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手裏握着診斷證明,我失魂落魄地走出醫院。身後醫生還在囑咐什麼,我恍若未聞。大腦一片空白,耳邊只反覆迴響着三個字“漸凍症”。
最近,我一直感覺身體特別容易累。開始以為只是最近太累了,所以並沒有放在心上。直到前幾天,我感覺自己雙手特別沒有勁,好幾次都差點把手裏的碗砸了,這才有點害怕。去醫院按醫生要求了各種檢查。
今天去醫院拿檢查結果。醫生告訴我,我得的是一種罕見病——肌萎縮側索硬化症。看着我一臉茫然的樣子,醫生説出一個我讓心驚的名稱“漸凍症”。
我只有32歲,結婚5年,有一個年僅4歲的可愛的女兒。有一個愛我的丈夫。生活幸福美滿,老天是嫉妒我的幸福嗎?我大腦一片空白,雙腿幾乎邁不動步。
昏昏沉沉地回到家,我徑直進了卧室。老公陳鋒看我臉色有異,急忙跟了進來,問我是不是檢查有什麼問題。
我把檢查報告遞給他,忍不住趴在牀上哭了出來,“醫生説這是絕症,我該怎麼辦?”過了好一會,陳鋒輕輕地把我拉了起來,“你放心,這病,無論如何我們都要治!”
陳鋒的話讓我終於忍不住趴在他的懷裏,放聲大哭。從拿到檢查報告到回家這一路的害怕,擔心、委屈都在聽到他這一句話後,瞬間崩塌。
同時,我也在內心慶幸,我找到了真心愛我的男人,沒有因為我生病,就放棄我。
2
我是家裏的獨生女,父母早些年做生意,陸陸續續買下了5套房子。我雖然只是大專畢業,在一家小公司拿着不高的薪水,卻從來沒為錢發過愁。
陳鋒在一家國企工作,父母都是鐵飯碗,家庭穩定,經濟條件也算不錯。
我們是別人介紹認識的,戀愛一年,我們就結婚了。因為陳鋒一家都是鐵飯碗,父母覺得我們家高攀了他們。為了表示誠意,我結婚時,父母把家裏的5套房當做嫁妝,全送給了我。
婚後的生活安逸而美好。陳鋒人很體貼,公婆也通情達理,很少來打擾我們。經濟上,我們倆的收入再加上房租,讓我從沒體會過缺錢的煩惱。
一年後,有了女兒朵朵。我曾經以為,我的生活會一直這樣順利。哪知道,命運在這裏給我埋下了一個炸雷。
我很快辭職,治病成為我現在最重要的事。這個病沒有特殊的治療方法,只能吃藥控制。從醫生那裏我瞭解到,得這個病的人,有的存活期三到五年,也有活過十年的。
醫生説,還有患者生存期超過20年的呢。醫生的話增強了我的信心。我不想死,女兒還那麼小,我不能讓她那麼小就沒有媽媽。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好好治療,把女兒撫養長大。
3
每月一萬多的醫療費用,家裏的經濟一下子拮据起來。好幾次,我聽到陳鋒跟我父母暗示,我的藥快吃完了。很快,父母就去醫院幫我拿回了藥。我心裏不舒服,卻無法埋怨他。
畢竟,是我拖累了他。我也知道,家裏有個病人,就好像裝水的缸有了裂縫,多少錢也不夠花。
我知道隨着病情發展,需要的錢會越來越多。我也不想讓父母跟着我受累。面對家裏的經濟狀況,我打算賣掉一套房子用來治病。
當我把我的打算告訴陳鋒時,他愣了一下,然後告訴我,讓我別為錢操心,我們還沒到賣房子的地步。
當父母再一次為我送來買的藥時。我忍不住責問陳鋒,為什麼一直讓我父母買藥。他理直氣壯地説,是我父母自願的,再説,為自己的女兒治病,不是做父母的責任嗎?
我一時氣結。父母已經把我撫養長大,我沒有回報他們,只能儘量少拖累他們。
我更堅定了賣房的決心。賣掉一套房,既可以緩解我家的經濟壓力,又不用拖累父母。我不想因為我的病,讓孩子父母都跟着吃苦,降低生活質量。
趁陳鋒不在家,我開始找我的房產證。那是我的婚前財產,我賣房不需要經過他的同意。可是,我卻找不到我的房產證了。
我從沒有防備過陳鋒,家裏放貴重物品的地方我們倆都知道,是一個比較隱秘位置的抽屜。現在,任我把家翻了個底朝天,房產證就是找不到了。奇怪的是,放在一起的結婚證也不見了。
我打電話給陳鋒,問他是不是把房產證拿走了。他矢口否認,然後迅速掛斷了電話。晚上他回來,在我的再三追問下,陳鋒不得不承認,是他拿走了房產證。
我氣急了,告訴他,那是我的房產。他卻説,我的就是女兒的,他不能看着我白白糟蹋女兒的錢。他是替女兒保存。
看我氣急,陳鋒安慰我,家裏還有錢,以後他儘量不用我父母給我買藥。他説,他打聽了,藥物都有副作用,一直吃也不好。
他説一個朋友給他介紹了一箇中醫,醫生建議可以試試針灸按摩,效果很好的。對他的話,我心存疑慮,卻最終還是選擇相信他。
4
我的藥停了。陳鋒開始帶我去一個診所針灸按摩。我也很積極地鍛鍊,希望能緩解病情。
父母來看我的時候,陳鋒也一直表示,他會好好照顧我,讓他們不用經常來。我也不願意父母為我操心,也是希望他們能少來。
陳鋒也的確對我很好,他每天都會給我按摩,用熱水給我燙腳,也會用心地為我搭配營養餐。我不是沒有感激的,畢竟古人都説“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東西” 。
如果我沒有聽到陳鋒的那個電話,我可能會一直以為,我的老公重情重義,在大難中對我不離不棄。
那天半夜醒來,陳鋒卻不在卧室。我輕輕拉開門,聽到他在打電話,“媽,這事不能着急,現在離婚我什麼都得不到。張琳琳也沒幾年活頭。她走了,她的房子都是我和孩子的。現在我不是得哄着她嘛。”
我的頭頂好像響了一個炸雷,一時間恨不能身心俱焚。我輕輕地關上門上牀,蒙上頭,緊緊咬着嘴唇,眼淚奪眶而出。
原來,我以為的不離不棄,都是有另有所圖。原來,他不肯賣房只是為了留給自己。這就是我以為的美滿婚姻,這就是我的曾決心白頭偕老的枕邊人。也許,我們也曾有過感情的吧,卻終究抵不過疾病的侵蝕和利益的誘惑。
陳鋒早就把女兒送去了婆婆家,只説他要騰出手來好好照顧我,每天噓寒問暖,端茶送水。如果不是無意間聽到他的話,我怎麼會懷疑他的用心。甚至他停了我的藥,我都沒有疑心。現在看着這個男人每天在我眼前拙劣地表演,我只覺得心寒。
我跟陳鋒提出來離婚。他很堅決地反對,還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證,他會好好照顧我,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我。他説他會一直陪着我。這樣的話,以前他曾經不止一次的説過,我也曾感動到淚流滿面。現在聽來,多可笑。
我已經不願意再跟他表演恩愛夫妻的戲碼。告訴他,我聽到了那個電話,知道他圖的不過是我的房產。
陳鋒辯解説,他媽只是為他考慮得多一些,也並沒有什麼錯。他説那些話,只是為了安撫他媽。可是,用這樣的安撫,這家人的價值觀我還真不敢苟同。
我告訴他,我問了醫生,醫生説我的藥不能停,中醫針灸按摩只能作為輔助手段。陳鋒聽了我的話,有點惱羞成怒,説我不識好歹,然後摔門而去。
5
我的病越來越重了,動不動就會摔倒。陳鋒已經懶得在我面前扮演好丈夫的人設。
好幾次,我摔倒在地,他只是站在一邊,冷冷地看着我。甚至有時候口出惡言,或冷冷地笑。那笑能冷到人的骨頭裏,讓人心裏發瘮。
我跟陳鋒提了幾次離婚,他就是不同意,也不再解釋任何理由。他只告訴我,離婚,你想都別想。我知道他的用心,無非是想拖死我,好得到我的房產。
我根本沒有精力去跟陳鋒糾纏。可我知道在他的手裏我會是什麼樣的下場。房子是我父母辛辛苦苦掙下的,如果我真的不在了,就是他們晚年生活的保證。
還有女兒,她有這樣惡毒的父親,生活在這樣的家庭,我怎麼能放心?我不能坐以待斃。
我在離家很遠的一個咖啡館見了辛梅。她是我的高中同學,也是我的閨蜜,大學畢業後一直在外地發展。她還有另一個身份,她是一名律師。
在咖啡館,我把自己的事情詳細地告訴了辛梅。她聽了差點氣炸了肺。我告訴辛梅,我想讓她想辦法保護我的權益,我要讓陳鋒雞飛蛋打。屬於我的東西,誰都別想拿走。
辛梅告訴我,我可以設定意定監護人。看我一頭霧水,她就給我解釋,意定監護人就是在自己意識清楚的時候,書面指定一個人,作為自己失能後的監護人。照顧自己的生活,處置自己的財產權利等。
在辛梅的幫助下,我設定了父母作為我的意定監護人。同時立好遺囑,我身後的所有財產都屬於我的父母和女兒。女兒擁有的部分,由我的父母和辛梅作為監護人。
辛梅説,這樣做,可以最大可能地保護我、父母和孩子的權益。
拿着簽好的意定監護書,我回家跟陳鋒攤牌。我告訴他,就算不離婚,我的婚前財產他一分一毫都得不到。聽了我的話,他勃然大怒,他用手指着我,用各種惡毒的語言咒罵我。
我從不知道,我眼裏文質彬彬的丈夫會是這樣一副嘴臉。我甚至懷疑,他隨時可能衝上來掐死我。
可我不能退縮,我告訴他,如果不離婚,我們就法庭上見。我一定不會讓他得逞。
父母知道了我們的事,把我接回了家。辛梅作為我的代理律師,去跟陳鋒談離婚。知道自己再也沒可能得到我的房產,陳鋒死活不肯給我女兒的撫養權。説是為了給我治病,他已經花光了所有的積蓄,他已經一無所有了,他不可能放棄女兒。
辛梅説,如果上法庭,我並不佔優勢。畢竟,我是一個病人。法庭會依據對孩子有利的原則來判定。可我不覺得,有這樣一個父親,會對女兒的成長有利。
我賭陳鋒不是真正想要女兒的撫養權,他只是不甘心到嘴的肉又要吐出來。可是,我不能跟他上法庭,我不能拿女兒跟他賭。最後,跟父母商量,我只能忍着噁心讓一步。
在辛梅的周旋下,我賠償了陳鋒一套房子,算作他為我治病花費的賠償。他自動放棄了女兒的撫養權。
我們終究成了大難來時,各自飛的那對同林鳥!
現在,我跟父母,女兒生活在一起,每天按時吃藥,鍛鍊,我努力地過好每一天,儘可能延長自己的生命,儘可能多陪陪父母和女兒。
一場病,讓我明白,年輕貌美,健康有能力時,很難判斷你擁有的是不是真正的愛情。病一場,才知道,你嫁的那個是人還是鬼!
疾病不僅是婚姻的試金石,也是人性的照妖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