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9名囚犯回家過年全按時歸來竟和1400年前大唐死亡之約驚人相似
服刑14年後,朱某第一次回到昆明的家。喂母親吃飯,給母親洗腳,儘管患有阿爾茨海默症的母親,已不記得他的樣貌。
朱某是2018年春節全國27個省份999名離監探親的罪犯之一。
在過年的返鄉大軍裏,他們是一羣特殊的“候鳥”。在節前回到熟悉中有幾分陌生的家,又在2月20日下午5點前全部歸巢。
這不是創舉,而是延續,是書寫在清平之世的傳奇。
縱囚歸家的“幻唐旋律”
中國的歷史有詭譎、有悲壯,但也不乏目瞪口呆之後的温暖與會心一笑。
1400年前的盛唐,唐太宗李世民就曾與幾百名死囚,有過一場名垂青史的“生死約定”。
在“慎刑”思想的影響下,中國古來就有“錄囚”的制度,也就是要定期對在押犯人進行詢問,核實罪狀以平雪冤獄。
有唐一代,錄囚制度有所發展並趨於完備,皇帝親錄囚徒、尤其是死囚成為不廢的常典。我們的故事,就從唐太宗的一次錄囚開始。
貞觀七年,唐太宗“親錄繫囚”。其中是否發現有冤錯的,史籍無載。
但此前兩年,因痛悔“死者不能復生”,唐太宗先是下詔“死刑雖令即決,皆三覆奏”,對於判死刑立即執行的,在行刑前也要三次奏報,以便皇帝多做考慮;後又將“三複奏”改為“五復奏”。
如此“慎刑”,獄中囚犯恐怕並無隱情,多是“應死”。
按照《新唐書》的記載,唐太宗“以寬仁治天下”。哪怕看到死囚都是罪有應得之徒,但終究也是李唐治下之民,這位皇帝也不由得心生憐憫。
於是,他與繫獄待死的囚徒們做了個“生死約定”:現在將你們從獄中放歸家裏,與親人團聚,待明年秋天行刑的時候,你們自行前來赴死。約定既成,刑徒盡釋之。
唐太宗的寬仁收到了應有的回應。9個月後,放歸的390名死囚在“無人督帥”的情況下,都按期自行趕赴官署,無一人逾期不至。唐太宗感念囚犯的誠信,把他們全部赦免,“悉原之”。
縱囚盡返,自此成為僅屬於盛世的佳話。
詩人白居易就曾做歌雲“死囚四百來歸獄”、“以心感人人心歸”。
清代甚至有學者專門考證“縱囚不始於唐太宗”,足見此事給後人留下的印象之深。
也無怪乎北宋時司馬光感嘆:“太宗文武之才,高出前古。蓋三代以還,中國之盛未之有也。”
這是青史留名的盛世氣度。
重啓探親,續寫傳奇
千年之後的中國,“縱囚”已經從仁君心血來潮的德政,發展為法律明文規定的“離監探親”。
我國《監獄法》規定,被判處有期徒刑的罪犯執行原判刑期二分之一以上,在服刑期間一貫表現好,離開監獄不致再危害社會的,監獄可以根據情況準其離監探親。
法律雖有規定,但在執行中難免有些顧慮:服刑人員逾期不歸怎麼辦?在探親期間發生故意犯罪或意外事件怎麼辦?社會接受度不高又怎麼辦?
因此,除了四川等個別省份外,離監探親在過去的十年裏折戟沉沙。
但是,如果我們承認,監禁的刑罰不只是對過去罪行的報應,更是面向未來的教育與改造;如果我們承認,除特殊情況外,服刑人員總有一天要走出高牆,那麼,就不能讓羈押期間僅僅成為服刑人員人生中失落的時光。
讓符合條件的服刑人員牽起父母妻兒顫抖着的手,感受迴歸家庭的温暖,體會脱下識別服的快樂,看看這個每天都是新的的世界,在新奇與感慨中重新記起久已被遺忘的正常人生。
劉某走出廣東省未成年犯管教所大門,和父母一起上了叔叔開來接他的小轎車。
這樣,我們才能寄予希望:再過些年從這裏走出的,不是一個在百無聊賴中服刑期滿的罪犯,而是一個渴望重新開始生活的人。
讓服刑人員的法定權利得到實現,讓離監探親依法制度化、常態化,讓盛世傳奇在今天續寫。身處新時代,沒有理由不去超越在千年前就曾擁有的中華氣魄。
責任支撐信任
離監探親體現着信任,但也決不能把它的順利開展完全寄託於信任。這不但是對服刑人員、更是對社會負責。
確定離監探親的人選,首先就要慎之又慎。
在上海,人選必須同時滿足服刑期已過半、服刑期間一貫表現良好、在監獄內屬於“寬管”待遇、離監後不致危害社會等一系列條件。
此次離監探親的朱某曾因犯走私罪被判有期徒刑11年,目前已經服刑6年多,他的父母今年都已年過七旬,身體不好,無法到監獄看望兒子,而朱某在監獄服刑期間表現良好。綜合考慮各種因素,朱某才能成為上海共計10名離監探親的服刑人員之一。
獄外不等於脱管。在全國各地,服刑人員在探親期間都要佩戴具有定位功能的電子手環。手環可以實時反饋所在位置,在服刑人員摘掉或損壞手環時,手環會立即報警。
北京的服刑人員鄭某在獄外期間,不能離開電子手環劃定的規定區域,每天上下午要兩次報告活動情況,具保人還需每天向監獄民警轉發鄭某在家過年的照片或視頻。科技手段與管理制度,是揮手打開離監探親大幕的底氣。
無論做出了怎樣充分的預想,重新開啓的離監探親之路仍需接受時間的檢驗,但我們有理由相信前途不會辜負信任。
在一直堅持探索的四川,監獄系統12年來共批准4387名罪犯離監探親,全部安全按期返監,無一起監管事故和治安案件,無一起執法投訴,無一起不公不廉反映。回到監獄後現身説法的服刑人員們,提到最多的是“再次感受到對不起被害人、家人和社會”。
盛唐輝煌,絕非絕響;“無一人亡匿”也不會只是奔流不回的故事。999名服刑人員全部按期返回,也許就是一段新的佳話的開場音。
如此傳奇,非一個清平安寧的時代不能續寫;在非常之地蒸騰的温情與信諾,也預示着更明亮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