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時深度】美國星條旗為何“不再象徵團結”

【環球時報駐美國特約記者 林日 環球時報記者 張繼丹 陳欣】每年一到7月4日,美國人慶祝獨立日的場景就會出現在國際各大媒體中。在各種新聞照片裏,出現最多的元素便是星條旗,它或被人披在身上、高高舉着,或在建築物上飄揚。今年,臉書創始人扎克伯格舉着美國國旗衝浪的畫面更是傳遍全世界。作為國家象徵,美國人擁護星條旗本是理所當然。然而如今,美國國旗被不少美國人視為保守派的象徵——在該國前總統特朗普的集會上,在今年1月6日的國會山騷亂期間,人們都能看到星條旗飄揚。而對於一些非裔來説,美國國旗甚至是“仇恨”的象徵,因為經常能看到極右翼分子舉着它四處活動。有的美國人擁護星條旗,有的人卻開始疏遠它,這種文化對立折射出美國撕裂之嚴重。而在政治領域,美國的分裂通常體現在黨派之爭上。“從疫苗接種率到投票權,從移民政策到種族平等,藍州和紅州正以驚人的速度朝着相反的方向飛速前進。”CNN評論説。

“感覺它不再屬於我了”

彼得·特萊伯是紐約長島的農場主。他一直停在公路邊的卡車幾乎已成為當地的一個標誌,車上畫着美國國旗,非常顯眼。特萊伯一直沒覺察出不妥,直到他前往一個市集賣蜂蜜、向日葵等自家產品時發現,生意很難做。在與一個顧客交談時,特萊伯流露出其自由主義的傾向,對方隨後告訴他:“啊,你知道,我之前並不確定你是什麼人,以為你是那些揮舞國旗的人。”這令特萊伯很吃驚,他意識到,在一個“被分成兩半”的國家裏,國旗越來越被視為反映政治立場的線索。

這是《紐約時報》講述的故事。在今年美國獨立日的前一天,也就是7月3日,該報刊文説,象徵團結的美國國旗可能已成為分裂的符號——如果你愛國旗,那麼意味着你可能是保守派。

彼得·特萊伯農場的對面是大衞·蘇羅贊斯基的家。在他的院子裏豎立着三個旗杆,上面掛着美國海軍陸戰隊、海岸警衞隊的旗幟(他的孩子在這兩個部隊服役)以及美國國旗。在旗杆下的花叢中,還插着幾面小國旗。蘇羅贊斯基是共和黨人,朋友經常讓他在院子裏加上“讓美國再次偉大”的標誌,但被他拒絕。“這不是我從小接受的教育,國旗是政治符號?不。”蘇羅贊斯基説,而且在他的8個孩子裏,有民主黨人。

《紐約時報》説,圍繞國旗產生的分裂源於特朗普時期,在他的集會上,其支持者熱烈地擁護、展示這面旗幟,甚至是在今年1月6日的國會山騷亂期間。“不幸的是,一根掛着國旗的杆子被抗議者用於破門而入,國會大廈警察遭到襲擊。”美國司法部前助理檢察官哈爾彭5日撰文説。

一些美國人因此漸漸疏遠國旗。33歲的瑪麗內莉·羅德里格斯告訴美國媒體,她家中以前經常掛着國旗,但3年前,她把國旗放入了倉庫中,“感覺它不再屬於我了”。羅德里格斯是民主黨人,也是非裔。

YouGov一項最新調查顯示,約70%的美國人表示國旗讓自己感到自豪,66%的共和黨受訪者將國旗與自己的政黨聯繫在一起,這一比例在民主黨受訪者中只有34%。共和黨人約翰·霍克接受媒體採訪時説,他認為美國國旗已經失去團結的意義,“太多人並不是向同一面旗幟敬禮”,而是將它“作為自己身份或信仰體系的象徵”。

“愛國旗竟成了一種冒犯”,為什麼?

《紐約時報》關於美國國旗的文章引發了爭議。“經常閲讀《紐約時報》比美國國旗本身更容易引發分裂。”有社會團體這樣説。共和黨政治顧問德里克·瑞安認為,該報道的觀點是錯的,在民主黨人為主的社區,也有許多居民懸掛國旗。共和黨議員安迪·比格斯批評道:“現在,愛國旗竟成了一種冒犯。”

然而無獨有偶的是,“黑人的命也是命”猶他州分會4日在社交媒體上聲稱,美國國旗是“仇恨”的象徵,這引發了軒然大波。該組織説,當非裔美國人看到有人揮舞這面旗幟時,“就知道他是種族主義者”,在其身邊會不安全,他們同時知道,這個人“生活在一個與我們不同的美國”。

據《鹽湖城論壇報》報道,“黑人的命也是命”猶他州分會的創始人萊克斯·斯科特表示,發佈這一帖子的目的是“讓每個人都不舒服”。她説,自己的憤怒情緒是看到極右翼組織“愛國者陣線”成員上週六舉着美國國旗穿行費城的照片引發的。“三K黨和‘驕傲男孩’的成員們舉着美國國旗,那些爬上國會大廈的人用美國國旗毆打警察。我還沒有聽説過共和黨人或右翼人士對使用國旗作為仇恨象徵而表達憤怒……我開始為一個簡單的事實而感到恐懼,就是每次我面對的仇恨都出自於高舉美國國旗者之手。”

“美國國旗本是愛國主義的象徵,共和黨選民更願意將愛國主義表達出來,而民主黨人在表達時會有所遲疑,這一方面也是因為左翼羣體裏有不少美國知識分子,還有一部分是少數族裔。”清華大學社會科學學院國際關係學系教授達巍8日對《環球時報》記者表示。

外交學院國際關係研究所教授李海東則對《環球時報》記者説:“美國國旗是國家的象徵,與美國憲法有着相似的政治和文化含義。現在,美國國內可以説處於一種文化戰爭狀態,也可以説是特朗普的支持者與民主黨支持者之間的尖鋭對立。”

與“星條旗之爭”類似或相關的事件最近發生了不少。在6月26日美國俄勒岡州舉行的東京奧運會田徑預選賽上,站在領獎台上的31歲美國女子鏈球運動員格温·貝瑞在奏響美國國歌時轉了身,側對美國國旗,抗議非裔遭受的不公正待遇。“國歌從來沒有為我説過話。”貝瑞説。

7月2日,拜登在白宮接待2020年世界大賽冠軍隊洛杉磯道奇隊與運動員合影時,突然單膝下跪,震驚美國輿論。“這説明拜登還是有憂患意識的,他希望把美國不同族裔凝結在一起,”李海東説,“但有的美國媒體不這麼認為,甚至將這一行為説成是總統精神出問題的表現,他們如此戲弄對美國忠誠的表達,更何況是一些普通人。”

美國進入“非理性”時代?

美國民眾對國旗的不同態度和觀感反映了美國政治、社會的撕裂。“在美國慶祝245歲生日之際,越來越令人沮喪的是,這個國家正分為兩個完全不同的國家:一個藍色,一個紅色。”美國全國廣播公司評論説,這兩者之間“幾乎沒有共同的身份認同”,經濟、公共衞生和健康發展狀況也大相徑庭,“社會分化已變得如此極端,一個人在哪裏生活、如何投票,越來越多地影響着他的一生”。在華盛頓,黨派之爭和功能障礙經常使國會和聯邦政府“陷入癱瘓”。

CNN稱,民主黨人正通過對白宮、國會的控制來主導國家政策的左傾傾向,而紅州似乎爆發了一陣抵抗潮。今年,共和黨控制的州在一系列問題上積極推進保守舉措,比如放鬆對槍支持有者的限制,收緊甚至呼籲取消合法墮胎;禁止地方政府削減警察預算;禁止學校開設審視美國曆史上種族主義問題的課程。在過去6個月的時間裏,20多個州的共和黨議員提出法案,要求將“社會正義”的討論排除在課堂之外。

當拜登在獨立日講話中宣稱“接種疫苗是最愛國的行動”時,《華盛頓郵報》和美國廣播公司的一項民調顯示,僅45%的共和黨選民表示已接種第一劑疫苗,而該比例在民主黨人中高達86%。

極度撕裂的環境也給了極右翼勢力滲入美國國會的可乘之機。據《紐約時報》披露,“美國優先”運動的領導者、白人民族主義者富恩特斯在近日的一場直播中説,共和黨籍眾議員保羅·戈薩爾給了“‘美國優先’進入國會的希望”。戈薩爾曾出現在全國各地宣揚拜登是“不正當篡位者”的集會中。1月6日,他參加了引發國會山騷亂的集會,2月,他是“美國優先”舉辦的一場活動的主講嘉賓。戈薩爾在推特上傳播“美國優先”的座右銘和計劃,還用印有國會抬頭的信紙給聯邦調查局寫信,為富恩特斯辯護。

除了戈薩爾,共和黨籍眾議員馬特·蓋茨去年出席過由極右翼組織“驕傲男孩”擔當安保的活動,眾議員貝伯特因與右翼民兵組織“百分之三”成員的關係而受到過審查。而在當選國會議員之前,馬喬裏·格林曾支持“除掉”一些民主黨議員,包括佩洛西,她還曾是陰謀論組織“匿名者Q”的擁護者。

美國波士頓學院政治學教授喬納森·克什納認為,美國已經進入了一個“非理性”時代,大量民眾信奉瘋狂的陰謀論,“今天的美國看起來就像伯羅奔尼撒戰爭最後幾年的雅典”,一個曾經強大的民主社會已經變得脆弱、支離破碎。

李海東表示:“獨立日原本是凝聚民心、團結一致克服內外挑戰的時機,但極右翼勢力橫行、疫情導致了那麼多人死亡等現實讓獨立日成為刺激很多美國民眾的時間點。他們懷疑自己的美國人身份到底該如何界定。”

拜登能緩解美國的分裂問題嗎?李海東認為,作為美國總統,他只是政治權力鏈條上的一環,其權力受到嚴格限制,“美國的現有體制很難產生一個革命式人物,這意味着分裂問題將繼續加劇,美國故事就是個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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