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網工作人員登門道歉，九旬教授趙德馨—— 知網整改需要脱胎換骨
5月13日，中南財經政法大學九旬退休教授趙德馨和夫人周秀鸞接受長江日報記者專訪。
知網被國家市場監管總局立案調查。
長江日報記者肖僖 攝
長江日報記者李玉瑩
5月13日，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發佈消息：市場監管總局根據前期核查，依法對知網涉嫌實施壟斷行為立案調查。知網隨後發佈公告稱，將以此次調查為契機，深刻自省，全面自查，徹底整改，依法合規經營。
去年12月7日，長江日報獨家報道中南財經政法大學九旬退休教授趙德馨狀告知網維權一事引發廣泛關注。趙德馨教授勝訴後，他的100多篇論文也被知網下架。同為中南財經政法大學退休教授的周秀鸞在丈夫趙德馨狀告知網維權之後也選擇了維權。5月13日下午，長江日報記者就知網被立案調查一事再次採訪了兩位老人。以下為對話實錄：
知網要成為知識分子的朋友
長江日報：市場監管總局依法對知網涉嫌壟斷行為立案調查，您怎麼看待這個進展？
趙德馨：這是個大好的消息，是我所盼望的。自去年12月長江日報首次報道我狀告知網侵權的事情，輿論一邊倒，多位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在全國兩會上發聲。這次市場監管總局正式立案，進展很快，説明我們國家在知識產權保護方面是雷霆之力。
長江日報：知網方面最新回應稱以此次調查為契機，徹底整改，您怎麼看？
趙德馨：知網的這個聲明我已經看到了，態度還是很好的。知網的工作人員昨天（注：5月12日）下午來看望我，我講了他們做的事情有一點進展，進展不大，態度不是很堅決，整改的動作很小。
這次他們告訴我，知網已經換了新領導，將有新的態度。正是在這個時候，市場監管總局立案了，他們表的這個態，我寄予熱切的希望。我不是想把知網整垮，只是希望知網改好，改成有利於國家創新戰略的發展，有利於知識的傳播，成為知識分子的朋友，而不要再成為“天下苦知網久矣”的一個平台。
長江日報：知網最新回應稱，“努力將知網打造成具有中國特色、世界一流的學術資源信息平台，推動學術傳播交流，促進國家科技創新，為廣大作者和讀者提供更好的服務”。您心目中的世界一流的學術資源信息平台是什麼樣子的？
趙德馨：在我看來，中國現有的學術資源平台與“世界一流”的品牌差距還是很遠，特別是知網，態度不端正，不把公益性放在第一位，而是把牟利放在第一位，這是根本指導思想問題。另外，知網的企業誠信不夠，這些都是根本性的問題。知網真正要做到聲明中所達到的程度，還要脱胎換骨，工作量是很大很大的。
長江日報：知網自2021年12月10日道歉至今，與您溝通過論文上架的事情嗎？
趙德馨：春節期間，知網的工作人員來看望我，根本就沒有提這個問題，是我主動提出來的。我希望這個事情早點能夠簽訂協議書，使我們的論文重新上架，有利於學術交流，有利於中國經濟史學的發展。但是事後幾個月沒有任何回應。昨天（注：5月12日），他們來登門道歉，希望儘快讓我們的論文重新上架。我感覺他們還是有誠意的，但這要簽訂協議，將由我的律師和知網的律師共同去起草協議，我希望能夠妥善、儘快地解決。此外，對於知網應該如何改革，也徵求了我的意見。我都是抱着一種善意的態度，給他們提出了期望。
長江日報：您與知網還有官司要打是嗎？
趙德馨：對，我與知網還有官司要打，都與我主編的《中國經濟史辭典》有關。
共同幫助知網改正
長江日報：在您之後，有越來越多人去跟知網打侵權官司，您怎麼看這個趨勢？
趙德馨：現在跟上來的不少。對知網，我是善意的、低調的態度，希望知網能辦好，希望知網還能夠運轉。大家給知網一個改正的機會，我們共同幫助知網來改正，達到黨和國家的要求，達到他們聲明的目標。
周秀鸞：我們的訴訟不是要知網垮台，而是希望知網能夠改錯，真正達到國家的要求，成為對學生有所幫助的平台。至於收費的話，也應該有一定的收費，因為經營是需要成本的，這個我們都能理解，希望知網不要光想着錢，而且把我們（的訴訟）看成是為了錢，大家都在一個平台上來理解問題，我想這可以解決得很好。
● 各界聲音
全國人大代表、政協委員
知網應徹底整改不是一味追求經濟效益
今年全國兩會期間，多名全國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就知網問題發聲。5月13日下午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發佈對知網涉嫌壟斷行為立案調查消息後，受訪代表委員接受長江日報記者採訪時表示：知網應通過徹底整改，切實起到“中國知識基礎設施工程”的作用。
全國政協委員趙瑞峯：“消息我剛看到，百感交集！知網應該説是目前國內做得最好的科技信息服務平台，但作為一個國資主導的企業，同方應該在知識服務方面提供一些公益性、普惠公眾的服務，而不是一味地追求經濟效益。”長江日報關於老教授趙德馨狀告知網侵權的報道，讓趙瑞峯進一步思考：“能否在全社會高度渴求知識的今天探討打破知識圍牆，讓公眾像平價享受水、氣、電服務一樣享受知識服務。”他希望知網能夠主動承擔起一定的社會責任，切實起到“中國知識基礎設施工程”的作用。
全國政協委員、上海市教委副主任倪閩景：“知網從人人喜歡到人人不滿，就是因為偏離了原來公益的初心。知識的搬運工變成了知識的操盤手，成為為資本服務的知識壟斷企業。希望知網能夠向好的方向發展，政府部門應該發揮好引導作用。”
全國人大代表，湘能華磊光電股份有限公司副總工程師、技術研發中心主任苗振林：“國家順應民意及時回應社會關切，希望通過此事能進一步推進高效、低價的科技文獻共享服務平台建設。知網作為科技文獻數據服務商，在知識服務和商業性上取得了巨大成功，如果以國家力量來推動科技文獻資源共享服務平台建設，肯定可以做得更好，為企業科技創新提供更好的服務保障。”今年全國兩會，苗振林精心準備了兩個建議，其中一個是《關於加強科技文獻資源共享服務平台建設的建議》。
中國文字著作權協會總幹事張洪波
知網被立案調查是法治建設的進步
中國文字著作權協會（簡稱“文著協”）總幹事張洪波5月13日接受長江日報記者專訪時説，知網被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就壟斷問題進行立案調查，是眾望所歸。
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中國文著協和武漢大學、同濟大學、清華大學及有關機構的專家學者、業界人士就知網侵犯知識產權的問題進行過多次研討。張洪波説，知網涉嫌壟斷知識資源、濫用市場支配地位，對很多高校科研機構，在銷售他數據庫的時候，掌握完全的話語權和定價權，影響了知識資源的合法有序傳播。
文著協是我國當前唯一的文字作品著作權集體管理機構，現有1萬多名會員。自趙德馨老教授告贏知網之後，文著協也接到了很多會員和一些權利人投訴“知網侵犯其著作權”。
張洪波披露，從去年底到今年初，文著協也接到了很多會員和一些權利人的投訴。投訴者不僅僅是一些專家學者、業界資深人士，還有很多作家、網絡大V，尤其是一些退休的作家、知識分子，他們的作品被知網侵權使用，每個人都達上百篇，有的達到兩三百篇，知網並沒有得到這些作者的授權。
“我們最近正在整理相關的一些投訴，很多是非會員的投訴，然後逐一進行調查取證，要通過區塊鏈、時間戳等電子存證方式進行取證，然後要代表這些作者多點起訴。”張洪波介紹。
張洪波認為，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對知網涉嫌壟斷問題進行立案調查以及此前有很多作者對知網侵犯版權問題進行起訴都獲得了勝訴，這是我們國家這些年加強法治建設、加強知識產權保護的一個重要進步。
浙江大學求是特聘教授方興東
立案調查知網是一個里程碑事件
浙江大學求是特聘教授方興東5月13日接受長江日報記者專訪時説，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對知網涉嫌實施壟斷行為立案調查，這無疑是一個里程碑的事件。
長江日報去年12月獨家報道趙德馨教授起訴知網獲賠之後，方興東等多位專家和學者舉辦“科技期刊平台的知識共享與反壟斷”數字論壇，就知網存在的問題和如何整改等進行了研討。此後方興東和鍾祥銘、胡鋼聯合撰寫論文，探討知網事件的本質、制度困境與對策路徑。
方興東説，本次立案調查標誌着政府部門正式重視曠日持久的知網問題，是歷史性的突破。反壟斷調查歷來是監管的“核選項”，所以，立案本身就超出了案件之外的諸多寓意。可以期待這次調查會有一個比較好的結果，至少可以極大緩解高校面臨的坐地起價的壓力。
“之前無數次的起訴、專家研討和媒體報道，知網都近乎無動於衷。”方興東相信，這一次立案應該會真正促使知網管理層認真對待各方呼聲，拿出富有誠意的舉措，開始真正邁出第一步。
他同時指出，必須清醒認識到，反壟斷可以緩解價格等問題，但是，反壟斷無法觸及知網問題的本質，無法從根本上解決知網發展的困境。要實現讓中國科研成果面向社會開放，真正走向開放存取的共享之路，還需要更大的智慧。
方興東認為，知網問題的最佳路徑，就是讓知網在開放共享的前提下，能夠更好發展，創造更多的可能性，成為中國真正的國家級知識基礎設施。
“這次立案值得高興，但是更值得觀察。”方興東希望大家繼續共同努力！
本組稿件：長江日報駐京記者柯立
【來源：長江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