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講述二十多篇清末民初天津衞混混那些鮮為人知的事兒,其中着重描述了海二爺、石臼、大建兒、藍四、王二狠、崔氏、丁二姐、穆燦等人,細讀不難發現,這些人下場好的實在不多,多為下場悽慘之人,也正應了那句電影台詞“出來混是要還的!”
今日裏,筆者再為各位講一個發生在老天津衞的段子,只不過這次的主角並非混混,卻比混混的段子好聽的多,這便是津門“二猛”。
“二猛”並非一人,而是兩人。“大猛”名叫何有田,“二猛”名叫何永年。儘管兩人都姓何,卻非是親生兄弟。何有田是山東武定府人(今山東惠民),而何永年則是土生土長的天津人。這二位是怎麼認識,又是如何得到“二猛”這個稱號的呢?這其中有一番英雄本色般的故事。
何有田原本在老家務農,沒上過學,大字認不得幾個,此人身大力不虧,長得也算憨厚,卻有個毛病,兩隻胳膊一長一短。偏巧村中有個到處坑蒙拐騙的假道士想找個小徒弟給自己使喚,於是忽悠他爹孃,愣是將這從孃胎中帶出的殘疾,説成天生異象,是個學道法的好苗子,將來定能飛黃騰達。爹孃一聽這話,就讓何有田拜了師父,從此之後,假道士帶着何有田到處坑蒙拐騙,假借給人批八字看手相選陰陽宅為名,從中騙取好處。何有田十幾歲時,爺倆到了天津,在大悲院附近租了個小院,掛上半仙的幌子騙吃騙喝。
何有田是個老實人,儘管師父是個混蛋,但他不是。他看在眼裏記在心底,明明看破卻不敢説穿,畢竟那個人是自己的師父。師父、師父,既是師,又是父,出賣了師父,便是不忠不義不孝。他只想師父早日幡然悔悟,不再騙人。
天有眼,這個心願很快就實現了,儘管師父沒有幡然悔悟,但也不再騙人了。某一日,師父給人看陰陽宅小賺了一筆,先是買酒買肉美了一番,而後到煙館燒了幾個煙炮美了第二番,接着到了窯子找個窯姐美第三番。三美並作一美,實在太美,結果來了個“馬上風”,把這老傢伙活活美死了。
師父美死了,何有田也不願意回老家,於是留在津門,靠着賣力氣,給人扛活為生。何有田人品憨厚,捨得吃苦耐勞,沒幾年便攢下一筆小錢,將原先租住的小屋買了下來,將爹孃從老家接到天津。又過了幾年,何有田經過鄰居保媒拉縴,娶了個死了丈夫的小寡婦為妻。何有田也不幹苦力活了,媳婦炸餜子,他攤煎餅,別人攤煎餅一人最多忙活兩個爐眼,可他是能人,一個人能忙活四個爐眼。日子過得儘管不算十分富裕,但卻也吃喝不愁。
這段期間,何有田結識了何永年,並且最終成為莫逆。緣起是這何有田少年之時學過查拳,平日喜好在離家不遠的空地上打拳健身,偏巧何永年也到這裏練武,兩人由此認識。何永年跟西北角馬姓回回練就了一身摔跤的好本事,並且會抖蠟杆子。二位何爺志同道合,一筆寫不出兩個何字,於是結拜為盟兄弟。何有田是哥哥,何永年是弟弟,倆人好的跟一個人賽的,哥倆若一天不見面,這一天心裏就不踏實。瞧瞧,這就是莫逆。
鄰里見二人親如兄弟,於是管何有田叫“大何”,管何永年叫“二何”。有人要説,怎麼不叫“何大”,“何二”呢?這是因為天津人習慣性把數字加前面,到今天依舊如此。
長話短説。何有田煎餅攤子買賣不錯,他為人處世十分地道,甭管見了什麼人,都客客氣氣。帶大檐帽、揣盒子炮的“副爺”(老年間天津人對軍警的統稱)來了,餜子白吃,煎餅白拿,客客氣氣拿一兩塊錢塞副爺兜裏。副爺開心,買賣興隆。
乞丐鍋伙到了攤前,不論是“文丐”還是“武乞”,一毛錢一根餜子打發走人。對方識趣,和氣生財。
青皮混混一搖三晃來了,不用伸手,三毛兩毛遞過去,再搭上兩套煎餅果子,混混吃的美,自然不找你麻煩。好説好道,也算朋友。
有人要説,都這樣何有田還賺嘛錢?噯,沒辦法,誰讓偏趕上不人揍的年月的。想混日子嗎?想混就按規矩來,要不然,你這攤子別想擺。
兄弟何永年看不下去,埋怨哥哥太老實,山東漢子耿直,哈哈一笑,不做爭辯。
結果,老實人遇到麻煩了。這一天,何有田支好攤子,四個爐眼燒火旺旺的,旁邊媳婦的油鍋也燒開了,兩口子開始忙活。
沒一會,來客了,而且一來就是十幾位。這些人頂着邪風來的,何有田見多識廣,拿眼一瞅,心裏登時有數,這不是善茬子,這是來“鬧砸兒”的。不用問,這是混混。但不是這一片的,這一片的混混都跟何有田是熟臉兒。
到了攤子前,其中一個光頭大漢湊上前,讓何有田給自己攤套煎餅,多要辣子、少要麪醬、餜子要新出鍋的。三下五除二,煎餅攤好,何有田恭恭敬敬遞過去,對方咬了一口,緊接着“呸”了一聲將煎餅丟在地上。
“老坦兒,拿我找樂是吧?介嘛玩意兒,這尼瑪是煎餅嗎,這尼瑪純粹草紙啊。你真尼瑪拿我蛋子兒不當蛋子兒啊!”
書中代言,這位誰啊?原本是河東的混混,姓黃,因為禿頭沒發,大老遠一瞧,跟個雞蛋成精賽的,因此人稱“黃禿兒”,又稱“黃蛋子兒”。他如今佔了這塊地皮,今天來找麻煩,他要霸佔何有田這個攤兒,讓他侄子接手。
何有田連連作揖,可黃禿兒不依不饒。何有田老實歸老實,但並不窩囊。他也不怕混星子,能不惹儘量不招惹,但對方若是出格,那沒得説,該出手時就出手。
黃禿兒口口聲聲要把何有田兩隻胳膊掰成一邊兒長。咱前面説了,何有田有殘疾,兩隻胳膊長短不一樣。黃禿兒這話可太損人了啊,咋咋呼呼,污言穢語,叫罵不停。
一瞅有熱鬧看,大夥紛紛圍上來,有拿餑餑的,有嚼大餅燒餅的,有端着鍋巴菜的,有吃老豆腐的,還有喝漿子的,一邊吃喝一邊看熱鬧,神仙都沒這待遇。按老天津衞的規矩,有熱鬧不看,就算吃虧。熱鬧不大,沒火苗子,看着沒勁,還要拱把火。如今混混來鬧砸兒,看老實人何有田如何應付。
長話短説,看熱鬧的越來越多,黃禿兒混不吝的勁頭兒也上來了。
“老坦兒,今兒讓你家二爺教教你嘛叫攤煎餅!”
説完話,再看黃禿兒,將一隻手掌朝四外晃了晃,而後直接按在煎餅鐺子上,登時發出嗤嗤聲響。按了足有一分鐘,黃禿兒笑嘻嘻將手舉起來。
“我説老坦兒,嫩麼着,介行嗎?你來一個,讓二爺瞧瞧你道行!”
這是“文打”,黃禿兒這麼做就是為了叫板何有田。我在你煎餅鐺子上把手攤了,就看你怎麼辦?要麼玩個更狠的,你旁邊不是有油鍋嗎,拿沸油洗洗臉,或者炸自己一條膀子。要麼乖乖走人,攤子歸我。
到這份上,何有田不發威不行了。何有田個頭足有一米八,體重足有兩百斤,膀大腰圓,典型的山東大漢。最近有部電影挺火,叫《惡人傳》,何有田估計就跟裏面的主演馬東錫身材差不多(就下圖這位)。對方儘管十幾位,袖子裏都藏着斧把,但何有田不怕,惹惱了何爺,拿餅鐺拍死你這些熊玩意兒。
“明説吧,你做啥?想要俺了攤子,不中!吃餜子吃煎餅,俺白送,想要攤子木有門兒。玩狠地,俺不怕。要動手,只管來!”
山東老客不含糊,一通山東話説完,黃禿兒可算栽了面兒。
“老坦兒不服,動手哇!”
説着話,斧把從袖口滑出來,朝着何有田就下了傢伙。説時遲那時快,何有田一把抓住黃禿兒拿斧把的手,用力一掰,斧把脱手。接着將黃禿兒往前一拽,將他腦袋一下按在了餅鐺上。
何有田口中大喊:“誰敢上前,我弄死這個熊玩意兒。”
別看黃禿兒把手放餅鐺上沒事,可臉卻不行,疼得他亂喊亂叫,看熱鬧的紛紛起鬨,大聲叫好。
何有田不想把事鬧大,鬆開黃禿兒,將他推了回去。如今“黃蛋子兒”變“紅蛋子兒”了,黃禿兒一面臉燙的脱了皮。他哇哇怪叫“都尼瑪愣着幹嘛,動手哇!”
十幾個狗爛兒撲上去跟何有田打作一團,何有田就算再能打,也不是這麼多人對手,何況這些傢伙手裏還有斧把呢。
就在這時,有一人手裏拎着一條白蠟杆子,快速擠過人羣中竄了出來。這位非是旁人,正是何永年。原來黃禿兒玩“文打”之時,何有田的老婆跑回去找老兄弟幫忙。一聽哥哥有難,何永南拎起蠟杆子飛一般的跑了過來。二話不説,舉棍便打。這條蠟杆子上下翻飛,真不亞於《三俠劍》中飛天玉虎蔣伯芳大鬧蕭金台。
二何對羣混,等到軍警拎着長槍來的時候,這場仗已經打完了。兄弟二人掛了花,但黃禿兒那夥子更慘,不是斷胳膊就是斷腿。黃禿兒本人最慘,臉被燙了,腦袋也被蠟杆子打的開了花,好在何永年沒下死手,要不他這禿腦瓜非變碎雞蛋不可。
事後,何永年不惜賣了宅子替哥哥上下打點,最終此事瞭解,黃禿兒等人不準再找何有田麻煩,何有田也不用吃官司,一切照舊。
此事過後,兄弟情義更加深厚。因二人勇退羣混之事,人們將“二何”改為“二猛”,這便是津門二猛的由來。
好了,陋文一篇,就此打住。因為筆者有事要外出,因此寫得有些匆忙,字裏行間未加斟酌,加之省略了大部分細節,顯得有些粗糙,行文也不十分通順。在此説聲抱歉,各位就先湊合着看吧。實則二猛鬥黃禿兒僅僅是個開始,後面還有不少事發生。這不是寫小説,因此也就不寫了。
這篇故事的來源於“二猛”何永年的曾孫,他曾孫如今住北辰區果園北道一帶。一次喝酒之時跟筆者提起這事兒,筆者大致記了下來,前幾日又特意詢問了下,這才有了今日的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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