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怎麼辦?寫稿。寫累了再睡,保持“缺氧不缺精神”的奮鬥姿態
“那麼高的山上怎麼會有水?”“人的腦袋上為什麼會冒汗?”
我翻看了《瞭望》雜誌,借鑑已發文章的寫法,調整了稿件佈局,大量使用研討會上專家們的直接引語——稿子“活”了
文 | 新華社內蒙古分社記者 賈立君
恍若隔世,猶如昨日。沒想到,第一次給《瞭望》寫稿,竟然從“淚灑鍵盤”開始。此後,在編輯部培養下,我在《瞭望》已累計發稿50餘篇、13萬字。
缺氧不能缺精神
2004年國慶節前夕,《瞭望》新聞週刊的編輯老師向我約稿。當時,我已在新華社西藏分社工作一年多,但對於120多萬平方公里的西藏自治區,我才走了“冰山一角”。
在“世界屋脊”,人們戲稱,相機掉在地上都能咔嚓一張電腦“桌面”。不過,高原空氣稀薄,當你屏住呼吸按一次快門,就會消耗一大口氧氣,若是在海拔5000米以上的地方,足可讓你喘幾口粗氣,腦袋嗡嗡地就要懵圈,有時胸部還會抽絲般疼幾下。這時,如果你是攝影“發燒友”,一通猛拍之後,定會嘴唇發紫、上氣不接下氣。
一位內地的同事曾在電話裏問我,“缺氧應該是迷迷糊糊,總想睡覺的狀態吧?”我説,那是醉氧,缺氧則讓人睡不着。後來我在西藏每兩三個月才能真正睡着一次。那是實在熬不住了的一種“長眠”,一睡往往就是一天半,醒來全身乾渴,唇裂膚糙。
睡不着怎麼辦?寫稿。寫累了再睡,傳承“缺氧不缺精神”的奮鬥姿態。
腦袋為何會冒汗
西藏空氣透徹,處處皆是奇異美景,讓人感覺青藏高原奧秘無窮。
“造山運動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情形?”我常常突發奇想。
2004年夏天,我與著名攝影記者、新華社西藏分社索朗羅布老師在藏南採訪途中,看到海拔5000多米的山上一掛瀑布飛瀉而下。
“那麼高的山上怎麼會有水?”我問他。
“人的腦袋上為什麼會冒汗?”他想了半天説。
這一看似令人捧腹的回答,其實包含着一定的哲理與玄妙的道理:人是一個整體,山也是一個整體;生態是一個系統,任何局部都與全局關聯。
不久之後,科考成果逐漸解開我的一些迷惑。2004年9月,“第四屆青藏高原國際學術研討會”在拉薩舉行,中、澳、美、日、韓等國的世界著名科學家,對青藏高原形成與岩石圈地球動力學、高原氣象及氣候研究等問題進行探討;隨後,中、美、日三國聯合科考隊結束了對青藏高原冰川、大氣的首次綜合性考察,我有幸聆聽了相關研討會。
科學研究表明,上億年前青藏高原還是波濤洶湧的古地中海的一部分,後來由於印度洋的擴張、地殼運動、大地抬升,印度次大陸驚天動地扎進一馬平川的歐亞大陸之下,逐漸使青藏高原橫空出世。
然而,由於特殊的地理和氣候環境,“年輕”的青藏高原長期少為外人所知。唐代文成公主從長安進藏,艱難跋涉3年才到達拉薩;直至上世紀初,其主體西藏高原仍被視為“亂石縱橫,人馬路絕,艱險萬狀,不可名態”的難及之地。
專家認為,青藏高原是全球獨特的地質、地理單元,它不光是地球內部動力學和全球變化研究的野外實驗室,還是中國和東南亞地區的“水塔”、亞洲和北半球大氣系統的“調節器”,並孕育了地球上獨特的生態系統和高山生物基因庫。
當時,還不能“坐上火車去拉薩”。中國科學院專家表示,這次研討會意味着:青藏高原亙古封閉的局面即將被徹底打破,青藏高原研究已成為國際關注的熱點,“世界第三極”也正在揭開神秘面紗閃亮走向世界。
得知消息,《瞭望》新聞週刊的編輯老師要求寫一篇科考成果結合平日見聞、向外界介紹高原秘境的稿子。不巧的是,因10多天的阿里出差之行,加之平均海拔4000多米的高原缺氧,我將此事忘得一乾二淨。
重新寫“活”了稿子
9月30日,《瞭望》新聞週刊編輯老師打電話催稿。剛剛返回拉薩的我並未慌張,因為連夜寫稿已是“家常便飯”。
10月1日早晨7點左右,3000多字的初稿完成。我很興奮,準備傳稿後回宿舍大睡一覺。誰承想,電腦突然死機。重啓後,在採編系統裏寫的稿子渺無蹤影。我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整個人愣住了。隨後,站起身急得滿地轉圈,拉開窗簾,外面漆黑一片,只能坐下來重寫。
此時,豆大的淚珠不由自主地掉在鍵盤上。不知是委屈,還是懊悔。
上午11點左右,終於憑記憶又一次把《撩開青藏高原的面紗》稿寫完,傳往編輯部。可惜的是,只剩2000餘字。
不過,重寫稿子時,我翻看了《瞭望》雜誌,借鑑已發文章調整了稿件佈局,大量使用專家們的直接引語——稿子“活”了。編輯老師評價説,文章簡潔明快、可讀性強。
這一認可大大激發了我寫稿的熱情,心想:這稿子丟得值!
這是我的《瞭望》“處女作”。此後,在編輯部的培養下,我的稿子視野越來越廣,題材涉及區域經濟、生態治理、文化、養老、高考改革、打擊拐賣婦女兒童,以及呼籲停止強拆、取消特權車等問題。其中,一些稿子引起中央、部委和省區領導同志的重視後,對問題的解決起到促進作用。
2010年所發的《煤礦安全要“避難設施”》,回顧當年3月發生在內蒙古的駱駝山煤礦透水事故,呼籲礦難救援“與時間賽跑”、“裏應外合”讓生命的接力棒跑得更快之後,當年全國不少煤礦開始建設井下避難設施。
前些年,拐賣婦女兒童現象在我國十分猖獗,許多丟失孩子的父母悲痛欲絕,多年四處漂泊尋子。公安部2010年7月在內蒙古召開專題會議時,我採訪時任公安部刑偵局副局長、打拐辦主任陳士渠同志,寫了系列內部稿,並在《瞭望》發表《全民打拐盼“拐點”》評論。不久,公安部與民政部建立了DNA親子對比血庫。多年來,血庫幫助眾多家庭骨肉團圓。
2013年,我與同事採寫的《“育分”還是“育人”“讓教育迴歸人性、師德重返人心,已刻不容緩”》《豆蔻年華之困》《“名師”與“名校”怪象》等系列文章,在《瞭望》刊發後,引起高層及各界的重視。不久,教育部連續出台多項措施進行新一輪教育改革,包括高考英語降分、語文提分等重要改革內容。
還比如,2019年我與同事採寫的《城鄉學校亟需“廁所革命”》稿,呼籲在全國大搞“廁所革命”的同時,不要讓中小學校廁所成為被遺忘的角落。文章在《瞭望》刊發後,高層重視,各省響應,甘肅、陝西、山西等地將中小學校納入“廁所革命”範疇,改善了許多學校的衞生設施。
《瞭望》的深度報道風格,帶我關注社會熱點、剖析問題根源,讓我開闊了眼界、放開了思維,磨鍊了調研功夫,增強了把握“大稿”的能力。一路走來,這扇“瞭望窗”越來越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