高圓寺,踐行他們所倡導的“笨蛋”生活。

今年受疫情影響,荷蘭國王節取消了户外活動,改為“居家慶祝,網絡狂歡”,跳蚤市場也變成了“在線交易平台”,王后和三位公主也把自己的舊衣服放到網上售賣。而在中國,沒想到疫情後,多年來被逐步驅散和取締的“地攤”有了重生的機會,當小販接到城管電話時,不斷重複“哪有這麼好的事?”

現在大家聊天,不免會談到,你覺得疫情後會有哪些變化。我所聽到的觀點大概有兩種,一種是悲觀的,疫情讓人們更依賴封閉的小區,依賴私家車,與人保持距離,退回到個人空間,似乎需要一個私有空間包裹在身體外;還有一種是樂觀的,疫情讓人們更依賴身邊的人,比如鄰居,人們更渴望與人交流,甚至期盼更多公共性的出現。

地攤大概屬於後一種,可以給生計受影響的人一個低成本的就業機會,當然前提是有合理的落地措施,同時可以創造一個公共空間,讓人們隨便逛逛。你不知道地攤上會賣什麼,就總會帶着一種期待,希望能淘到物美價廉的東西。有時候僅僅是看到攤主獨特的擺貨方式,也會會心一笑,更不用擔心口袋裏的錢不夠消費。而圍繞着這些地攤,也會慢慢聚集起人氣,聊天嘮嗑,打發時光。

2017年延邊龍井街邊的攤販,人們常常圍着攤位周邊聊天

疫情讓我們看到了肉眼看不到的病毒的威力,也讓我們看到普通人團結互助的能量。把非正式經濟請回來,把小攤販們請回來,希望不是硬性的指標需求,而是一個看見彼此,尊重彼此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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