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球時報綜合報道】7日,《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第二十七次締約方大會正在埃及舉行,而此前登上各國媒體頭條的英國激進環保組織“停止石油”成員爬上倫敦M25高速公路高架橋,以此要求政府重視氣候危機。該組織成立不到一年,卻多次因激進抗議活動“出圈”。今年10月,這個組織更是通過往世界名畫《向日葵》上潑西紅柿湯“一戰成名”。“停止石油”只是近年來英國乃至歐洲興起的激進環保組織之一。它們的行動正在引發擔憂,甚至被批評為“生態恐怖主義”。值得注意的是,有報道稱這些組織背後的“金主”之一是美國石油大亨,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他們已被捕數千次
“我相信自己、相信你、相信大家。”凌晨3時,10名即將展開行動的環保抗議者集體宣誓。此前一天晚上,在一場既令人興奮也令人焦慮的會議後,他們決定爬上油罐車並在車上停留幾天,以阻止這些車輛將石油運往英國各地。
準備工作直到凌晨1時才結束。又休息了大約一個半小時之後,這些環保人士在寒冷中起牀。凌晨4時左右,當他們正準備偷偷進入油庫時,警笛聲大作,警車的燈光將這些人照得無所遁形。然而他們繼續行動:3人在一輛油罐車前坐下來,一人與警察進行交涉,其他人都爬上油罐車。整個過程只花了大概兩分鐘。
這些人就是來自“停止石油”的環保抗議者。10月14日,該組織成員在英國國家美術館向梵高的畫作《向日葵》潑西紅柿湯,讓這個“不走尋常路”的團體登上各大媒體頭條。其實,在進行這一驚世駭俗的活動之前,成立於今年2月的“停止石油”並非“默默無聞”。3月它擾亂了第75屆英國電影學院獎頒獎典禮並短暫叫停一場英超聯賽,4月封鎖英國的10個主要石油設施,7月打斷2022年F1英國大獎賽的舉行。該組織成員抗議的主要方式包括將頭綁在球門門柱上、坐在比賽賽道中間、堵塞主要道路等。這些行動讓英國警方對“停止石油”的動向異常關注,這才出現上面他們在油庫“守株待兔”的一幕。
一個由科學家、律師和石油行業前工人組成的聯盟——這是“停止石油”的組織者之一羅比洛對該團體的定義。今年年初面臨能源緊張和通脹飆升的壓力,英國政府宣佈擴大北海石油天然氣生產,此舉激怒一些青年環保人士。他們建立“停止石油”,希望通過“非暴力直接行動”,敦促英國政府兑現承諾,儘早結束包括石油在內的化石能源的開採和使用。
“停止石油”的領導者之一哈勒姆喜歡説自己“只是一個來自威爾士的農民”。他將自己有機農業業務的失敗歸咎於一系列極端天氣。後來,這名“60後”在倫敦國王學院攻讀博士學位,研究非暴力反抗史。2018年,他和其他人聯合創立“反抗滅絕”組織,在數十個國家開展非暴力不服從活動。
在進行活動之前,“停止石油”成員必須接受非暴力訓練。接受培訓的人還要進行“角色扮演”,學習如何阻攔油罐車、如何封鎖道路、如何保護自己等。來自英國德文郡的77歲退休人員默裏-萊斯利就是“停止石油”的一名成員。他説話温和,晚上會在自己家附近的路上救蟾蜍。默裏-萊斯利表示,抗議者其實更“害怕”普通民眾,因為他們可能會毆打或拖拽抗議者。他強調,在這種情況下,抗議者既要表達歉意,又要堅持行動,“在最初兩到三秒內做的事是至關重要的”。
“停止石油”的抗議行動給英國造成不少損失。從成立到現在,該組織成員已被捕數千次。英國還正在立法,對極端抗議活動進行懲罰。不過這些並未讓抗議者打退堂鼓。“停止石油”為其成員提供系統支持,包括律師服務、解壓技巧等。值得注意的是,該組織並非只在英國活動,也並非英國或者歐洲唯一一個通過激進行動進行抗議的環保組織。英國的“反抗滅絕”和“隔熱英國”、德國的“最後一代”,以及法國的“最後創新”等組織,其成員多有交叉,在活動上也互相模仿,讓歐洲多國政府頭疼不已。
石油大佬資助反石油運動
“任何拿他人生命健康冒險的人,都失去了合法性,也損害了氣候運動本身!”德國副總理兼經濟和氣候保護部長哈貝克這樣斥責該國極端環保組織“最後一代”。該組織日前在德國引發巨大民憤。10月31日,一名女性在柏林發生車禍,而急救車卻因為“最後一代”的堵路抗議而無法到達救援現場。這名女性最終因救治不及時死亡。
提起“最後一代”,可能很多人並不熟悉,但它在英國的兄弟組織“停止石油”近期卻“聲名大噪”。10月23日,兩名“最後一代”成員模仿“停止石油”的手法,向莫奈名畫《乾草堆》扔土豆泥。“最後一代”還曾在柏林組織絕食抗議,並於高峯時段在繁忙的高速公路路段製造大堵車。
根據“最後一代”的聲明,該組織在2022年1月至10月期間開展了約370項行動。據媒體調查,“最後一代”目前有數百名成員,其內部人員雖然沒有明確分工,但是通常包括這幾類角色:參加抗議活動的“蜜蜂”、為抗議者提供後勤以及法律服務的“園丁”,以及幫助抗議者緩解壓力的“心理學家”等。
法國也有類似組織,名為“最後創新”。該組織採取的一些策略與“停止石油”和“最後一代”如出一轍,比如今年6月3日,這個環保組織的一名女性成員將脖子綁在網球場的網上,打斷了法網男單半決賽。此外,“最後創新”成員還多次封堵巴黎地區的高速公路。
“停止石油”等組織在歐美多國都有分支,很多環保人士會參加多個組織的抗議活動。“停止石油”的發言人柯寧曾表示,這些組織會彼此鼓舞,努力尋找“最好的前進道路”。值得注意的是,不管是“停止石油”,還是“最後一代”以及“最後創新”,它們都加入了一個名為“A22網絡”的公民抵抗運動聯盟。該聯盟共有11個組織,除接受私人捐款外,還得到美國氣候應急基金的支持。美國蓋蒂石油公司繼承人艾琳·蓋蒂是該基金的聯合創始人,曾在該基金創立時捐款50萬美元。石油大佬資助反石油運動引發懷疑。有觀點認為,有油企希望通過資助環保組織進行激進活動而惹怒公眾,從而減少對環保運動的支持。不過艾琳·蓋蒂表示,雖然自己的家族靠石油發家,但她明白化石燃料的使用正在殺死地球上的生命,希望盡一切可能保護地球。美聯社稱,截至今年8月,氣候應急基金向各類環保組織提供700萬美元資助。該基金網站信息顯示,自2019年成立以來,氣候應急基金已經資助94個組織,訓練了2萬多名環保活動人士。
此外,布魯塞爾聖路易大學學者加博裏特表示,提出具體目標而不是寬泛主張,是“停止石油”等環保組織的新特點。“停止石油”反對使用化石燃料,“最後創新”要求法國政府承諾到2040年對所有建築進行節能改造,“最後一代”近期則提出在德國高速公路上限速100公里/小時。
行為藝術,還是“生態恐怖主義”?
“在歐洲,這種運動(激進環保主義)主要來自年輕一代。”法國記者洛馬齊表示,歐洲很多參加激進環保抗議活動的,都是來自大城市的學生,不少人還擁有本科學歷。在他看來,環保運動缺乏具體進展是抗議者不滿的主要原因之一,環保主義者對資本主義、消費和生產模式以及由此產生的對地球資源的浪費也強烈不滿。法國24小時電視台的報道顯示,很多年輕的環保主義者表示,公民不服從行動是應對不斷升級的氣候危機的必要手段。一些活動人士放棄高薪工作,全身心投入到抗議中去,甚至冒着被捕和被起訴的風險。
新加坡《聯合早報》對歐洲的激進環保行動進行梳理。文章稱,歐美不少環保組織從街頭運動和“行為藝術”起家,通過博眼球的操作擴大影響,並由此催生出綠黨和“綠色和平”等老牌環保政黨及組織。不過隨着綠色能源和減排成為歐洲的“政治正確”,歐洲各國的綠黨和大多數老牌生態組織普遍向主流政黨、社會活動團體轉化,開始尋求“途徑正當”,“街頭屬性”和“行為藝術”的色彩大減。這引發以年輕人為主的新生代激進環保人士的不滿。此外,從去年開始的歐洲能源危機到今年爆發的俄烏衝突,讓歐洲各國開始反思此前“一刀切”的綠色能源替代時間表是否合理,轉而採取更務實的能源政策。這更讓一些環保人士不滿,由此引發一系列激進抗議活動。
然而他們成功了嗎?如果上述組織只求引發關注,那它們的目標已經實現。根據英國民調公司輿觀(YouGov)的調查,“停止石油”今年4月的激進行動獲得數百條新聞報道,並長期佔據新聞頭條位置,58%的英國成年人支持該組織的訴求。到了10月,對於他們非暴力抗議行動的支持率上漲到了66%,涵蓋2/3英國人。
不過他們的環保目標是否達到了呢?美國斯坦福大學學者威勒此前的研究顯示,一些激進的抗議活動反而可能削弱公眾對某項事業的支持。英國薩里大學可持續發展研究所所長菲奧拉蒙蒂教授在接受天空新聞採訪時表示,“停止石油”等組織的激進策略可能“適得其反”,或分裂“生態戰線”,並影響環保人士與政府以及化石能源生產商進行建設性對話。不過,劍橋大學和牛津布魯克斯大學進行的另一項小型調查表明,在2019年“反抗滅絕”進行破壞性抗議活動之後,人們參加非破壞性活動的意願略有增加。
激進組織到底是環保衞士還是破壞者?它們的行動是否會進一步極端化?這些問題引發擔憂。11月5日,“綠色和平”等環保組織上百名成員在荷蘭阿姆斯特丹史基浦機場舉行抗議。他們中有人衝進機場跑道,坐在飛機輪子前,試圖阻止飛機起飛。這些抗議者要求史基浦機場減少飛機航班並禁止不必要的私人飛機出行。因反對一個蓄水項目,法國4000多名環保抗議者和警察日前在該國西部一個地區對峙。法國政府誓言要阻止抗議者在該項目附近“安營紮寨”搞持久戰,並嚴厲譴責這種行動是“生態恐怖主義”。德國警察工會主席科佩爾克表示,工會擔心激進環保組織正在被極端主義團體滲透,“不受控制的激進化運動可能首先導致極端主義,然後導致恐怖主義”。英法德等國政府已經加強立法和執法,以打擊激進環保抗議。