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老館主
春天裏,一切彷彿都恢復了生機。
鳥雀在吐着嫩綠的枝頭上快活地啾鳴,它們的啾鳴簡單而又純粹,好像從來就沒有為明天憂愁過;山花正拼盡全力地濃烈綻放,它們中的絕大多數,註定會在夏季來臨前凋零,凋零在這個空蕩的村莊裏。所以,它們害怕辜負短暫的生命,愧對充滿仁愛的春天。
△春天裏的蘆田
村莊空蕩卻不寂寞。母親正在灶房裏張羅着飯菜,我似一個田舍郞般地躬身在春風春雨裏,壘砌着被雨水沖塌的田埂;雞的、鴨的、狗的叫聲總是在不經意間此起彼伏地響起,猶如在合奏一曲亙古不變的鄉謠。
只是蘆田人已不養豬十幾年,牛也只剩下傳碧兄牛欄裏的那一頭。沒有豬、牛的參與,這樣的鄉謠略顯單調。
去年的春天,我在魚塘放下兩斤鯽魚苗後,便與它們相忘於江湖。魚兒經過一年不聞不問的生長,已有兩指粗。着紅妝與淡妝的它們成羣結隊地在水草中游曳,裝作不認得我這個主人,無視我的存在。
我鄉的風俗為頭戊過後,便可開始掃墓。在這十多天的時間裏,遠行的蘆田人陸陸續續從四面八方趕回,懷着一顆虔誠的心,用鋤頭和刀,對先祖的墳墓用心的修繕。
然後在墳頭插上系滿白紙錢的青枝,點上香紙,燃響鞭炮,風塵滿面地跪在先祖的面前,磕幾個響頭後,又火急火燎地被生活裹挾着四散於天涯。
“人生最終的價值,在於覺醒和思考的能力,而不只是在於生存”。可是,水深火熱的生活不容許蘆田人做太多的思考。
我祖父墓地左邊的墳墓裏躺着一位石苗村的族祖,亦是我一位表姑的親戚。每年幾乎都是我們兄弟幾個先去掛青,掃墓時,我們順帶着給族祖的墳墓也掃了,並給他的墳頭也插上青枝。
他的後代很是感激,又苦於彼此的不識,只得年年託付表姑代為感謝。如此素昧平生的相互温暖,又是清明存在的另一種意義。
掃墓結束後,傳碧兄從集市上買回兩柱長香,在堂屋的神龕面前把香焚燃後,一臉胡茬的他,又將瘦弱的自己投入到屋門前的水田中。他的母親,坐在門前的矮凳上,拄着枴杖,慈愛地望着他;他那年年生病的父親,正頑強地躺在縣城醫院的病牀上。
二十一世紀了,他的能力侷限着他仍只能使用最原始的鋤耙耕作方式。但他有自己來源於生活的智慧,他將兩個蛇皮袋縫合在一起,一頭綁上拖繩,做成了簡單而雙輕便的水田平整“運泥船”。
春天之於詩人,是“惜春長怕花開早,何況落紅無數”;之於愛情,是“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之於傳碧兄,是“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一樣春意,萬千愁緒。
海德格爾説:人安靜的活着,哪怕是靜靜地聽着風聲,亦能感覺到詩意般的生活。整個蘆田,只有閒人如我,廝守着這座小小的村莊,蹲守着屋門前的那株紫玉蘭,用半個春天的時間,記錄着一樹花開。
我,靜待一樹花開
寫於2021年3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