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兩財經 | 網紅打卡地成“奪命險地” 類似內容仍被多平台大肆宣傳
在8月13日“龍漕溝”發生山洪並造成7人死亡後，不少網友發現此“網紅打卡地”實際上是一個未開發景區，屬地質災害點位且多次發生山洪。北京青年報記者發現，事發後在多個網絡平台仍能搜索到該地點的大量推薦內容且無危險提示。除了龍漕溝外，還有不少“未開發景區”“野生景點推薦”等內容推薦，這些地點此前已被提示相關風險或事故發生地。律師分析認為，對未經過商業開發且存在高風險的旅遊景點，平台有安全提醒和內容審核義務，發佈者也有提醒風險的義務，否則雙方均存在一定侵權責任。
網紅景點龍漕溝突發山洪致人死亡，實為未開發景點
據彭州市應急管理局消息，8月13日，龍門山鎮龍漕溝突發山洪，河道未撤離遊客被捲入山洪，造成7人死亡。
有網上的視頻顯示，事發時，有遊客正在龍漕溝附近露營，河道旁邊搭建好的天幕都沒有來得及收起，就被突如其來的洪水衝倒，遊客們來不及撤離，被困在洪水中，有的直接被沖走。
實際上，龍漕溝是一段未開發景區，就在2021年龍門山鎮的旅遊倡議中，當地政府還曾提醒遊客們“龍漕溝是龍門山鎮地質災害點位之一，易發生泥石流、山洪等自然災害，安全問題不容小覷”。按照當地政府要求，禁止一切人員進入河道內。
但是，在眾多社交平台上，都有大量網友發佈的“攻略”“遊記”等內容，曬出自己前往龍漕溝遊玩經歷，配上風景優美的圖片和視頻等內容，推薦和吸引其他遊客前往。
一名旅行博主通過視頻的形式，曬出了在龍漕溝內的野炊體驗。在淺灘上，搭起帳篷，支起炊具，把飲料放進小溪中冰鎮。不僅白天在此嬉戲玩耍，就連晚上也會在此過夜。
另一篇《成都周邊遊|彭州小眾森林徒步秘境耍水避暑》的內容，則組織大家來龍漕溝“AA同遊”，該組織者介紹了龍漕溝的美景，設計了11km的徒步路線，在每週四和週末組織前往。發佈者稱“這裏特別適合週末帶娃來避暑耍水”。
的確，龍漕溝風景優美，大山深處奔流而出的雪水蜿蜒而下，流經的地方形成溪流、淺灘、瀑布、深潭等，水質清澈、涼風陣陣、綠樹成蔭、蟬鳴鳥叫。但是龍漕溝實際上屬於三級地址災害點位，易發生泥石流、山洪災害，曾於2015年、2017年爆發由“齊頭水”造成的洪水災害，造成護堤被沖毀100餘米，直接經濟損失超150萬元。
齊頭水是山區夏季局部暴雨後爆發的兇險山洪，水頭聲勢浩大，來勢兇猛，往往剛聽到河道里傳來轟鳴聲，水頭即刻就到達眼前。如果有人碰巧在河道里或者河邊，往往來不及逃脱，瞬間就被洪流捲走。一般河道下游是大好晴天，但溪流上游圖降暴雨，爆發山洪。
不過，在事件發生後，北青報記者在某平台搜索龍漕溝，會出現危險提示“旅遊出行，安全第一，請勿在危險地方逗留、遊玩”，相關推薦內容也已被大幅下架。但是在多個其他平台，大量相關內容仍存在。
小眾、野生網紅打卡地比比皆是，出事之後仍有大量內容
類似龍漕溝這樣極具危險性的“網紅打卡地”比比皆是，此前也曾有不少景區發生危險事件。不過，在事件發生後，並沒有引起相關平台的足夠重視，其中一些危險景點，到現在仍在社交平台的推薦欄中。
2019年8月，在有“中國的仙本那”之稱的湖北恩施“躲避峽”中，一場山洪導致13人遇難。有親歷者表示，突如其來的山洪，通過狹窄的峽谷時，水深突然變深而且水流湍急，在當地玩皮划艇的遊客全部被衝下水。後來，4名非法帶客的野導遊已被公安機關控制。
北青報記者瞭解到，“躲避峽”屬於屏山景區，就在事件發生前不到一個月，當地剛剛發佈《鶴峯縣文化和旅遊局關於屏山在建景區有關情況的説明》稱，屏山在建景區相關基礎設施尚未完善，存在安全隱患，暫未達到景區開放條件；原鶴峯縣旅遊局根據相關法律法規及現場檢查情況，尚未批准屏山在建景區對外營業；根據相關法律法規規定，任何組織及個人不得擅自招攬遊客前往屏山在建景區旅遊。
如今，躲避峽依然沒有正式開放。不過，在社交平台，搜索“躲避峽”， 依然有不少相關推薦，會看到大量諸如《人間仙境中國仙本那 湖北恩施鶴峯屏山躲避峽旅遊攻略》《躲避峽——做一個追光者》《湖北最美之地你們去過嗎？恩施鶴峯坪山峽谷》等筆記，有博主曬出大量的視頻和照片，並表示，全部是自己手機實拍。還有的表示，可以做“嚮導”，幫助想打卡的遊客來玩。據不完全統計，推薦躲避峽景點的社交平台帖子總數超過2000條，部分點贊量超過60萬，轉發量超過5萬，可謂“流量密碼”。
在廣東省佛山市，也有類似的被網紅追捧的野生景區。《五一徒步|廣州佛山小眾路線西樵山探洞》一文稱：很少人知道這座風景區裏藏着一條特別野生小眾的徒步路線，穿越原始的山路，一路探尋13個山洞，沿路小溪潺潺、植被茂盛……博主配上了自己在探洞時的多張照片，並稱進入景區“不用買票”。
實際上，西樵山也是未開放景區。前不久，一女子與一羣登山愛好者相約到南海西樵山一處未經開發的天然山洞進行探秘，並選擇了一條人跡罕至、雜草叢生的小路，結果該女子因不小心被樹藤絆倒，摔傷了腰骨，無法站立。後來經過民警與景區工作人員一個多小時的搜尋和救助，該女子最終被送往醫院接受治療。該女子受到了民警的批評，其危險行為須引起社會足夠重視。
當地政府也發文稱，鑑於近期部分户外運動探險愛好者私自組織進入南海區西樵山、西岸茶山等未開發、未向社會開放區域旅遊的現象，為切實維護人民羣眾生命安全，今年5月30日，南海區文化廣電旅遊體育局發佈關於禁止到未開發未開放區域旅遊的通告，希望公眾不要進入未開發、未對社會開放的區域開展遊覽、宿營、探險等活動。南海區文廣旅體局提醒，西樵山、西岸茶山等山嶽型自然景點常有毒蛇出沒、地形複雜，潛伏着極大危險，尤其是一些巖洞和地下河，擅自進入很可能面臨迷路、地下水位上漲、洞穴坍塌、缺氧窒息、被狹縫卡住等風險。
在貴陽有一處景區“羊皮洞”，也在網上被一些博主推薦，稱“比黃果樹瀑布還要美”“貴陽必打卡之地”，類似推薦點贊超過2800個，博主粉絲量過萬。不過，就在前不久，有2人在爬山途中摔下山崖，腿部骨折，頭部受損，無法自行下山。當日的天氣比較炎熱，消防救援人員經過4個多小時，終於將2名被困人員送入船內。還有遊客揭秘稱，這裏並不如想象中美，“要走一個小時只有一人身體寬的無比陡峭的山路，遇到迎面走來的簡直想死，旁邊就是懸崖，但凡腳下一滑或者旁邊的一滑裝上你，就直接‘go die’！眼看着目的地就在眼前，腳下卻是滿地泥巴和垃圾，我奉勸大家有事沒事真的不要來這種未經開發的野生風景區！”
類似的案例比比皆是，在包括一些生活方式社交平台、短視頻平台、旅行遊記攻略平台等上面，搜索“未開發景區”“野生景點推薦”“小眾旅遊目的地”等，均可發現大量內容，且平台方沒有任何提示。不少網友在相關內容下留言稱：“不要再推薦違規內容了！”“這地方已經發生危險了，希望大家自行判斷能不能去！”
律師：平台不應為避免追求流量放任類似信息傳播
對此，北京市時代九和律師事務所合夥人許桂林律師對北青報記者表示，對未經過商業開發且存在高風險的旅遊景點，平台有安全提醒義務和內容審核義務。發佈者在發佈視頻時也有提醒廣大觀眾風險的義務。若均未做出風險提示，平台及發佈者均存在一定侵權責任。
許桂林律師提醒，若旅遊主管部門提醒禁止進入等提示時，旅遊者為自身安全考慮，不得進入遊玩等；發佈者在發佈未經商業開發旅遊景點時，請核實景點風險是否是禁止旅遊或進入。若存在禁止旅遊或進入提醒時，建議不得發佈類似旅遊視頻。
上海瀾亭律師事務所張耀律師告訴北青報記者，這些平台應當有監管、審核相應視頻、博文的義務，並應當對包含危險行為或不安全因素的內容添加明顯的安全提示，對明顯不符合安全要求的內容及時刪除。若平台發現相關安全隱患或虛假信息，但未及時履行上述義務的，除可能將受到相關部門的行政處罰以外，還應當承擔民事侵權責任。對於一味追求流量、博取眼球而忽視安全警示或故意虛假宣傳、惡意引導的博主可能將承擔侵權責任，情節惡劣的可能會收到行政或刑事處罰。
文/北京青年報記者 温婧
編輯/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